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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六期 取次花丛懒回顾(1) ...

  •   此时此刻

      李缨昏过去了整整三日。

      在这三日间,她梦到了许多事,那些事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乱纷纷地在她的梦中横冲直撞。

      三日后她醒了过来,梦中种种皆成幻影,往昔种种也皆成幻影,她只能迟钝地记起:颜昔死了,他不在了。

      她面无表情地翻身从御床上坐起来,在旁伺候了她三日的孙公公瑟瑟发抖地跪了下去,似乎是生怕她继续发疯,声音里透着六神无主的惶恐:“陛下,您可算醒了。”

      她抬手示意自己无事,又让孙公公去将陈晋传过来。

      这位禁军统领很快就到了,他在李缨面前半跪下行礼。

      李缨却只是端坐着,看向殿宇中虚空的一点,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隔了许久,才开口缓慢地问:“颜昔临死前,对你说,要你以后都听我号令,他之前是私下差遣过你,给你下了什么命令吗?”

      陈晋低着头,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似乎是无声地笑了下,好似在讽刺什么:“颜大人先前也并没有私下差遣微臣,无非只有一条:若陛下执意涉险,就哪怕抗命不遵,也务必要以陛下安危为重。”

      李缨仍是望着那虚空中,又隔了好一阵,才再次道:“这几日,是谁在主持大局?”

      陈晋低着头道:“京师防务是微臣,朝政是周瑞周大人。”

      李缨道:“把周瑞也传过来。”

      内侍很快将周瑞也传了过来,这位中书省侍郎今年不过二十有四,李缨记得他是五年前自己还未亲政时的状元郎,应是能算做颜昔的门生。

      李缨望着他在自己面前跪下,就道:“颜太傅故去,中书令空缺,你自今日起就升为中书令吧。”

      周瑞俯身叩头谢恩,李缨又道:“你去拟一道旨,追封颜太傅为亲王,封号为‘玥’,丧仪照亲王之礼操办,葬入皇陵。”

      周瑞听她如此厚葬恩师,本应感恩领旨,但这位素来耿直的清流名臣却道:“陛下,我朝惯例,唯皇夫才可封异姓亲王,入葬皇陵。”

      李缨笑了一笑:“对,就是照着皇夫的丧仪去办。”

      这下不仅周瑞愣了,连陈晋也呆愣当场。

      虽说颜昔是帝师太傅,又英年早逝,李缨可以给他加封厚葬,哀荣加身并不为过,但颜昔生前却并未和李缨大婚,哪里有死后依照皇夫之礼相待的。

      可李缨却并未觉得此举有丝毫不妥,她见周瑞久久不曾答复,还又望了他一眼,道:“怎么?是朕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周瑞呆了一呆,才忙叩头:“微臣领旨。”

      李缨这才缓了下,又问道:“颜太傅遗体现在何处?”

      按照规矩,虽然颜昔是在宫中死去的,但也应该抬回府邸入殓,但她三日前昏过去时,手中还牢牢抱着那具早已冰冷的尸首,他们哪里敢将之移出宫去?

      孙公公忙跪下答道:“奴婢们不敢擅作主张,只给颜太傅净身换衣停在偏殿内,等陛下下旨。”

      李缨点了下头:“带朕去看。”

      孙公公弯腰带着她去了偏殿,这夏日酷暑,殿内摆了许多冰块,正中一个铺满了冰块的矮榻上,端正摆着那人的遗体。

      李缨走了过去,也不嫌床榻冰凉,直接坐在他身侧,他脸上的血污已被擦去,换上了深紫的太傅朝服。

      虽然过去了三日,但兴许是遗体保存得当,他除了中毒后唇色发紫,面容仍是安定祥和如生。

      李缨抬起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颊,冰冷刺骨的温度贴在她的掌心,她望着他笑了笑:“昔哥哥,我……”

      她终究是没能说下去,说她后悔了也好,说她幡然醒悟了也好,总之他都不在了……万事皆休,万事皆空。

      她俯身下去,当着满屋内侍,还有陈晋和周瑞的面,吻了他冰冷的双唇。

      接着她站起身,收回眼中的泪水,对着陈晋扬了扬下巴:“朕要面审杜葳。”

      杜葳被关押在天牢中,他是三朝老臣,哪怕造了反,被关在天牢的最底层锁了重重铁链,在李缨发话之前,也没有人敢对他上刑。

      李缨走进去时,他正盘膝坐在地上,见了女帝前来,他也不再行礼,反而“呵呵”冷笑了起来:“来得竟是你,让老夫猜猜,颜昔是死了吧?”

