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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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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弟弟厌恶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事实,毕竟有个喜欢男人的哥哥是个不光彩的事情。所以白曲之后也没有再敢去弟弟的学校找过他,只是发了工资会出一部分钱给弟弟买一些生活用品托老师带过去。
如今能够看到弟弟来看自己,白曲很是激动。斟酌了好半天,看到白浩肩膀上的雪,他说道,“小浩,外头冷,你要不要进去……”
他伸手想要去拉白浩的手,可是却被人甩开了。
白色的水蒸气在空气里飘了半晌。
好半天,眼前的少年才动了动,深吸一口气,说道,“……恶心死了。”白浩咬了咬牙,把手里的水果扔在了地上。
白曲愣在了原地,就看到白浩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没有力气去追,他只是望着雪地里的水果发呆。最后蹲下身把水果捡起,拎在手里,红着眼睛转过身冲着赶来的苏子衿温柔地笑了笑。
苏子衿心里疼了疼,几步上前把那个鼻子眼睛通红的男人搂在了怀里。男人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肩膀有些颤抖。
他们私奔之后这么久,白曲除了和父母决裂的那一次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即使是饿肚子也好,还是通宵熬夜的在出版社加班,苏子衿也没有听过白曲抱怨一句。
在苏子衿面前,白曲从不提自己的家人。因为苏子衿已经没有家人了,他提了无非是让苏子衿心里难过。而且家人的态度让苏子衿知道了,也只会让苏子衿更加担心。
直到今天,苏子衿才知道那个总是温顺的男人总是笑着和他在一起的男人原来也会哭。也才知道,白曲家里的人并不真心祝福他们。
“想回去的话,就回去吧。”当晚,苏子衿坐在床上跟白曲说。
白曲扯了扯唇瓣,掩盖住消极的情绪,他说,“不是说我们是一体的吗?要回去,自然是一起回去的。”
“可是你的家人……”苏子衿张嘴想说话,白曲乖巧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吞下了苏子衿没有说完的话。
“你也是我的家人,你还是我的爱人。”白曲说,面上的笑容是那么得让人舒心。让苏子衿心湖荡漾不已,以至于什么时候又忘情地吻住白曲都不知道了。
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在世界上不孤单,即使自己一无所有,只要有白曲在自己就可以像是拥有全世界一般自信的应对困难。
这一夜之后,苏子衿打算和白曲一起见一下家人。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式地打算和白曲父母讨论日后的事情。
白曲的父母并不是不讲道理的迂腐之辈,虽然无法认同二人的感情,但是对于白曲这个儿子二老是打心眼里疼爱的。即使白曲名义上已经被扫地出门。
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两个人的公寓里。苏子衿和白曲的生活很拮据,本来苏子衿提议去市中心的大餐馆订一个包间。但是白曲的父母却以要来看看二人的生活环境的理由,为二人节省了开支。
那天,苏子衿记得很清楚。醒来的时候白曲已经起来忙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雪色迷了眼,苏子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白曲竟忘记叫他。
男人站在厨房的水池边择着菜,因为许久没剪刘海过长的头发耷拉在眼角遮住他的视线,他时不时的需要用沾着水的手撩开头发。
这让苏子衿注意到那双本来就长满冻疮的手泡过冰水后开始发紫。好不容易开始结痂的伤口也被水泡得发白。
公寓里没有热的自来水,所以冬天用冰水洗菜已经是常态。白曲并没有太在意,他洗得认真,以至于苏子衿站在厨房看了他许久他也没发觉。只是感觉额头被人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紧接着男人的大手拿过了他手里洗了一半的蔬菜。
白曲吃痛地皱了皱眉头,抬眼就看到他的大老板猫着腰洗着菜。
“水冷,还是我洗吧。”苏子衿是没干过家务活的,白曲不忍心苏子衿冰着手,赶紧要把菜拿回来。
“我不。”苏子衿幼稚的把菜举过头顶,比他矮了一截的白曲在他跟前蹦蹦跳跳了好久也没够着他手里的菜。
看着爱人气鼓鼓的模样,苏子衿有些慌,赶紧不逗了,“我这不怕你手疼吗?你冻疮还没好啊,歇着歇着,我来洗。”
“你洗得干净吗?”白曲不放心地问。
“别小看你的大老板。”苏子衿装模作样地拿着菜放在水里又搓又蹂,白曲这才放心地把心思放在菜肴的烹调上。
白曲的手艺是好的,即使他和苏子衿都是大少爷出身,但是私奔的这么些年他也已经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和照顾苏子衿,也全然懂得如何在工作之余在家里兼顾主内的角色。
毕竟对于他们两个男人来说,过日子是需要分工明确的。既然苏子衿一心扑在公司上,那总有一个人要去关注两个人的生活。
等最后一个菜上桌,门铃就响了。
白曲放下了菜,还没来得及解身上的围裙,苏子衿就开了门。
门外先生和夫人与脏旧狭窄的楼道是格外的格格不入。
白曲心里有些愧疚,所以一直等二佬进门他都没敢看他们的眼睛。
“麻雀虽小,但也算是五脏俱全了。”白曲的母亲语气不冷不热道。出身名门的她甚至连看都不屑看这屋子里的陈设一眼,匆匆巡视了一遭,目光落在了她那不争气的儿子身上,说道,“大学刚毕业不去工作,来这里当厨子?”
