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希泛

1、【雨夜邂逅】№.01～03

　　第节

　　夜，漆黑一片，没有昏暗的街灯，也没有过往的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静谧，耳畔持续旋绕着的是夜的低吟。不远处，一处微弱的红点时隐时现，光束很小，但此刻却显得分外的刺眼。隔着浓浓的一层雾气，在微光凸现的时候，隐约衬托出一张略显消瘦的脸。
　　一阵骤风倏然扫过，漫卷起一地苍黄无力的落叶，沙沙作响，夹杂着濛濛细雨，吹打在脸上隐隐作痛。佟行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下意识地竖起领子收紧了风衣，随着帽檐的压低，整个脸庞几乎完全没入，惟有一对同样黑漆深邃的眼眸仍与着黑雨夜无力地做着抗衡。
　　时已至深秋，白天与黑夜里的气温落差可谓是天壤之别。晚饭之前，身上仅仅是着一件单衣仍不免有点汗渍淋漓，这一到了夜间，顷刻就冷空气袭来。这乍暖乍冷的，一时还实在是让人难以从根本上适应，亦难怪自古就落个多事之秋的不雅名号。
　　“该死的夜，该死的班车。”佟行心底里暗暗诅咒着。
　　如果没记错，这已经是点燃的第三支烟了，深秋的骤风和这静谧的夜多少有点麻木了当前的意识。都说乍冷特别冷，这会儿确实感觉有点抵御不住，丝丝寒气自脚底心直往上冒串。斜叼在嘴上的烟已燃烧去几近一半之多，烟灰依旧一字横立，本来弹指一挥间的事儿，此时却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动，实在不忍离开温暖的衩袋。
　　也许是时间站太久的缘故，佟行感觉右腿部逐渐失去了知觉，本能地跺了跺双脚，一股强烈的麻木感，又似是尖锥刺痛感迅即通过敏感神经遍布了整个下半截体位，一时竟站立不住，疾疾后退几步倚靠在身后的灯柱上，双手不停地来回好一阵抚摩，这才稍稍将血液恢复到顺畅，收起呲牙咧嘴的痛苦表情，下唇仍清晰可见地留下了一排深深的被牙齿恭候过的印记。
　　“Fuck！”
　　此刻除了诅咒，似乎没有别的语言更能形容当前的苦楚和这漫长的等待过程了。毫无预兆的大面积停电，以至于虽置身在偌大一个城市边缘，却宛如置身于山间牧野，不时袭来的是一阵阵的寒意和凄凉。好在眼前时而还有低驰而过的车辆，多少让这城市尚存有一点点生气。
　　这时，迷雾中由远至近出现了两团模糊但还算耀眼的光束，朝着佟行伫立的位置渐渐靠拢过来。班车，是班车，久违的班车终于缓缓驶进了站台。佟行如获至宝，本来满肚子的牢骚一时竟化为乌有，顾不得所以一头就扎进了车厢，习惯性地往最后排走去，行至一半，这才发现后座已经有人。微微一怔，目光在对方身上简单地稍作停留后，就势在一个靠窗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不喜欢跟别人扎堆挤一块，没有原因，生性就这样，喜欢安静独处。
　　事实上，车厢里除了司机、他和坐在最后排的她，再没有其他人。

