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石边云

82、第82章

　　交换人质，交换人质，那得双方交换谈判的吗！

　　谁曾想这人直接拿枪威胁，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黛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板叫她来盯着于山，可没说这人颠成这样。但很快她想到什么，随即收回想要伸出的手，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改站在苏井侧后方。

　　这样一来，苏井彻底暴露在枪口之下。

　　“于山，你冷静一点。”屠成眼睛死死盯着于山，他押着于一往前走了几步，“你别冲动，我们不会伤害你大姐，但是你也不能伤害苏井。”

　　“站着。”于山突然道。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恶趣味，尤像突然想到什么坏点子的坏孩子，沾沾自喜。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说：“屠队自诩正义，不惜远赴万里也要把我们这些坏人抓起来，既然如此，屠队，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说完，于山身后那栋楼里出来六个全副武装，手持加利尔自动步枪的人。不容置疑，只要于山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将屠成一众人突成筛子。

　　“我这里有两个人，屠队想想要交换哪个好不好？”

　　黛西闻言只觉想笑，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无聊的二选一。就在她以为屠成又会像前几次一样说什么不要冲动之类的话时，令所有人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不好。”

　　只听屠成冷声道：“要么两个一起换，要么，你现在就可以给你姐姐收尸。”

　　峰回路转，屠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于一架在身前，枪口直接贴着于一的太阳穴，不留余地。

　　他冷眼看向于山，眼底的狠厉仿佛在说，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众人心里皆是一惊，距离屠成最近的Trung站不住了。

　　“屠！你疯了吗？冷静下来，杀人质你是要受处分的！”

　　屠成置若罔闻，甚至押着于一往前走了两步，开始倒数：“三——”

　　于山脸色铁青，全然不见刚才狡黠轻松的模样。

　　他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一向只有他让所有人束手无策的份，没想到今天竟然让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于山没有出声，但他也不确定屠成是不是假把式。他知道警察重视人质，绝不会轻易杀人质。

　　因此他们都在赌，赌谁更豁得出去。

　　看究竟是鱼死网破，还是皆大欢喜。

　　“二——”

　　屠成扣下保险，咔嗒一声，于山努力维系的平静出现一丝皲裂。

　　同时，两方僵持的人几乎同时进入作战状态，手里的枪纷纷上膛。一时间气氛紧绷到顶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Trung后槽牙紧紧合着，他认识的屠不是这样的，以前那个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的屠去哪儿了！？

　　“等等！”

　　于山咬了咬牙，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旋即看着屠成讥讽一笑，“原以为屠队有多深情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说着，他手指一动，枪口调转方向，随即挑眉看向屠成。

　　恶劣，挑衅。

　　虽然他暂败一局，但也要在这种口舌之上赢上一分才肯罢休。

　　苏井被胶布捂着嘴不能出声，眼睛一直看着屠成，睫毛微微颤抖着，脑袋小幅度地摇晃。

　　她被于山用枪抵着头的时候她也怕，腿都软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不怕，她看着屠成，眼眶凄红，却不是因为害怕。

　　于山一只手放在苏井柔软的腰肢上，动作轻佻，完全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苏井身体一僵。

　　原本有所缓和的局面因为于山的挑衅再次变得严峻起来。

　　Trung眼睛微微眯起，枪口始终对着于山时不时露出的半张脸上，视线灼灼地紧盯着他。

　　于一微微皱眉，几次想出口都硬生生忍了下去。她了解于山，他虽然不着调，但在大事上一向拎得清轻重。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挑衅警方，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在故意拖延什么。突然她想到什么，满眼震惊地朝于山看去。于山若有所感看去，两人目光撞上，于山愣了一刹，然后扬起眉梢朝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屠成被逼得额上青筋暴起，端枪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时不时颤动一下，勉强平复气息道：“于山，放开她。”

　　于山语气不耐：“你怎么不……”

　　砰砰！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突兀地枪声响起，石破天惊。

　　变故发生得太快，不知是谁抢先开了一枪，原本对峙的两拨人之间的平和假象像是被扯开了一个口子，顷刻间，子弹横飞。

　　“小心！”

　　屠成身边的那名特警喊完扑身朝屠成扑去，子弹擦过屠成胳膊留下一线血痕然后飞快打到警车上。以于一和屠成的站位，刚刚那枚子弹究竟是冲着谁来的谁也说不清。

　　黛西一只手压着苏井一侧肩膀，一只手举着枪，怒吼：“谁开的枪！”

　　她带来的人不可能无故开枪，那就只剩于山的人了。

　　“于山，这件事我一定会跟老板汇报的，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于山闻言比她还生气。她问他，他去问谁？不管是谁，他最好乞求在自己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死了，不然，他会让那个人知道什么是求死不能。