白曲把头埋得更低,对于母亲他向来是怕的。因为有不符合她期待的愧疚,更多的是因为上一次见面时母亲的那一巴掌,似乎犹在耳畔。
苏子衿注意到了白曲的神色,理了理衣服,走到白曲母亲跟前,说着,“白曲是想让您尝尝他的手艺,所以才特意下厨的。”
“这孩子向来乖巧孝顺。”白曲的父亲上前帮着圆场,“先吃饭,一会儿菜该凉了。”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白曲一直没有说话,只要他抬起头就会对上母亲那要吃人一般的眼睛。好在桌子下苏子衿的大手一直把他的手笼在掌心,他这才不至于紧张到连筷子也端不稳。
白曲感激地看了苏子衿一样,苏子衿朝他笑笑。
苏子衿和白曲的父亲聊得投机,毕竟苏子衿的父亲曾和白曲的父亲有合作的关系。苏子衿想,如果要让白曲和家里的关系改善,最好的切入点就是白曲的父亲。
所以他拿出了自己在商场的那一套作风,巧妙而圆滑地把话题引到白曲身上。
“这样的话,过年你和白曲一块儿回来吧。到时候咱们谈一下合同的事。”白曲的父亲说道。
可谁知,白曲母亲忽然清了清嗓子。
餐桌上的气氛又再一次跌回了冰点。
白曲知道母亲还在生自己的气,更何况自己已经被扫地出门已经不算是白家的一份子了,回家过年这是再也不能幻想的奢望。
所以为了让大家都不难堪,他识趣地说,“我们在家过就成了,太打扰不太好。”
“怎么,在外面过了一段日子都不想回家过年了?”话刚说完,白曲的母亲出声,“而且没有正式带回家过年的人,没资格当我白家的一份子。”
印象里总是严厉的母亲说出了这么一席话让白曲很是意外。他愣了一会儿,那边苏子衿拿胳膊肘撞了他好几下他才反应过来。
母亲的言下之意是苏子衿也算是家里的一份子了。自己可以带着苏子衿回家过年。
“傻小子,愣着干什么?快道谢。”苏子衿悄悄地凑到他耳边说。
白曲啊了一声,眼眶立即红了一圈,“妈,我……我谢谢你,谢谢你能够接受……”
“我可没说接受,要我接受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当我儿子的伴侣是不可能的。”说着,眼睛扫向苏子衿,“你确定你会对我儿子一直这么好?”
苏子衿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说着,“我将来一定会做出点成绩,我不会让白曲跟着我吃苦的,我会加倍地对他好。请您放心!”说着,他深深地向二佬鞠了一个躬。
白曲的父亲赶忙上前扶起这个后生,“我知道你对白曲好,但是今后工作上也得多多努力,我也会多多提携你的。”
私奔后被扫地出门的这段时间,白曲没有想过父母会接受自己。看到父母这样支持自己,白曲心里很是温暖。
饭吃完后,二老就说着要告辞了。白曲很是舍不得。
晚上天上还下着雪,公寓外头的路灯有些昏暗,照不清路。一直送到楼下看着二老上车,再三让父亲开车小心些。目送着父母的车子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也还是不放心。
“你过年还会回家见到他们,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苏子衿调侃着掐了掐白曲的脸。白曲冲他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白曲怕一语成谶,可是有些东西不用说他还是发生了。
和雪一样厚重惨白的白布盖住了父母的脸。沉重冰冷地压在了白曲的肩上,他没敢哭,只是呆呆地站在双亲的遗体旁。
昨晚二老还笑着和他道别,说让他回家过年。
家,没了。
年,能去哪儿过?
