《止伤》康树

1、第 1 章

　　“喂，我说，你看那个手链的设计漂亮吗？”明晰指着玻璃柜里的手链对一旁无奈的张家祺说。“我的老婆大人，你说好看就好看啦，你说不好看就不好看嘛，干嘛问我？”明晰歪过头来说：“我就是要你说，就是要你说呀。”张家祺盯着明晰看了一会说：“好看，不过没有我老婆设计的好看！”明晰狠狠地捶了捶他，嗔怒道：“哼哼，我们家家祺也学会说甜言蜜语啦！还要会骗几个人哦？”张家祺很无辜的样子：“你乱说什么啊！我只对你好你不知道啊！小心我真对别人说甜言蜜语去。”明晰只是很嚣张地盯着这个被她整得不知所措的男人：“你放心去好了，我才不会吃醋嘞，我又不是找不到别的男人。哼哼。” 看来，这小妮子不知道点厉害就只会成天瞎扯了。张家祺一把捏住明晰的手腕：“你敢！看你还说这样的话。说了不刺激我的，你又忘记了吧。你还敢不敢了？”明晰疼得直求饶：“哥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说了，再也不敢了。疼死啦！”张家祺一边不忘教训明晰，一边又问她到底哪里被弄疼了好给她揉揉。
　　俩人牵着手路过那个高大的橱窗时，满脸都是笑容。却没有看到，五毫米的那一边，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穿透了冰冷的玻璃窗，一样冰冷地落在明晰身上。
　　那个有着分明棱角的男人目光深邃，眉目紧锁却看不出来有任何的感情。橱窗前塑胶模特的斜影附在那一袭名贵的晚礼服上，增添了一些阴郁的氛围，举止投足都是气质轩昂。只是嘴角那一丝不屑的笑容依然是那么清晰：明晰？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竟然可以如此开心、如此幸福！这么说，抛弃我是你最正确的选择了吧。“焱楠，你在看什么？”吴薇走过来，拍拍男人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男人回过头来，挡住她的视线，“呵呵，没什么。只是看看外面而已。走吧，别让大家等太久。”没有表情地笑了笑，不知道是苦涩还是别的什么。吴薇突然觉得气氛很压抑：明晰，为什么你还要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这是在毕业三年后的聚会上，大家从不同的地方回到这个美丽的江城一起细说着自己的情况和发展。抑或是为了可以有合作的机会，毕竟，同学一场。身为上海华泽公司在中部地区的总代理，刘焱楠自然成了聚会的主角。虽然在读书时，他的成绩只是在中游水平，而现在他成为了全亚洲最大珠宝公司的当红人物，无论是谁都想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说真的有的话，恐怕就是他真的很受女孩子的欢迎，无论是在中学、大学还是工作后。今天他却一改从前爱出风头的习惯，沉默得出奇。
　　身为刘焱楠秘书的吴薇有隐隐的不安，为什么刘焱楠突然决定回来？他在上海的发展很好，再待上两年就可以成为整个东部的总裁，比起发展不均的中部，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让他放弃那么好的机会，到这里来带一群整体素质并不高的人员。难道？不可能，他们早就没有了联系，况且，他也并不是一个那样痴情执着的人。究竟是为什么？

　　“辻一啊，你在做什么嘛，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哦。”明晰从电脑里抬起头来冲门外喊道。“来了来了。你好烦啊，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混了五年才有周末，怎么还不让你好好休息，是吧？哎呀，你的台词我都背下来了，只是真的要你来看看的嘛。”明晰拉过还是睡眼朦胧的辻一，“看啊，有买家哦。似乎对我们的设计还很感兴趣，而且还很有钱哦。”辻一眯着眼睛看了看屏幕上那条情侣手链的设计图下真的有“买家”的字样出现。看了看他的信息：上海华泽公司武汉区总代理——刘焱楠。“有没有搞错啊，大老板会光顾我们这样的小网站？肯定是骗人的啦。干嘛没事找事开什么破网站。半个多月了点击率虽然很高但是却一直没有买主啊。再说了，你有家祺，又不缺钱花。”明晰却很认真的说“辻一啊，你知道的嘛。编辑部工资不高，我不想只靠着家祺。他也很累的，为了我他已经和家里闹翻了。结婚还要买房子，我们不可以总是租房子住。我可以多分担一点为什么不呢？况且，做这些设计也是我喜欢的事情。”辻一无奈地耸耸肩：“你要是能早点这么懂事就好了，也许真的是家祺改变了你。”明晰开心的笑笑：“不要拿我说笑啦，快看看给他开什么价位。”“十万吧，他既然说自己是什么总代理，肯定是很有钱的啦。”明晰吐吐舌头：“太黑了吧，只是一个设计额。”“什么嘛，设计也是花心血的好不好啊。他要是那你的设计赚了大钱不是一样啊。”其实辻一自己也知道说这么高应该是不会有结果的，她只是想让明晰这个傻丫头死心，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这个上面。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打出“成交”，而且还要现金支付，所以要找地方见面付款拿具体设计图。
　　害怕上当的明晰对这样的方式交易当然是求之不得，欢呼雀跃了。辻一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九号当铺——咖啡店内