      李缨默不作声地在牢外站住,杜葳抬眼看着她,神色间突然露出些残忍的意味:“这三日里,颜昔没来审老夫,老夫就猜,他还是喝了那碗毒药吧?死在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小皇帝手上,那滋味儿想必不好受。”

      李缨沉默着未去接他的话,反问道:“那毒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你又是受何人教唆,才会起兵意图谋反?”

      杜葳浓眉一抬,面上露出些兴味之色:“看来颜昔没白教了你这许多年,你为何以为老夫背后还有人教唆?”

      李缨冷笑一声:“你杜氏一门三代公卿,就算在当朝,朕也对你礼遇有加,不曾亏待你半分。你已年过半百,哪怕为了子孙着想,也不会如此鲁莽。”

      她边说,边扬了下巴:“你策划这场宫变,若说没有人指使与你,朕绝对不信。”

      杜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小皇帝,老夫就算说出是谁,你也奈何不了那人。”

      李缨冷笑道:“你倒说说看,无论是谁,朕必诛杀之。”

      杜葳放声大笑,竟笑出了些许泪花,自从造反以来,他哪怕失败被擒,也仍旧气焰嚣张,但此刻他的神色和笑声中,竟夹杂了些许悲凉和恐惧。

      李缨虽起了追究到底之心,看他这样也心头一惊,能让这位半生都在沙场上驰骋的老将恐惧的,会是什么人物?

      杜葳笑了好一阵,等他笑完了,果然反手竖起食指,指向空中,神色讽刺:“陛下猜得不错,是有人指使我,不过指使我的,乃是昆仑云端上的,敢问陛下,准备如何诛杀?”

      李缨毕竟尚且年幼,听到此处,惊得脱口而出:“昆仑仙境不是不可干涉下界之事?”

      杜葳顿时又大笑了起来:“我的小陛下啊,看来颜昔不曾告诉过你这些……也是,毕竟他以为只要他在,就不必让你知道那些龌龊事……”

      他边笑着,布满皱纹的眼角处已沾染了泪花:“这天下王朝兴亡更替,瞧着仿佛是凡人做主,可满朝王侯公卿,皆不过是仙境那些高高在上的修道仙人的提线木偶罢了。”

      他低下了花白的头颅,摇了摇道:“我并非想反,可上界使者说了,这北齐到了须得改朝换代的时候,我若不做,自有其他人会做,到时候杜氏一门,也不会有好下场。”

      李缨听着又是惊又是怒:“我北齐国泰民安,黎民安居、百业兴旺,如何又到了须得改朝换代的时候?”

      杜葳又抬起了头,用一种格外奇异地目光望着她:“有时仙境要的,就是这天下不得国泰民安。”

      李缨虽自小知道仙境,但凡间之人,总会对那些住在昆仑仙境之上的仙人敬仰膜拜,以为仙人必定都是心怀苍生,济世救民,哪里想过仙人们却要看这天下再起战乱,生灵涂炭?

      这事太过出乎她的预料,李缨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摇着头道:“不会的,这天下不能乱……”

      杜葳仍是目光奇怪地望着她:“若是颜昔还活着,他或许还能救一救北齐……毕竟,他就是自仙境上下来的人……”

      李缨又是一愣:“他是从昆仑仙境来的?”

      杜葳点了头:“不然毒杀他,为何要用到上界使者特地赐给我的仙药?”

      杜葳提及的事全都在她意料之外,李缨心中一团乱麻。

      她回忆起幼时母皇将颜昔带入宫廷时,确实从未提及过颜昔是哪里人士出身何族,他也未曾提及过任何族人,乃至后来他主持朝政,会广结名士,重用提拔门生,却从未见他安插过什么宗族之人到朝堂上。

      杜葳又垂下了头颅,蹲坐在地上仿佛喃喃自语:“我也曾想过,兴许上界的仙人,也有些分歧和龃龉在,有那么一些,也曾垂怜凡人,并不愿看下界流血漂橹,颜昔或许就是这些仙人派下界来……”

      他喃喃说着,又开始摇头:“寻到我的那上界使者,曾说过此事成败全赖能否毒杀颜昔,若他不死,我并无半分胜算。”

      他说着,却又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起来,声音里仿佛还带了些哭腔:“可是颜昔还是死了,颜昔死了,就都完了,这天下要乱了……”

      分明是他给李缨进献了毒药,也分明是他起兵造反,如今他却像是痛心疾首一般,拖着一身锁链冲到栏杆前,伸了手对着李缨大声喊道:“陛下啊!颜昔死了,北齐要亡了!要亡了!”