身边还在上高中的弟弟哭得撕心裂肺。白曲想如果这时候他哭了,弟弟会不会更难过?
所以他冷静地和苏子衿一起处理了父母的身后事,冷静地安排了家里的一切,冷静地接受了弟弟的一巴掌。
“白眼狼死变态,是你害死父母的,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你!”弟弟的话就像是尖刀刺开白曲的胸膛,扯出了白曲内里的痛。
如果当时没有邀请父母来吃饭。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变得那么糟糕?如果自己能够代替父母去死,如果……
白曲没有反驳弟弟,自己就是个白眼狼,自己就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之后的好一段时间,一直到弟弟出了国失了音信,白曲都活得犹如行尸走肉。
每天在人后以泪洗面,人前又不得不装作无事发生。
那天下班,苏子衿看到了爱人通红的眼眶,那因隐忍眼泪而咬的发白的唇。心里不是滋味的他,扯着爱人来到了二老的坟前跪下。
“将来,我会加了倍对白曲好。希望爸妈能够放心的把白曲交给我。日后我必定生死不弃,与白曲永不分离。”像是做一个仪式一样,他对着那满面诧异的男人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愿意这辈子都由我陪着吗?让我代替你的父母陪着你。”苏子衿问着,目光真诚。
白曲看了一眼父母墓碑上的照片,即使是冰冷的黑白色调也盖不住父母的温柔慈祥。阳光洒下,春风温柔的抚摸过白曲的脸颊,就像是父母替他擦去眼角未干的眼泪。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那单膝跪在地上的爱人。
他扯了扯嘴角,“我愿意。”
看着白曲终于露出了笑容,苏子衿心里也温暖了不少。俯下身,亲吻爱人的手背以示忠心。
然而白曲却把手从他手里抽离。爱人冰凉的手弥留在他掌心的寒迟迟无法散去。
苏子衿抬起头要问白曲怎么了,却发现眼前的男人正以后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那双灵动有光的眼睛也迅速灰暗下去,像是一潭死水一般死死的紧紧的盯着他。
“苏子衿……我不爱你了。”男人戚然一笑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心尖猛的一冷,苏子衿要上前抓白曲的手。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白曲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可是双手双脚都被人缚在原地,苏子衿急切之余低头一看却发现抓着自己的是四只森森骨爪。
“你会对他好吗?”
“你做到了吗?”
质问声刺啦啦的划过耳膜,震得苏子衿颅内不断的回响。
做到了吗?
会对他好吗?
答案苏子衿比谁都要清楚,他咬了咬牙,想也没想一把挣开束缚。迈开长腿,扯住了要走的人。
“即使我不对你好,你也不许走!”他吼道,面前的人这才停下了脚步。苏子衿强迫他转过身看着自己。
天上的阳光也彻底被浓云覆盖,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砸在了男人的眉间眼间。
男人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他说,“我想死了……”
一字一句,砸在人心间。
强留的后果不过是玉石俱焚。
不许走,你不许……
怎么样才能把你留下……
怎么样?