　　第节

　　从下得火车的那一刻起，钟雨晴就几近崩溃，忐忑不安的情绪一直伴随其左右。这个城市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陌生，事先真该好好编排一下行程，毕竟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背起行囊远走他乡，且不说路途有多遥远了。若非已成事实，实在不敢想象此刻自己竟然已经身处异乡，而且还莫名其妙就上了这趟只知道起点是火车站、并不知晓终点为何方的班车，孤独和恐惧自是不言而喻。
　　想象不出这个城市的美，因为黑。
　　一路行来，没有城市的喧嚣和街灯的伴随，愈发显得此番出行的莽撞。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迷迷糊糊睡着了。待得睁开惺惺松松的眼时，眼前的情形着实让她瞠目结舌，冷冷地倒吸了一口气。原本把车厢挤得满当当的人群，不知道在什么时间里早已一泻而空，整个车厢当前就只剩下她一人，当然，还有那全神贯注把持着方向盘的司机。不对，前面中间位置好象还窝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偌大的一个车厢，就一个女人，一个半男人（别吵，我钟雨晴的定律：因为司机不算乘客，勉为其难算他半个），怎么看怎么个别扭，不免暗自庆幸自己选了个好位置。后座就是好，视线范围可以遍布整个车厢，相对女人需要的安全感也更有保障些。
　　都说女人特敏感，一点都不假。自从觉察到车厢内还有这么个神秘男子之后，钟雨晴的视线至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对方，不知是出于警惕，还是仅仅是出于好奇，钟雨晴自己都说不上来。
　　眼前的这名神秘男子，等等，这里要稍微作一下下调整，把对方称之为一名男子似乎欠妥，确切地说，大男孩应该更为贴切一点。
　　虽然对方整个身体窝在座椅里，脸几乎被竖起的衣领和压低的帽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很难从根本上分辨出其具体几多岁数，但从鬓角留的那一缕看似随意，却仍可觉察出是刻意修饰的鬓发，多少还是可以说明一个问题：是80后蚁族没错，而且年龄估计不会超过廿七八岁。
　　透过座椅与座椅之间的狭小空隙，隐约可见对方上身着一件正统男士风衣，虽然无法触及手感好坏，但远远望去，仍不失为一块好料子，从多年逛商场总结出来的经验来看，价格应该还是不菲。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其下身穿得却是条绝对称得上是经典另类的破牛仔裤，几缕线丝披巾挂彩，好不飘逸。脚上是锃亮的皮鞋，头顶扣的却又是阿迪达斯牌子的帽子。整个装束就是这般的不伦不类，休闲算不上，正统更谈不上。
　　这里，且不说对方的穿着打扮有多少多少的怪异，让钟雨晴真正感到困惑的是，对方自上车后视线除了曾经在自己身上稍作停留之外，就一直木然地凝视在车窗外面，非但这么久时间里没挪动过一下肢体，甚至连眼球都感觉没转动一下。已经都过去三个站台了，这个算不上问题的问题，此时在钟雨晴看来却是个大问题。不自觉地也把视线投向了窗外，窗外仍旧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黑，还是黑。
　　“怪胎！”
　　钟雨晴心底里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个词语来，随即一抹嘲讽的笑意在唇角悄然勾起。想不到自己原来也忒有才，这么形象的词语用在对方身上，可谓是贴切得不能再贴切，甚至可以说是落地有声了。

　　第节

　　“叮咚！”
　　咦……刚想什么来着，落地有声？我的乖乖，不至于吧！说有声还真就出声了？
　　一记清脆的响声转眼打破宁静的车厢，同时也打断了钟雨晴稍显得有点幼稚可笑的遐想，原本细腻白皙的脸蛋骤然因脑部急剧充血而胀得绯红。因为铃声过后，随即传出的是：“本次车辆已到终点站，请您走好，祝您旅途愉快！”
　　这就到终点站了？这里是哪里？下一步该怎么办……一连串的问号接踵向钟雨晴袭来，反复撞击着她那因紧张、忐忑而变得极其脆弱的脑神经，脑袋里登时犹似有千百拨琴弦同时无序地奏响起，劈里啪啦地乱做一团，还伴有一丝嗡嗡耳鸣声。此时的钟雨晴几乎已完全失去了常人思维，非但意识一下子转不过来，身体同样象是被灌封了强力凝胶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同志，到终点站了。”
　　司机起身催促道，旋即两手支叉圆桶腰杆扭摆着兀自伸了个懒腰，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略显粗糙的皮质烟盒，打开，里面简直就是五花八门，什么牌子的烟都有，估计是别人递发过来的全让他给积攒了起来。挑拣了一根自认为是好烟的出来叼入口中，司机没有马上点燃，而是缓缓收起烟盒，复又从口中拿离香烟在噘起的厚嘴唇、酒糟鼻子底下来回闻嗅了起来。嘿！原来烟是可以不用自己掏钱买的，瘾是可以这般消解的！
　　“师…师…师傅……”，因为没有什么心理准备，以至于顿时乱了心绪、乱了阵脚。钟雨晴发现平时相当好使的舌头这时怎么都使不上劲，打结不说，还很生硬，“这…这是末班车吗？这个时间还…还有回去的班车不？”
　　说这话时，钟雨晴的眼神里几乎充满了生平积聚的所有企盼，答案当然希望是“否”，可企盼的目光投射处迎来的却是司机的一脸茫然，场面开始趋于异常的尴尬。
　　司机愕然，正准备点烟的手登时滞留在了半空中，努力瞪挤着那双豆粒般大小的眼珠子在钟雨晴身上好是一番打量，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琢磨着花两块钱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再花两块钱坐回到起点，如此这般折腾着难道很好玩不成？
　　瞅这情形，钟雨晴登时颓丧不已，神情跟着就黯淡了下来。答案已经在对方的眼神里明确告知，还等？再等可真就犯傻了。“呃……不好意思，我这就下……”几乎就是连滚带爬，钟雨晴以着最快的速度迅速提起拉杆箱，外加两个看似很沉的纸制手提袋，飞一般地遁向车厢门。逃离，逃离，仓惶逃离这该死的尴尬场景。以至于箱子几次碰撞到座椅及钢扶手，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更把司机看得是一愣又一愣。
　　“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没个女人样的，《我的野蛮女友》看多了？”司机远眺背影莫名着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