　　辻一和明晰走进店内时，小小的店里正放着莫文蔚的歌：“也许承诺只是因为没把握……”低调、哀伤。暖色调的装饰，拉紧的落地窗帘让人感到舒适也很容易让人想到过去，关于怀念。辻一注意到这一切，明晰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觉着这个小店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3号桌边正坐着一个穿着得体的男人，一身标准的职业装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一头精神的短发，棱角分明。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他抬起头来：“你们好，是明小姐吧，请坐！”明晰取下厚厚的围巾放在手提包上，有点局促地屡屡弄乱的短发，坐在了男人的对面。辻一坐在明晰的身边，满眼都是警惕。男人看着辻一笑了笑：“你肯定不是明小姐，对吧？”明晰很惊奇地问：“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真的不是哦。”“这个很容易啊，就因为这位小姐眼里全是怀疑！”辻一不动声色，“这么看，先生你一定是很精明的人，能一下子看到别人在想什么，那我就直说好了。为什么你们这么一个大公司要找进我们这种小网站找设计？你们不是应该有专业的设计师吗？况且，这么高的价位你们也接受，到底是为什么？”男人呡了口咖啡，“就是因为是大公司我们才要从平凡处着手，要懂得最广大的消费者喜欢的接受的是什么。我们的设计师都是国际名流，他们的设计都是为了帮助公司获得最大价值，并且都是整个珠宝界的时尚标志，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得起的。所以我们要想打入普通人群市场就必须找到一些特别又经济的设计，而明小姐的设计刚巧就是如此。所以，我希望能和明小姐合作，打造一个大众消费品牌。这10万只是定金，以后明小姐又好的作品我们会第一时间关注。”说完，他把合同表、支票和名片一齐递到明晰面前。
　　签了一个简单的合同，明晰就一下子得到10万元，觉得有点意外，成天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很长时间过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让辻一安心很多，只是明晰却不知道把那份设计底稿放在哪里了。辻一劝明晰说，编辑社再不好毕竟是份稳定的工作，不要把心思全花在设计上面，有时候是需要天分和机会的。明晰只是想多赚钱，和家祺一起买房子，给家祺一个惊喜。身为工程监理师的家祺总说明晰的设计是垃圾中的极品，但看着那么积极的明晰，他也希望明晰能成功。
　　“小晰，起来，要上班啦。”辻一推着明晰。“不要啦，今天好冷啊，我要多睡一会嘛。”辻一掀开被子，看着蜷成一团的明晰说：“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工作啦？虽然老板器重你，但你也不能总请假偷懒不上班啊。”明晰扯过被子蒙着头大声说：“我没有偷懒，我在设计，我在找灵感，我也在工作。”辻一生气地说“你那样不是工作，是在想投机取巧。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不用那么心急呀。你这样，家祺也会不同意的。”半晌，明晰才露出脑袋：“你知道的，你一说家祺，我就没办法的。好了，好了，我去上班。”
　　戴上厚厚的围巾和帽子，辻一和明晰一起去等车。辻一想起原来这么多年明晰都没有改掉怕冷的习惯，就像刚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明亮的眸子，清秀的面庞，齐肩的短发，一齐被包裹在厚厚的棉衣里，活像只怕冷的企鹅。那时的明晰简单快乐，笑起来的时候左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让人看了忍不住就想捏一把。虽然她自己总说自己是一个仍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到的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但骄傲的辻一还是一眼喜欢上了这个有着说不出的气质的女生。虽然生活都让彼此改变很多，但让辻一感到庆幸的是，她们的友谊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一愣神的功夫，明晰的车就到了。辻一还是不忘叮嘱一番：
　　“喂，下班早点回来哦。”
　　“知道啦，今天轮到我做饭了，不会让你饿死的。”明晰说完便跳上公交车。
　　刘焱楠透过半拉下的车窗看到明晰熟悉的身影和没有杂质的笑容，牵起嘴角。他的司机，穿着得体，问道：“刘总，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公司。”

　　“哇塞，好香啊，老婆大人在做什么吃的？”张家祺一回来就钻进厨房，看到明晰惊讶的目光。“小子，不是说这次的工程要做得久一点吗？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张家祺眨眨眼说“想你了呗。”明晰拿锅铲做了个要劈下去的姿势：“快，从实招来！”“哎呀，怕了你了！我们那个工程提前完成了，我回来休长假，等下一个工程啊。”还不等明晰回话，就听见辻一回来的声音。