苏子衿睁开眼,惊恐的发现自己怀里早就空无一物。
正急切的起身要找人,然而一转头苏子衿却对上了男人黑白分明的一双眼。
伸手抓住男人细瘦的手腕,真真切切地触感将梦境里带出的恐惧感一下子拍散。
苏子衿很庆幸白曲还在,想到昨天男人为了离开他不惜以性命作胁,心里有些恼火,但是更多的是担心。
他将手指伸进男人的指缝,十指相扣,想将男人牢牢的抓住。
“白曲,答应我以后不走了好吗?”他一寸寸地攀上男人的身体,揽过男人的肩头圈在怀里。
白曲没有说话,只是由着他自说自话。
“我今后绝不对你动粗,之前你和顾少秋的事情和那五千万我也不再计较。只要你答应我不再和顾少秋有联系,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苏子衿晃了晃没有反应的白曲,像是过去一样软磨硬泡着。
纯白的纱帘透过的光线总是清冷得让人窒息。男人瘦削的脸也因此看上去更加苍白,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启合了一阵,最后只能牢牢的闭上。
白曲昨晚咬到了舌头,舌头上的伤口让他话说不清楚。
可是说得再多有什么用?说的再多这个人也不会明白自己的离开并不是因为其他人。而且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还在怀疑自己和顾少秋的关系,昨晚他哭着解释也不听。如今苏子衿的这个妥协只让他觉得讽刺,甚至有些作呕。
白曲扯了扯唇,无力地转过头不再看苏子衿。仿佛做任何挣扎也是多此一举一般,不再计较什么了。
苏子衿见白曲没说话就当他默许了,紧张的神色稍稍回和,也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洗……”白曲推了推他,艰难地从唇瓣挤出一个字。
苏子衿立即意会,“洗澡吗?”
见白曲点了点头,便贴心地要抱人去浴室洗。
可谁知道男人细瘦的手拿开了苏子衿圈着他的手。下了床,扶着墙勉强站稳。
“不用我帮你吗?”苏子衿纳闷,问着那双腿还在不住打架的男人。
一夜折磨,白曲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损耗得严重。以至于他的身体被冷汗浸透,双脚颤抖得连站立都十分困难。
男人这几年没有给他清洗的习惯,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在嫌弃他完事后不及时自己去清洗,东西流出弄脏了床单。
白曲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把自己弄干净。
所以他对苏子衿摇了摇头,踉踉跄跄地移到了浴室里。
避开镜子,拧开花洒,也不管水是烫还是凉,就这样由着水流从上到下把身体冲刷干净。
苏子衿不喜欢戴,还喜欢把东西留在深处,这是白曲这些年最清楚不过的习惯。家里还有专门把东西导出来的器皿可以使用,但是在宾馆白曲只能靠自己。
导出的过程是痛苦的,更何况白曲伤得很重。即使清理得很小心,伤口也还是开裂了。嫣红的血顺着水流被冲到下水道里。
习惯了忍耐疼痛的白曲咬着下唇,忍受着伤口浸水的疼。整个人疼得不住地发抖,险些整个人站不稳向后瘫倒。
好在苏子衿赶到浴室把人捞到怀里,这才让白曲稳住身子。
“我不知道你现在这么喜欢逞强。”苏子衿说着拿过白曲手里的花洒,把水温调到合适的温度。
白曲没说话,倔强的推开苏子衿扶着墙自己站直。
白曲这幅样子,苏子衿看着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想着人身上还有伤,又加上想要和人重归于好,也便把不满咽了下去。
半开玩笑似得问,“原来大作家还会生气?”
恶心。
从没有觉得大作家这个称呼这么令人反胃过。
甚至男人的手落在他身上也让他觉得格外的不舒服。
白曲没有表现出来,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根本由不得他作出反抗。他知道自己的生命没有剩下多少了,他不想把自己整条命都搭在苏子衿的身上。
所以他任由苏子衿替他把身体清理干净,任由苏子衿替他穿上衣服,任由苏子衿抱着他出了宾馆上了车。
时间还早,也不过是早上七点左右。路上的大雪却已经被环卫工人清扫得一干二净了。
“接下来是回家还是去吃饭?”苏子衿将车里空调的温度调高,又取了自己的羽绒服盖在白曲身上。
苏子衿知道白曲说话不方便,于是就自己自说自话着,“我记得我公司门口有一家粥铺的粥不错,之前我和秘书去吃过。要不去那里……”
“……回家。”一直不说话的人用那不方便的舌头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你不饿吗?”苏子衿问着,见白曲僵着一张脸,难得温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喝粥对胃好,我也好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听话,乖。”
白曲没有反应,被盖在羽绒服下的手紧紧的攥成拳。
他见过无数次苏子衿和秘书滚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像今天从苏子衿嘴里听到的这句话更让他觉得令人心寒。
因为他知道那一句“听话,乖”出手阔绰的苏老板用到过无数情人的身上。就连那个即将要去的粥铺也是带过无数人去过才想着要带他去。