      地牢里深不见天日,他扭曲的脸庞映照着火把,宛如地狱恶鬼般目眦尽裂。

      李缨禁不住后退了两步,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陈晋上前挡住杜葳的脸,李缨不敢再留,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回了地面,她才转身看着身旁的陈晋和周瑞,低沉着声音道:“杜将军已经疯了,今日他这些疯言疯语,断不可传扬出去。”

      陈晋和周瑞领了命,她定了定神,又挥了下手:“将他关在这里,若他还喊,就把他给朕弄哑了。”

      此后数日,李缨始终没有下旨如何处置杜葳,她在这次醒后,也再没有睡过。

      虽然她不曾再提起杜葳,但那日地牢里凄厉的嘶吼却始终都萦绕在她耳侧。

      还有就是,她不能闭上眼睛,好像每次陷入黑暗,她都能回到那夜的寝宫之中,她面前摆着那一碗无色无味的毒羹。

      颜昔脸上带着些淡漠的笑意走上前来将毒羹端起,她伸出手想要阻止,但每次,他都会唇边含笑地将它喝了下去,接着黑色的血就会漫过他的口鼻,他就仍是会带着那种淡漠的笑意,向后坠入漆黑的深渊。

      在这日深夜,她久不成眠,将陈晋唤到了寝宫中。

      陈晋半跪在她榻前听命,她却有些迟疑地问:“陈爱卿,他往日里,同你说过什么……修道或是昆仑的事没有?”

      她没有说是问谁,陈晋却知道她想问什么,低着头道:“回陛下,不曾。”

      李缨对着他挥了挥手:“知道了……”

      她突然从榻上下来,就这么站在陈晋面前道:“朕想再问问杜葳,你陪朕去天牢。”

      陈晋心下惊讶,也仍是抱拳领旨,举着火把带着她去了天牢。

      杜葳这些天已经疯得更厉害了,每日里不是大笑,就是对着虚空自言自语。

      李缨走近他的牢房之前,却示意陈晋和内侍们退下,独自走了过去。

      她像是也有些恍惚了,竟不怕杜葳从栏杆里抓住自己,靠着牢门蹲下,对着里面那团人影道:“杜将军?你说他是从仙境下来的人……那他会不会也是个仙人?”

      杜葳蹲在牢房的角落里,转过头来看她,短短几天,他已经将自己的头发都扯断了,脸上也净是自己拉扯出的血痕。

      这样蓬头垢面的样子,比前几日更像是一只恶鬼,李缨看着他,却像是丝毫也不怕,只是眼睛发亮地盯着他,又道:“他既然是修道的仙人,是不是也是没那么容易就死的?”

      杜葳望着她,也不上前,只是诡异地一笑:“小女娃,你可知他们修道的仙人,是不可长久在下界活动的?据说是因为什么灵力稀薄,会损伤道行。所以他们才会在下界找一些凡人引入仙境,再派出来作为使者传信。”

      李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杜葳膝行着凑到牢门前,又诡秘地笑了:“不过他们上界却有一种法子,可令修道之人在下界长期行走,那就是傀儡替行之法……据说是用什么草木泥灰,捏成偶人,这样仙师就可用元神附身其上,与常人无异。”

      李缨听得有些呆愣,却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扒着栏杆问他:“那昔哥哥会不会是上界仙师?我们见到的都只是他的偶人?”

      杜葳“嘿嘿”地笑了出来:“这也说不定啊,我是听说,偶人在仙师离体后,只可再维持七日的人形,七日后就会散落成灰烬……你把颜昔的尸首放在什么地方了?如今七日已过,那尸体若是偶人,此时应是散成灰啦。”

      李缨听着眼睛一亮,当下就起身要走,杜葳却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仍旧是带着那种诡秘的笑容:“我的好陛下,若颜昔当真是什么仙师的人偶,那可……”

      李缨虽然心急,也还是等着他说完,结果他竟不说了,只是低笑了起来:“可真是一出好戏。”

      看他又开始装疯卖傻,李缨顾不上同他纠缠,从他手里抽出袖子站起身就走。

      她步伐飞快,去还是远远地听到杜葳在大笑,那声音中仿佛带着万千怨恨,又带着无穷的幸灾乐祸:“若真是人偶,那可是太好了……”

