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令狐卿

9、搬家

　　每天一回到这个简陋的旧民房区，晓辰就会有种窒息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喘不上气来，整个人也会在这种气氛中变得死气沉沉，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到处都充斥着酒肉恶臭和殴打谩骂，见血也是家常便饭。
　　屋里亮着灯，他趴在门口听了听，听到了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是老根叔和严叔，晓辰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谈话戛然而止了，两个人都看着他，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严叔开口：“拖油瓶回来了。”
　　老根叔骂了他一句：“赶紧走吧。”
　　老根叔走到晓辰跟前，撸了他脑袋一把，吸了口气说：“听你妈的话，别出去惹事，别人问你啥就说不知道听见没？”
　　晓辰没听懂，云里雾里的点了点头：“哦。”
　　随后老根叔就跟严叔一起走了。
　　他们经常走了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晓辰也习惯了，有时候甚至半年一年的都见不到他妈，以前他还会问，但是每次严叔都骂他：“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嘴！”
　　后来他就不问了，只要不饿肚子就行。
　　屋子里立马安静了下来，他赶紧去把门给反锁上。
　　晓辰有点怕黑，一到天黑就黑咕隆咚的啥也看不见，他经常走在夜路上被路边的醉鬼给吓着，特别是他严叔还经常讲鬼故事吓唬他。
　　他妈今天又没回来。
　　晓辰躺在床上，能听见桌上的闹钟“嘀嗒……嘀嗒”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
　　他脑海中不自觉的想到严叔之前给他讲的鬼故事，严叔说过了午夜十二点鬼就会出来抓人，他越想越害怕，现在更是觉得这声音透着恐怖。
　　整个人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晓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一晚上都在担惊受怕，还做了梦，梦见有人追他，他就一直跑，一直跑……
　　“啪”的一声，晓辰浑身一激灵，立马醒了，醒来浑身都是冷汗。
　　他妈妈站在床边，准备要打他第二下，手还举在空中，看他睁开眼又收回去了。
　　天还没完全亮，他妈妈也没开灯，但看得出来状态很不好，头发乱蓬蓬的，身上一股烟味儿。
　　他妈妈今天出奇的安静，居然没有骂他，还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咱们搬家，要马上离开这儿。”
　　“去哪啊？”晓辰开口才发现，嗓子居然是哑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吸了太多二手烟。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赶紧起来！”他妈妈用手揉了揉眼睛，可能是一宿没睡。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才发现他妈妈已经穿戴整齐了，准备随时要走的样子。
　　他妈妈从包里取出了几张钱，塞在了他手里：“别乱花，这是你吃饭的钱，你最近先去你栾阿姨那儿待一阵子，在她那吃住就行，我给过她钱了，到时候我去她那儿找你”。
　　“栾阿姨，是谁？”晓辰问。
　　“我这就送你过去。”他妈妈没理会他，随后她扫视了一遍屋子，空荡荡的，似乎没什么要带的，屋外放着一个皮箱，算是他们娘俩的全部家当。
　　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哪里是最终的归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似乎哪里都一样。
　　他妈妈把他扔给栾阿姨就匆匆离开了，也没说什么时候来找他。
　　他也没问，他觉得自己在他妈妈眼里似乎可有可无，他甚至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第一次见到栾阿姨，晓辰吓了一跳，栾阿姨脸上一层厚厚的白粉，眼睛画得像熊猫一样，嘴唇红的像刚吃过人，还咧着嘴一直笑，让他想起了严叔说的鬼故事里的女鬼，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熏得他直打喷嚏。
　　他不喜欢栾阿姨。
　　他栾阿姨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栾丽丽，但初见她人肯定跟名字对不上号。
　　栾丽丽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捏了捏晓辰的脸：“哟，晓辰真可爱。”
　　晓辰还是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句：“栾阿姨好。”
　　栾丽丽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笑得花枝乱颤，晓辰觉得她可能要吃人了。
　　“小嘴真甜，你妈妈不要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她又摸了摸晓辰的头发，看到他身上穿的衣服，一皱眉：“哎呀，你穿的这是谁的衣服？你妈妈天天把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咋都不给你买件好衣服穿？唉……这妈当的真到家了”，栾丽丽把手掐在腰上对晓辰说：“阿姨下午带你去买衣服”。
　　晚上回来，晓辰觉得自己浑身都没劲了。
　　栾丽丽给他买衣服光跟人讲价就讲了快一个小时，把店员说的实在没辙了就卖给了他们，然后栾丽丽就带着他到处逛，什么也不买，什么都嫌贵，一直到晚上栾丽丽接了个电话，才终于带他回来，换了身衣服，补了次妆这才匆匆出门。
　　后来栾丽丽就基本很少回来了，每次回来不是蒙头大睡，就是趴在马桶边呕吐，晓辰每次都要给她收拾，房间也被她弄得一团糟，穿过的衣服都堆在一起，跟他妈妈的作风还真是如出一辙。
　　栾丽丽每次回来会给他塞点钱让他自己买着吃，他就买自己爱吃的面包，辣条，觉得每天吃都吃不够。
　　栾丽丽今天中午的时候回来了，晓辰正在泡面，栾丽丽进来，看了他一眼问：“还有吗，给我也泡一碗。”
　　“嗯，好”晓辰应道，又拿出一袋泡了一碗。
　　晓辰抬头看了她一眼，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栾丽丽今天居然没化妆，没化妆看起来要正常多了，而且比化了妆还要好看一些。
　　面泡好了，两个人围在桌前吃着面。
　　栾丽丽今天像个正常人，吃完面瘫在沙发上，对在一边收拾的晓辰开口说：“晓辰，你妈生了你可真是好福气，我要是有个儿子，让我现在出去捡垃圾我也愿意，可是她那个人分不清里外，对你这么不上心。”她叹了口气。
　　说完，她冲晓辰招了招手：“晓辰你过来。”
　　晓辰走过去坐在了沙发边的椅子上。
　　“你知道你爸是谁不？”栾丽丽问。
　　晓辰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妈没跟你说过？”她追问。
　　“我妈妈说我是捡来的。”晓辰说。
　　“你妈天天胡说，连孩子都骗。”栾丽丽有些气愤的说。
　　“那你想知道你爸是谁吗？”栾丽丽又问。
　　“嗯”晓辰说。
　　他并不是真的想，只是想知道他不知道的事，就好像别人说了对不起，你就要说没关系一样，栾丽丽问他想不想知道，他自然而然就会回答：想。
　　他不懂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只是想知道他是谁，知道了以后呢？
　　他没想过，就是知道了而已吧。
　　从出生到现在“爸爸”这个词就像空气，没有任何存在感，也没有一丁点份量。
　　“栾阿姨你知道？”晓辰问她。
　　栾丽丽愣了一下神：“我……我也不知道，你妈也没给我说。”
　　“哦。”
　　栾丽丽他看这样，心想算了，你妈不说，我还多管什么闲事。
　　哎小傻子，你妈妈一直都跟你那个爸爸纠缠不清，离了婚还要去做人家的小三，她生下你不是因为她想要孩子，而是把你当做要挟那个男人的筹码，我说这些你能懂么？
　　你会不会恨你妈妈？你妈妈她就是傻啊，自己把自己卖了，她眼里就只有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你爸爸？你最好不要知道他是谁，他不配做你爸爸。
　　栾丽丽心里想着，叹了口气，越发觉得晓辰这孩子可怜，孩子多无辜啊，我想要都没有，啧……真是作孽。
　　栾丽丽吃完饭又化了妆匆匆出门了。
　　这一出门又是好几天，这次栾丽丽没给他扔钱，还吃了他一包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