只有自己打算离开的时候,他才想着要把那点被万人享用过残羹冷炙拿出来留住自己。
一直到车子开到苏子衿公司底下,他的拳也没有松开。
“到了,下车吗?”苏子衿提醒白曲。
白曲不愿意下车,苏子衿也不坚持。毕竟白曲现在的身体虚弱,如果在外头受了凉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就自己下车给白曲买粥了。
粥铺店面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像苏子衿现在这个身份肯屈尊降贵来这种小店实属不易。
这是苏子衿第一次下车给别人买粥,毕竟之前和林安一起来,也是林安软磨硬泡好久他才肯在车上喝一口的。对他来说也只有车里的男人才能让他亲自下车去买。
接过老板打包好的粥,苏子衿还特意脱下衣服把粥包在里头,免得送到人嘴边时粥凉了。
想到车里神色憔悴的白曲,苏子衿一刻也不敢耽误地抱着怀里的粥就回到车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离开白曲下车这么一会儿,他就生怕人又跑了似得心里发慌。
一直看到副驾驶座上已经睡着了的人,他心里的紧张感这才松懈了一些。把车门上了锁后就仔仔细细地端详起睡梦中的男人起来。
白曲睡觉的时候是很安静的,并不像他一样总是有很大的动静。此刻男人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随着一呼一吸,车窗上的水汽时大时小。
就像是过去无数个自己接他上下班的日子一样,他的副驾驶座上睡着那因连夜赶稿而睡眠不足的大作家。
想到这儿,苏子衿心头温暖。
伸手把披在白曲身上的羽绒服盖好,就发动了油门。
他怕吵到白曲,所以故意把车开得很慢。以至于开在他后头的车都纷纷鸣笛示意,后来实在是不耐烦了只好打转向灯超了他的车。
苏子衿却难得心情舒畅,一路上也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
车子畅通无阻地开到了自家门前。高大别墅前的积雪早早被下人清扫干净,随时等待着多日不着家的主人归来。
苏子衿停了车,在后座拎了粥就要去副驾驶座抱那睡熟了的男人回家。
然而在他刚俯下身要将人抱起的时候,熟睡中的人悠悠转醒。似乎还不适应梦境和现实的转换,脸上有一丝茫然。
“一路上你都在睡,是做了什么美梦吗?”苏子衿借机找着话题,手非常自然的揽在了白曲的腰际。
“没……”白曲张嘴说了一个字,不小心牵动了舌头上的伤口,让他疼得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你舌头疼,不说没关系。等你舌头好的时候再说给我听。”苏子衿说。
苏子衿不会知道,即使是舌头好了白曲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白曲没有梦,自从在出版社辞职了之后他的梦里就只有亘古不变的漆黑。也不知道是不是过去的时间他靠梦回到过去太频繁了,以至于透支了他享受梦境的资格。他的梦里再也没有过去任何欢声笑语,有时候漆黑冰冷的触感真实到让他觉得自己就在现实。
苏子衿伸手摸了摸白曲干到起皮的唇瓣,见白曲正在发呆,低下头蜻蜓点水一般用自己的唇碰了碰白曲的唇。
白曲愣了一愣,伸手要推开苏子衿。那种被触碰的恶心感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
然而苏子衿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反而得寸进尺地将人摁在自己的怀里。双手稍稍一使力,就将来人抱起。
“你身子虚,我抱你进去吧。”
白曲闭眼不看他,他抱着人进了屋子。
别墅里因为每天都有人打扫所以一尘不染。二人进门的时候,别墅里打扫的下人也还没走干净。
苏子衿从来不懂得在外人面前避嫌,之前经常当着下人的面对白曲搂搂抱抱的,即使二人关系最寡淡的时候苏子衿也时不时在别墅里当着下人的面宣誓主权似得把人拖到房间。
所以在别墅里工作的下人时间干的稍微久一点就会知道两个人不单纯的关系。明面上对白曲毕恭毕敬,但是私底下也都议论过他。说些什么,议论些什么,内容有多么不堪可想而知。
这不,苏子衿今天当着大伙的面抱着白曲进门,一个个打扫的下人立即不约而同地侧过头看了二人一眼,然后又心领神会地对视,用怪异的眼神互相交流着。
白曲向来心思缜密,所以早就注意到了那些人的目光也知道他们在议论的内容。只不过过去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想着只要他和苏子衿还相爱着这些人说什么他都可以不在乎。只是如今爱没了,时间所剩无几的他再也没有抵抗流言蜚语的能力。
那些不怀善意的眼光赤条地在他身上滑动,让他更加不适地想要摆脱苏子衿的怀抱,躲到无人发觉的角落里。
“乖一点,动来动去地我不好走路。”苏子衿惩罚似的在白曲的屁股上拍了拍。这一动作惹得周遭的目光更加尖锐,刺得白曲再也没有力气,直得把脸藏起来,自欺欺人似得避开那些目光。
苏子衿见白曲一个劲的把头往他怀里缩,以为是白曲撒娇,更加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紧,脸上笑容可掬着当着下人的面把白曲带到房间去。
苏子衿把人放在床上,可谁知道男人抱着他的手迟迟不肯撒开。
“怎么了?还要抱吗?”苏子衿很享受白曲撒娇,毕竟过去白曲偶尔对他表现出依赖就让他招架不住,更何况现在呢?