      李缨推开前来扶她上轿的内侍,提起裙摆飞奔向自己寝宫的偏殿。

      她在夜色中跑得气喘吁吁,却丝毫也不觉得累,径直奔向偏殿的棺椁。

      前几日她已亲手将那具尸身安放了进去,如今厚实宽大的棺盖已盖上了,她跑到后一刻也不停,奋力去推,跟着她的陈晋忙上前抬手将棺盖按住。

      陈晋知道自己此举冒犯了女帝,却仍低下头抱拳:“陛下,棺木已经合上,此时再开棺,若……恐怕会冒犯了颜太傅。”

      他还有一层话未说明,此时距离颜昔身死已经过了十余日,将他尸身抬入棺椁中盖棺也已有数日。

      虽然偏殿中仍摆了冰砖,但毕竟酷夏炎热,尸体已起了变化也说不准。

      如今李缨仅凭一个半疯不疯的杜葳的几句话,就要开棺验尸。

      若是棺木打开,颜昔只是个肉体凡胎,并不是什么“偶人”,此时尸体已开始溃败,不仅有碍观瞻,也难保颜昔身后颜面。

      李缨却望着他道:“给朕开棺。”

      陈晋轻闭了闭双眼,他心中纵有许多劝谏之词,却又想到颜昔临终前的嘱托,只得握了握拳头,放下压着棺盖的手,对身后的侍卫道:“为陛下开棺。”

      棺木早已订死,一道道撬开木钉并不容易,李缨初时只觉心急如焚,待到木钉一一被侍卫撬出,那严丝合缝的棺椁又重新打开,她才觉出了些后怕。

      厚重的棺盖被侍卫们抬开,陈晋侧了头并不忍心去看,只是垂手退下。

      李缨一步步走到近旁,哆嗦了一下,才敢看向里面……那是空的,除了入殓时穿着的衣物和陪葬器物之外,唯有一堆白色的灰烬,勉强维持着一个人形的样子,洒在中间。

      李缨想要笑,却又先滑下两行泪来,她又哭又笑地说:“他还活着……他不是凡人……”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又颠来倒去地说了一遍:“我就知道,他还活着,他不是凡人。”

      陈晋一愣,这才敢向棺材内看去,待看到那堆灰烬,他一时竟不知道是喜是悲……喜的是颜昔竟真的未死,悲得却是仙凡有别,哪怕知道他回了昆仑仙境,这一世也恐怕是不能再见。

      李缨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抹着眼泪,低声说:“陈爱卿,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昆仑。”

      她抬头看向陈晋,收了泪水,她的神色异常坚定:“若杜葳说的都是真的,我定要去昆仑找他……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北齐。”

      陈晋想起杜葳那番北齐将亡,天下将乱的话,一时也不知道李缨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李缨却又看着他道:“你陪我去,周瑞留下主持大局……我们去昆仑,把他带回来,只有他,才能救我北齐子民。”

      她语气果断,目光也透着凌然,虽然年少,却也隐约有了一代帝王的杀伐果决之色。

      陈晋心头一动,抱拳领命:“微臣遵旨。”

      他微顿了下,又补上一句:“无论此行千难万险,微臣定护陛下周全。”

      他们只想到昆仑难入,却不曾想过一路上会如此艰险。

      李缨带着陈晋和一队侍卫微服从京师出发,直到十余日后,他们才用了不少金钱,混入到一队昆仑山下世代跨越两界经商的山民中。

      只是无论给多少金银,山民都不肯带太多外人,李缨只得留下侍卫们,只带着陈晋随着这队商人,又花了十余日,慢慢攀爬过茫茫雪山,一步步踏入那云端之上的仙境。

      初次站在仙境边缘,饶是李缨,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这十几日下来,商队领头的老爹也同她混得熟了,此时笑着道:“女娃娃,是不是被吓到了?”

      李缨摇头,又点头:“我没想到……”

      老爹笑道:“没想到仙境同下界竟如此相似?”