　　吃饭时辻一几次要提到明晰的设计的事情都被明晰叉开话题，干脆就懒得管她了，就让她得意去吧。张家祺回来就只顾得吃去了，哪里顾得上认真听她倆说话，平日里她们就好得像一个人似的。饭毕，明晰要去洗碗。张家祺说什么也不让她动手，硬是要自己来。“都说好了的嘛，你做饭我洗碗的。乖，陪辻一啊！”明晰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回来看电视。辻一偏着头不和明晰说话。“喂，姓死的，你干嘛啊你？不是说好要给他一个惊喜的嘛。”“那起码得和他商量下吧。哎，算了，又不关我的事，我瞎操心有个屁用。”明晰粘过来，拽着辻一的胳膊，“好辻一，好辻一。就这一次好不好啊？以后都听你们的。”辻一皱了皱眉头推开一脸谄媚的明晰，一点办法也没有。真是个小妖精！
　　躺在家祺的身边，熟悉的体温和气息，让明晰感到莫名的安心。她紧紧地握住家祺的手，不愿放开。这样就好，一觉到天亮，睁开眼还是家祺的脸。这样就好，一直到一辈子，老了的时候还是握着家祺的手。幸福，就是这样吧，简单知足……只是有时候，她也有隐隐的不安，害怕这些都是一场华丽的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再有。
　　醒来的时候家祺在准备早餐。明晰突然觉得就算没有很多钱，能和家祺在一起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了。
　　“笑？笑什么啊？一大早起来就傻笑，该不会失心疯了吧？”张家祺调侃明晰，看她一脸的花痴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是啊，是啊，她都没得治啦。赶紧领回家准备后事吧！”辻一看着明晰的傻样诅咒道。
　　“呵呵。”明晰冲俩人笑笑就低下头来消灭已经摆在面前的早餐。

　　很冷的天呢。明晰想是不是快要下雪了。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像辻一说的那样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的就当是消遣好了。好运也不会总掉在自己身上。
　　但实际上就是好运似乎很眷顾这个有点郁郁不得志的傻女人。明晰所在的编辑部要做一个关于刘焱楠的专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晰就乐了，自己不久前才和他打过交道，应该不会太难。于是就主动要求自己去做。但同事们似乎很不能理解，听说那个刘总高傲得很，根本不接受专访。她这样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吗？明晰根本不去理会这些，兴冲冲地跑回来找到那张名片。只是报出自己的名字，明晰就很轻易地获得了刘焱楠专访的资格，地点仍是在第九号当铺。这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还是一样的地方，明晰仍是没有注意到这似乎是早就布置好的一切。
　　人很少，3号桌上没有人在。明晰看看表，也许自己太心急，来得太早了点呢。坐下来是，明晰在想这个专访怎么去做，从哪里做起，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已经站在自己身边。“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明晰感到心底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不，不会是他的。”抬起头，却看到那样刺眼的笑容，那样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让人无法忘记的笑容，“你，你怎么在这里？”明晰变得有点慌乱，却也在极力掩饰。“那你呢？这么有闲情来咖啡店坐着？等人呢？”明晰有点生气，他竟然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她想发作一下说不关他的事让他少管。但想想自己毕竟不是四五年前那个冒失鬼，而是有份自己的工作的上班族了，也该克制下自己的情绪才好。于是赔笑道：“嗯，是在等人。”说罢，便去看自己准备的材料，并没有打算和他多说些什么。虽然无法平静下来，但明晰知道这次专访成功的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他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样子，反倒坐在了明晰对面。“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话么？毕竟我们也同学一场嘛。”明晰觉得他那一贯的不务正业的调侃口气还是一点也没有改，真是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对不起，我现在要工作，没功夫和你聊天。”“哼哼，工作？你不是来做刘焱楠的专访的吗？你都不愿意和他讲话还怎么做好你的工作啊？”明晰惊讶又疑惑地看着他，想弄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马上，她看到上次给自己名片的人走过来，对他鞠了一躬说：“刘总，都准备好了。”