于是他索性和白曲面对面坐在床上,笑着吻了吻白曲的脸颊,“那就这样喝粥吧,我喂你。”
拿过被他包在衣服里的粥,拆开包装袋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白曲嘴边。
粥还是热的,泛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苏子衿点的是店里有名的蛋花粥,粥上的蛋花和小葱泛着淡淡的香味,让人看了就很有食欲。
然而白曲此时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黏腻感贴着胃壁顺着食管往上爬。眼看苏子衿的粥要送到他嘴里,恶心的感觉直接爬到了嗓子眼。
他赶紧推开苏子衿,也不管粥是不是撒了苏子衿一身,就连滚带爬的逃到厕所里。锁上门,抱着马桶就是一顿干呕。
他好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胃里本就是空无一物的。呕了半天,除了呕出点酸水什么东西也没有呕出来。他只感觉到那种抓心挠肺的恶心感让他连呼吸都感觉到难受。索性他屏住呼吸,用窒息的感觉压住去除不了的恶心感。
“白曲,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苏子衿拍着门,门里传来的动静让人心惊肉跳的。夏时昨晚说过白曲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他早知道出宾馆时就带白曲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苏子衿心里又气又急,气自己没有在意白曲的身体,急厕所里忽然没了动静。
“白曲,你开门!我带你去医院!”苏子衿拍着门,拧了好几下门把手都无济于事。
就在他急得要去找备用钥匙的时候,许久没有动静的厕所里传来了男人不利索的说话声。
“我……我……没事了……”
“你真的没事?开门,我带你去医院。”苏子衿拍了拍门,可是白曲似乎并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
他咬了咬牙,手机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本想挂掉电话看到来电显示,他只能骂了一声接起电话,一边听电话一遍翻找厕所钥匙。
“苏总,高氏的高总正在您的办公室等您说是详谈合同。”来电话的是林安,毕竟说的是正事他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言简意赅。
“让他先回去,我现在没空。”苏子衿说道。
林安说道,“可是如今顾氏也开了影视公司,他们提出了比我们更丰厚的条件,您如果错过了今天的机会,高氏就要转头和顾氏合作了。”
这单合同决定了苏子衿在新领域是否能够开疆拓土,苏子衿一直以为自己是高氏的唯一选择。毕竟在直接与文化公司合作的基础上发展影视公司,自己是第一个在业界提出点子的人。
城内如今最大的两家文化公司,一个是顾少秋手下的,一个是高氏。所以除去和顾少秋合作的选项,自己和高氏合作势在必得。
可谁能想到顾少秋他居然反将一军,拿着从莫然手里得来的资金开了影视公司?顾氏自己就有文化公司,和高氏合作就是要垄断这一行业。如果顾氏高氏合作了,那自己能走的路就彻底被掐死了。
这让苏子衿感觉到自己进军影视行业的道路出现了阻碍。
“你叫他等我一下,我马上到。”苏子衿扔下了找到的钥匙,挂了电话就换掉了身上的脏衣服。
临走之前,想了想,拍了拍门,对白曲说道,“我公司里有急事,一会儿就回来。你如果身体实在不舒服就打电话给医生。”
说着,头也不回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听到苏子衿出门的白曲,也终于像是卸下一身重担一般,捂着心口,吐出了嘴里含了许久的腥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