　　只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山一秒恢复情绪，说：“计划之内，慌什么。”

　　黛西一哽，拳头攥得咯吱响。

　　现在这局面，变得不好收场了。他们现在火力是比对面强，但是老板说了不能动中国警察，还有就是于一还在警察手里。想到这里，黛西都恨不得给于山脑袋上补上一枪，非得磨蹭。现在好了，这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后面，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麻烦多了。

　　因为两方人数暂时悬殊，很快的，枪声渐渐弱下来。

　　黛西面色不虞。

　　于山却满不在乎地说：“既然警察动不得，那动她总可以吧。”

　　说完，他一把拽过苏井，枪抵着她后脑勺：“走出去，五步，我数着呢，你多走一步，我就开一枪。去吧。”

　　苏井胸腔剧烈起伏，流过泪的脸上沾上灰尘格外明显，脏兮兮的一张小白脸跟一旁整洁的黛西相比要狼狈多了。刚才于山拉着她躲避时，随手把她摁在车上，半张脸就那样猝然撞上去，她立时就感到火辣辣一片。

　　见苏井没有动静，于山用枪口抵着她的背催促般地往前推了一下。

　　苏井浑身一抖，面色如灰。她觉得背上被枪抵着的那片皮肤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好似没有知觉，但偏偏又不容忽视。像是浅踏梦魇之上，身临其境，心跳如雷，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没办法，她只能软着腿往前走。

　　迈的步子不大，不近不远，正好五步停下。

　　刚刚发生一场激烈枪战的地方，空气中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似乎都没有散尽。

　　就在场面拔刃张弩，随时都会再次交火的紧张时候，单薄又脆弱的人儿往那一站，跟误入鳄鱼池的小白鸟似的，活脱脱一个活靶子，都不需要出声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屠成全身血液蹭地冲到头顶，他眼睛红的像是要噬人，当即就要出去，被旁边的人手疾眼快一拉，“别冲动。”

　　可是这怎么可能不冲动，大脑的思考在这种时候成了融了水的白纸，变得一塌糊涂。

　　一直乖乖配合的于一这时开口：“你押着我出去，先把她换过来。”

　　连她都看出来现在立在风口浪尖的那人状态不对劲，好像只要来一阵稍微强劲一点的风就能把人刮跑似的，弱如扶病。

　　屠成朝她看去，举棋不定。

　　于一也不着急，静静等他们决定。

　　时间不等人。事急从权，屠成押着于一缓缓走出车后，这次他没有任何停顿，一直走到草地中间，于山才出声。

　　“停。”

　　于山从后面出来，直到苏井身后站定，视线落在一直没有出声的于一身上：“大姐，你没事吧？”

　　他的话音里罕见的多了一分忐忑。可能是因为血脉压制，也可能是因为于一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

　　他现在就像是一头没有成年狮子引领的小狮子，只会横冲莽撞，随自己心意在偌大的草原厮杀，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浑然不计后果。

　　面相使然，即便此刻是于山用枪抵着被人的头，但他面上依旧不沾事故，眉宇间的孩子气似乎一如既往，好像这只是一场小孩子之间的恶作剧。于一朝他摇摇头，安抚性的，像很多次以前一样，笑着说：“我没事，你有没有哪受伤？”

　　于山瞬间怔住，片刻之后眼圈一点点泛红。他总是在惹祸，总是在惹大姐生气，也是因为他，大姐才会被警察抓走。

　　或许是没有穿高跟鞋的缘故，于一现在站在屠成前面，竟然矮了将近一个头。

　　突然某些记忆深处的片段纷纷窥出一角。头一遭，于山觉得心一下子就给什么东西揪住了，记忆里那个撑起一片天，无所不能的大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呢？

　　他没有妈妈，大姐就是他的“妈妈”，是他唯一的家人。愧疚和后悔汹汹而来，不给于山一丝喘息的机会，几乎就要将他溺毙。但很快这些负面情绪统统化作恨意，化作成百上千倍的恨意注射到姐姐身后那个人身上。

　　于山藏在人后的脸上苦涩一笑：“我没事，大姐……”

　　说着他话锋一转：“屠队，开始吧。”

　　可能是于山的前车之鉴太多了，突然之间这么干脆利落，让大家都不太适应。首当其冲的就是Trung。

　　他叫住屠成，用越语小声说：“小心有诈。”

　　屠成“嗯”了一声，手掌逐渐松开于一。

　　于一迈出一步，这次没有人再拦她。

　　交换人质最重要的一步开始了，两边人马严阵以待，生怕对面出尔反尔。

　　苏井只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她之前咬舌尖维持的清醒正在一步步轰逝。

　　黛西叫人将夏隐推出去，得到确认的讯息后，夏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终于要得救了吗？