　　“刘焱楠———刘止？原来这都是你设计好了的。上次？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到底想干什么？”
　　明晰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感觉自己像一个玩偶，任人摆布。
　　刘焱楠只是端着咖啡，看着愤怒的明晰，觉得很开心。喝一口，苦中带甜。是不是就像爱情一样，哪怕里面只有一点点甜，却是再也放不下。“没什么，我只是很久没有看到你的样子了，哪怕是生气的样子。”明晰听了只是不屑地说：“是吗，情场高手？”刘焱楠什么也不说。咖啡店里在放孙燕姿的歌：“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明晰这才注意到店里的歌都是自己喜欢的，连同格调和装饰也一并是按照自己的口味设计的。难怪第一次来就有种亲切的感觉。
　　明晰再也忍不住，抓起包就要往外冲。回忆，像开了闸的水，挡也挡不住。逃离，逃离，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辻一，怎么办啊？我好长时间没有来那个了。”明晰很害怕很害怕，她只敢和辻一一个人说。
　　“什么？你和他做了什么？是真的吗？”辻一有点不敢相信，在她眼里，明晰只不过是个孩子。
　　“嗯。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会嫌弃我不管我吗？”明晰喃喃的说，很低很低的声音，让人听了心疼。
　　“不会的。你记好了，千万不要再和别人说起这个事情，我会替你想办法的。”看着辻一坚定的眼神，明晰突然很想哭。
　　“自己看说明书该怎么用，我在厕所外面等你。”间操时辻一从高年级的六楼跑到低年级的四楼来，叫出明晰塞给她一样东西，是测孕试纸。明晰忐忑不安地照做了，等着结果。当试纸上只出现一条线时，明晰有种从死刑中逃出来的感觉。
　　夜晚的月光很亮，照在宽大的屋子里。这本是个空闲的寝室，被明晰发现，就和辻一一起霸占了它。诺大的十人寝只摆了两张床，让明晰觉得无比自由。
　　“为什么不和他讲？”
　　“我，我不想让他担心。”
　　“你狗屁！他要负责任的好不好。你骗我是不是？我常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
　　“没有啦，哪里有啦。他只是女生缘好，就像我男生缘好一样啊。”
　　“你说，你到底有没有告诉他？他有没有说什么？”
　　沉默良久。
　　“我知道都瞒不过你的。我有的，我写纸条告诉他说我害怕——他没有回。”
　　“你很犯贱啊你知道不？那样的垃圾男人有什么好的啊？真想被他搞大肚子然后又被一脚踢开啊？”辻一很生气，她记得自己被石西抛下的感觉，很痛很痛。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看破了这世间的男人，只不过是为了满足生理好奇和需求罢了，没有一个好东西。可是，明晰却还在为他袒护。
　　看着明晰的表情，辻一知道劝服她真的很难，像极了那时的自己，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一天所有的诺言都变成尖锐的匕首，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刘止，给你的。”一个女生走过来塞给一个男生什么东西。辻一认识那个女生叫吴薇，明晰一直让她传纸条给刘止。刘止接过来打开看，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他揉碎了信纸远远地扔了出去。拐角处的辻一想知道到底吴薇给刘止看了什么。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是你自己太自私，只想满足自己的欲望，从来不考虑我怎么想的。况且……”
　　“够了，你总是有很多理由不是吗？但你记住了，你是属于我的，永远！”
　　“还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吗？不要以为我会一直这么温顺下去。既然没有办法和你讲道理，那就只好明摆着说了，我不爱你了。”
　　“很好，那个人当然更值得你去爱了。你终于不用再说谎话了。”
　　“你什么意思？”
　　“好了，我明白的。你有你的选择，我也可以有我的选择。”
　　明晰以为，自己说得很理智很明白了的。大家都要考大学，不管怎样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就算自己再怎么冷落他，也是为了彼此能有一个真正的未来。她不想彼此沉溺于纵欲之中，更不想做一个让人人唾弃的未婚妈妈。如果开始是个错，那么，也该走回该走的路了。
　　刘止以为，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应该牢牢抓住，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只要有她在身边就够了。其他的，他可以什么都不去想。这样也是自私吗？原来开始就是个错，我们都没有办法回头。她却选择了逃离。
　　在刘止身边换了一个又一个女生的时候，明晰躲在辻一身后晒太阳。感觉冬季的阳光异常温暖。那些日子，就那样消逝在２００２年的冬天，再也回不来。