      说是相似……这在下界凡人看来终日笼罩在云中的神秘仙境,并不是什么冰雪琉璃世界,反倒是一片巨大的苍翠天地,在入口的关隘处,就能看到其间有山川河流湖泊,也有草木田野城郭。

      但也不相似……因为哪怕是肉眼凡胎,也能看出这里的一切都笼罩着祥瑞灵气,五光十色。更不用说彩云朵朵的空中,偶尔闪过踩着仙剑飞过的仙人,身形飘摇,衣饰也飘然看不出材质。

      老爹看她都呆了,又笑道:“这仙界共有三山五城,此地也不过是最靠北境的燕丹城外,往里走更是大着呢,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御剑,怕是要走上一年半载,才能走到南边的云泽山……据老一辈的说,更南也还有什么魔修之地,也广阔无垠。”

      李缨出宫了一个多月,只想着要去昆仑仙境寻找颜昔,却没想到昆仑竟如此之大,她在这里找一个人,岂不是犹如大海捞针?

      老爹又道:“嘿,到了昆仑,可别再提什么昆仑仙境了,那是咱们下界人的叫法,此处的仙师们,称这里叫做‘元齐’。”

      李缨连连点头答应,她看了眼陈晋,也从他眼中看出了一样的惆怅:这仙境如此之大,可要怎么才能找到颜昔?

      这一日他们随着商队,在燕丹城门关闭之前入了城。

      李缨在城门口跟着蜿蜒的人流通过城池入口,又被询问盘查了几句,才被获准入内。不仅他们这些凡人,连那些御剑而来的仙师,也会在城门口降下,经过另一个通道的盘查。

      老爹瞧她看什么都新鲜,就笑着低声解释:“这燕丹城内不许御剑飞行,说是城池上有什么结界。”

      等到他们入了城,空中没了那些踩着剑飞来飞去的仙师后,就显得更加像凡间都城。只不过这里人流攒动,市井间坊市具都张灯结彩,比以繁华著称的北齐京师更加富足热闹。

      下界来的商队都投宿在歌舞坊附近的驿站中,李缨到这里也应该同商队分手了,但她却四顾茫然,并不知道该如何打听,总不能在街上随便拉住个人就问是否认识“颜昔”。

      老爹看她站在驿站门口神色茫然,就笑着道:“小女娃,我看你也不缺银钱,咱们下界的金银在这里也能用,这燕丹城内有一座燕然楼,是城主的二公子所开,据说只要使够了银钱,他们什么事都能帮你做。”

      李缨立刻点了头:“敢问老爹,这燕然楼在何处?”

      老爹笑着随手一指,正指向歌舞坊外不远处,那栋最为华美雄伟的高楼:“喏,那就是了。”

      老爹又笑道:“这位燕二公子性情也十分乐善好施,时不时就要来这歌舞坊包了全场供所有客人尽情吃喝,还着人出来派发美酒佳肴,连咱们这下界人住的驿站,都能得点好酒好肉。”

      李缨听他说到什么二公子,并没有听太清楚,她心中想的都是颜昔,自然就听岔了,问道:“这城主是姓‘颜’吗?”

      老爹摇了头笑道:“不是‘颜’,是燕子的燕,这燕丹城,就是五大世家之一的燕氏所有。”

      李缨听到这里却突然有了个猜测,皱眉看向了陈晋,陈晋也正看着她。

      他二人还未说话,那老爹就又大声喊了起来:“女娃娃,你运气不错,你看那边,燕二公子今日正巧来歌舞坊了!”

      李缨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仙界的歌舞坊同凡间并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城中有结界不需畏惧风雨,歌舞坊被巨大的圆柱顶在一处华美无比的高台上,站在街市上望去,不仅能看到台上歌舞连片,还能看到那些凭栏眺望的宾客。

      此时有一位贵公子正斜依在玉栏杆旁,摇着一柄折扇,笑着道:“今日我开心,在场诸位的酒水饮食,都记在我账上。”

      他的声音并不大,嗓音也温雅的很,只是这句话吐出来,哪怕四下丝竹人声喧闹,也能让所有人听个清楚。

      周遭一片欢呼:“多谢二公子!二公子豪爽!”

      李缨却只紧盯着那个人,颜昔只穿青白颜色的常服,只肯用朴素的黑玉发簪。

      那人却不仅戴了嵌着黄金流苏的白玉簪,还穿了一身层叠华贵的黑底洒金纱衣,他手中的那柄折扇,更是贴满金箔,微微扇动,就翻出一片金光。

      此刻他的唇边,也正挂着颜昔绝不会有的慵懒笑意,有舞女攀着他的手臂递上一杯美酒,他含笑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又随手将那玉杯抛到台下。

      似乎是见她看得出神,老爹在旁笑着道:“这位就是燕氏的二公子了,名唤燕熙,也正是燕然楼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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