　　她余光撇到不远处的苏井心里一怔。

　　是生病了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当初墓园一别别得匆忙，有好些话都还没来得及问问她，两人便背道而驰。她们之间看似毫无瓜葛，实则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紧紧地绑在一起。她们会在城市的角落里不期而遇，命中注定的事，或早或晚罢了。

　　夏隐收回余光，脚步虚浮的朝前方走去。

　　她渐渐地看清了迎面走来的女人，而那人却没有将目光分一瞬到她身上，只盯着前面。

　　两人越来越近，利剑高悬在每个人头顶，仿佛一触即发。

　　寂静的空气越来越焦灼，梵音似乎隔着几座庙宇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惊变发生——随着屠成嘶吼一声，枪声，尖叫声，惊呼声骤起。

　　夏隐亲眼见证屠成的勃然色变。她愣在原地，旋即被离她最近的警察一把扑倒，子弹射落在他们身边，而后又在地上炸出叠叠飞屑。

　　像过了很久，又像是只一眨眼，等夏隐再此醒过神来时，混乱已经接近尾声。

　　她睁大双眼，载她过来的那辆黑色车子从她眼底匆匆驶过，视线一偏，那片草地上早已没了众人的影子。

　　车里，于山正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解开于一手上的冰冷镣铐，尝试无果后，他对大姐说：“大姐你放心，我马上找人解开这东西。”

　　于一点点头，轻声道：“刚才最先开枪的是你的人吗？”

　　那一枪有一半的几率是冲着她来的，所以一定不会是于山。

　　于山本想说不是，可是顾及坐在前面的黛西，他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说：“是我。”

　　于一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于山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我心里有数，大姐你就放心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于一也不好再问。虽然她没见过黛西，不知道坐在前面这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从刚刚上车听见她直接吩咐司机开车时的语气不难猜出，这人应该就是“那位”派过来的人。

　　黛西坐在前面，身旁是已经昏迷过去的苏井。是的，苏井又被她带过来了。

　　过程是这样，正在她们三人分别往前走时，苏井原先注射的清醒剂药效散退，她只缓慢地往前走了几个小步，人便开始摇摇晃晃。黛西掐着时间，在苏井失去意识的上一秒抢先所有人一步行动，捞住了昏迷倒下的人，而后快速将人带上车。

　　来之前白姐可是嘱咐过她，一定要将苏井带回去，即使是一具尸体。

　　所以其实在苏井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她手里的枪就已经对准了苏井。

　　车停在一座偏僻的佛堂前，众人下车，穿过佛殿，后面是一座矮山，不算很高，他们又沿着上山小径步履匆匆。

　　后面渐渐有枪声传来，交上火了。

　　从最开始的一枪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四十分钟，然而到现在越方当地武装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或许之前他们的态度还模棱两可，但现在就很明确了。

　　今天这场“交易会”不管会不会顺利进行，越方当地政府都不会出手。

　　越方既然同意“交易会”在这里举行，但又碍于国际舆论，同时派遣了一支边防军参与中方行动，就是打着两边都不得罪的心思。届时“交易会”结束，不管哪方胜利，他都能从中分一杯羹。

　　枪声越来越近，隐隐可以分辨已经到了山下。这边山势复杂，经常是几条小道连着好几座山，不熟悉这里的人要是误入，十有八九就会迷路。

　　于山就是仗着这点才敢肆无忌惮地带人钻进山林，本以为进来后就高忱无忧了，却不想屠成那边竟然有熟悉这边山路的越南兵，一路穷追猛打。

　　一直抱着一个人的黛西渐渐有些吃力起来，苏井再瘦也是一名成年女性，况且还是在这种本就难走的山路上奔走。就在她咬牙准备颠一下手上这人的时候，丛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所有人瞬间进入警戒，纷纷举起手里的枪，仿佛下一秒就会开枪崩了那人。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急忙解释：“是我！宁乐！”

　　见是宁乐，于山抬手示意不要开枪。

　　“宁乐？”

　　“宁乐！”

　　于一跟于山的声音同时响起，接着于山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宁乐见众人收回枪，吓得拍了拍胸脯，继而指了指他身后那座山，“我赶到那座山时就听到了这边有枪声，一路循声过来，没想到正好碰到你们。”

　　随后他像想到什么，又说：“对了，老板，你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说完，他才看向于一，面露惊喜：“一姐，您回来了！”

　　于山眉头微微皱了皱，静观默察。

　　于一看着宁乐，淡淡道：“嗯。”

　　一旁全身包裹严实的黛西不悦道：“墨迹什么，还不快走！”

　　没时间思考，于山只能暂时压下疑虑，说：“走吧。”

　　说完扶着于一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