　　明晰一个人，走很远的路，不再去想这些。而时间，就成了最好的汤药，让伤口痊愈。辻一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了这座江城里，而明晰也搬来辻一的小公寓过起了居家生活。当然，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张家祺。
　　明晰冲出咖啡店的时候，刘焱楠没有追。脑子里满是被剪辑过的旧影像，让明晰无法安静下来。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张家祺。
　　“喂，宝贝，干嘛这么久才接电话？专访做完没有，我去接你啊。”
　　“宝贝，怎么不说话呢？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家祺，家祺……”明晰带着哭腔蹲在马路边上，瑟瑟发抖。她讨厌回忆，讨厌那些生活，它们剥夺了明晰的明媚的笑容和对生活的信心。所以她想逃离，只想逃离。
　　“你怎么了？别哭！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教训他。快告诉我你在那里！”张家祺紧张的口吻让明晰安心下来。她想，家祺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吧，就算再苦再累他们都一起走过来了，还害怕什么呢？
　　躺在张家祺的怀里明晰还是在轻轻地抽泣。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拍着她的肩膀跟她说，“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很想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梦中的人都不曾真的出现过。
　　专访没有完成，明晰被同事们拿来当笑柄，说她不自量力。她却没有心思去理会，只是担心下一步刘止会做出什么来。虽然辻一和张家祺没有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隐隐觉着明晰的不安。
　　果然，他们收到了法院的传单。有人状告明晰抄袭华泽公司的设计，并利用它牟取利益。那个被告为抄袭的作品竟然就是明晰的小网站上那个卖了10万元的设计。到这个时候张家祺才知道明晰所做的一切。明晰知道一定又是刘止搞的鬼。但她拿不出那个设计的底稿，官司也就理所当然的输掉了，要赔偿金额是100万。看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明晰倒吸了一口冷气：10倍！刘止的报复心还真是不小。
　　明白事情原委的辻一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找刘止问个明白。明晰却说算了，她不想和他斗下去。“一切不都应该有了结了么？这也许是我欠他的吧。”看着黯然的明晰，张家祺痛在心上。明晰原来还是介意家境的差距，所以才会那样想挣钱证明自己的能力。
　　除了内疚，张家祺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张家祺家真是太奢华了。这是明晰第一次走进张家大门时想到的。那时的明晰和现在差不多，傻头傻脑的，以为世界都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不然，一直反对他俩交往的张爸爸怎么会主动请自己去他家吃饭呢？
　　“家祺啊，还没有开饭，你先上楼去喊你妹妹下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张家祺疑惑地看着父亲，又看看紧张的明晰，有些犹豫。
　　“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张爸爸似乎看穿了儿子的心思。
　　饭桌前只剩下明晰和张爸爸。
　　“你第一次来我家吧。不要紧张，我请你来主要是想让你认清你和家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看明晰低着头不说话，他轻咳了一声，“你现在只是个普通的编辑吧，生活也许可以自保。但是家祺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人，我不希望，咳，就是，我希望我的儿媳妇能在事业上帮得了家祺，你认为自己可以吗？虽然我知道你们认识很久，或许感情很深，但是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
　　强忍着没有流泪的明晰感到的不只是诧异还有深深的羞辱。她是家境不好、学历不好、工作不好，是不漂亮，又没有个性、没特点。但她也有自尊。她只是单纯的爱着家祺，难道这也有错吗？
　　“伯父您，您的意思是？”明晰强装着什么都不明白，抬头迎上张爸爸不屑的目光。
　　“开口吧，你要多少才会主动离开家祺？要多少我都会给你的。”
　　楼梯转角处的张家祺听到这句话时和明晰一样震惊。随即就是巨大的愤怒和心痛。他看着明晰从座位上站起来，对他父亲说：“对不起，伯父。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家祺是真心相爱的，和其它的一切都无关。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弃我们的爱，我……”不等明晰说完张家祺就冲下来抱住明晰对她说：“不用再说了，我们走。”明晰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转身的瞬间泪水就决堤而下。张爸爸在他们身后愤怒地冲家祺喊：“走出这个家门，你就再也不要回来了。”家祺头也不回地扶着明晰坚定地走出那座豪华却虚伪的牢笼。家祺常想，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懦弱，才让明晰受到如此的伤害。
　　所以这一次，张家祺不要再让明晰一个人去承担。但是刘止到底想要什么呢？
　　或许，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争斗。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已经吧小晰伤害得够深了，请你放手。”
　　“哦？那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叫我放手？”
　　“我是小晰的未婚夫。不凭什么，只是我爱她，她也爱我！”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她有多爱你了。”
　　昏厥，四周一片漆黑。张家祺感到脑袋像是被敲过一样阵阵疼痛，手机也不在身上。看来辻一说的真的没有错，刘止已经被冲昏了头脑，他要怎么对付明晰呢？又一阵剧痛，张家祺昏过去。
　　明晰一早起来不见了家祺就问辻一，“辻一啊，家祺呢？”辻一耸耸肩：“我哪里知道，我起来的时候他就出去了，也没有说去哪里。还说晚上可能晚点回来。”明晰觉得有点奇怪，家祺怎么没有和自己说要去哪里。吃完早饭辻一就去上班了，因为最近打官司请了长假，明晰不用上班就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叮咚！”
　　明晰去开门，收到一个大包裹，很是吃惊。心想是不是家祺觉得自己不开心所以大清早去定的想给自己一个惊喜。想到这里，最近的不快都一扫而光。却不知道，命运给自己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里面是一张光盘和一些照片。那个男人，那个和别的女人热吻的男人——明晰觉得五雷轰顶，那是她最熟悉的家祺。还有那张光盘里，是家祺和别的女人发生关系的场面，让人不堪入目。明晰捂住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不，这都不是真的。一定又是刘止的圈套，我不要相信他！
　　明晰仔细查看照片，却没有发现一点合成的痕迹，连光盘也是。家祺，家祺，你在哪里？明晰颤抖着给家祺打电话。“嘟，嘟……”终于通了，有男人沉重的喘息声。明晰刚准备说话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似乎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谁啊？又是你们家那只笨企鹅啊？你就告诉她你出差了嘛。就不用起那么早偷偷摸摸来啦……”不等女人说完，明晰就挂断了电话，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听下去。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了，她几乎都没有办法去接受。是不是真的想辻一说的那样，自己把世界想象得太美好了。是不是真的像张家祺的父亲说的那样，自己和家祺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是不会长久的。
　　明晰打了个寒战，呆呆地坐在那里。电话却徒然响起，异常空洞。
　　“看完录像了吧。你现在该知道你的选择是多么地错误了吧。你还有什么呢？欠了那么多钱又没了未婚夫，是不是感觉很孤独，很失败？怎么样，回到我身边来，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也不用那么辛苦的去做设计。你知道的，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你逃不掉的。”
　　明晰放下电话突然很想笑。刘止，你还是这么喜欢把别人当成自己的猎物呢。你教会我爱，教会我恨甚至教会我真相，只是，同时你也教会了我逃离。
　　“张伯父，您好！我是明晰，不知道您曾说过的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
　　“那好，我要200万。”

　　三年后，武汉……机场。
　　明晰一身轻装，长发扎成马尾，略染褐红色的刘海斜下来遮住淡紫色边框的眼镜，乳白色的风衣加上一双小巧精致的皮靴让她和三年前判若俩人。再也不是那个在全副武装后还是会吸鼻子、被人欺负后只会大哭的傻企鹅了。在巴黎的生活塑造了一个不一样的明晰。
　　“对不起，请留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是你？是你们总裁派你来的？”看着一如既往美丽的吴薇，明晰有微微的痛却不想提及。
　　“不，不是。是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此时的吴薇看起来似乎有点疲惫。
　　“好啊，这里就很好，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明晰的好奇让她放下脚步。
　　“我是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华泽公司？”
　　“为什么？”明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知道的，刘总，他一直放不下你。”
　　“是吗？这样很好啊。反正我和他以前就在一起过，现在就算复合也没什么的吧。况且，我现在也是单身哦！刘总那么好的条件，我还是应该考虑考虑的吧。”
　　“你不是！你有张家祺，你有他就够了，为什么不放过刘总？为什么要主动和华泽签约回来工作？”吴薇似乎有点激动了。
　　“抱歉，我看你是搞错了吧。我和张家祺早就没有……”
　　“那些不是他做的，不是！”打断了明晰的话，明晰似乎也没有太惊奇。只是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焱楠做的。都是他做的。那天张家祺来请他放过你，他就把他囚禁起来了。把事先做好的光盘和照片寄给你。他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对张家祺死心而回到他的身边。只是你太容易冲动，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就信以为真。”
　　“这么说，那个也是你们做的咯？”明晰突然觉得很轻松。
　　“焱楠真的放不下你。他会回江城也是因为在你的网站上看到你的消息。”
　　“那他为什么还要污蔑我抄袭？那明明是我的作品。”
　　“因为他想你欠了这么多钱，一定不会让张家祺帮你还的。没有办法的时候还是回来找他的。只可惜，他似乎打错了算盘。你走之前就还完了那笔钱。”
　　“真是精明啊。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让我不去华泽？”
　　吴薇盯着明晰的眼睛，那已经不是一双能轻易被骗的眼睛。“是。因为我喜欢刘焱楠，无论是现在的他还是从前的刘止。没有你的日子我和他过得很开心。”
　　“那就是说，你从没有把我写给他的纸条给他看，包括最后一封信也是你自己改写的，这些都是真的了？”明晰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是。我就是为了让你觉得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而对他死心。但你根本就是个笨蛋，只会袒护他，自我安慰。所以我就把你说要一起为了未来努力而分开一段时间的信改成了你爱上的别的男人而要和他分手，这样刘止才会恨你，才会离开你。”吴薇说完这些是似乎是放下了很大的包袱。
　　明晰却只是笑笑说：“那么喜欢他干嘛不直接跟他说？老实说呢，你根本不用怕我的。我回来只不过是为了工作。我心里的刘止早就在那年冬天死去了。我最爱的，一直就是张家祺，只是张家祺。也要感谢你们刘总了，要不是他弄出那么多事来，我还是个都不会戴围巾的企鹅，也不会认识到我的爱情有多么宝贵了。”
　　吴薇一脸迷惑的表情，不知道明晰到底在说些什么。
　　“啪！”有人撞翻了路标，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又如此狼狈。明晰看了看身边的吴薇说：“幸福，有时候要靠真心去换取的，强求是没有幸福的。快去追他吧！”
　　一转身，是熟悉的拥抱，一样的味道，一样的气息，明晰想这一刻就沉沦在他的怀抱里。只听见辻一轻轻地咳嗽：“喂，这可是公共场合！”说罢就给明晰一拳：“玩失踪也不打个招呼。是不是家祺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你就打算死在那边啦？”明晰抱歉的笑笑，深深的看了张家祺一眼，调皮的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啦，只是怕没人给你终老啊。谁让你们这么久才找到我？”辻一嗷嗷地想扑向明晰，“死没有良心的家伙。什么都不说就人间蒸发，你家人都联系不到你。害我和家祺就差没有吧整个中国翻过来找了。找着了还不听解释，你丫的找死啊！你——”张家祺拦住激动的辻一，爱怜地拍拍明晰的头：“以后，再不许逃走！”明晰点点头，“嗯，一定！”
　　再次见到张家祺的父亲时，明晰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小丫头片子了。举止的庄重，衣着的得体，谈吐的不凡都让这个老古董刮目相看。明晰将一张200万的支票递给他：“伯父，这几年要谢谢你的资助。很抱歉，我做不到，所以只好将钱还给你。因为我想照顾家祺一辈子。”张伯叹了口气说：“你们年轻人啊，也罢也罢，只要你们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而另一边，刘焱楠辞退了总裁的职位，退出商业界，从此不知所踪。

　　很多年后，一群高中生路过小饰品店时，有个男生留意到那个名字很奇特的手链：止伤。年轻的售货员走过来说：“喜欢吗？这个是华泽公司产品的仿制。因为这个平凡的设计背后有一个伤害与被伤害的故事，而设计者希望所有的悲伤都可以停止，所以把它叫作‘止伤’。”男生听了愣愣地，怯怯地问：“送她这个，她可以原谅我吗？”售货员回答男生：“会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