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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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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宽敞的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平坦的青石路面上。
裴玉和花辞镜坐在马车上,两人的眼睛上都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绢布,在脑后稳稳地打了个结。
黑暗中,马车又往右拐了一道弯。
裴玉的脑中在回忆着皇宫的各处路线和布局,如今他们应该已经进了东六宫的大门,按照这个速度,一炷香之后就能抵达三皇子所在的临华宫。
果然,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两人头上的绢布被揭开,骤然见光,眼睛都有些不适应。
裴玉眯着眼睛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致。
临华宫富丽堂皇,轩峻壮丽,只是往来的宫女太监皆步履匆匆,沉默不语,气氛却显得格外凝重。
见宣和公主带了两名陌生男子出现,他们大都低头敛目,装作没有瞧见,继续沉默地忙碌着手头上的工作。
这两日,陈贵妃已经因为些许小事发落了好几个宫人了,轻则扣罚月俸,重则杖责罚跪,宫中如今已经是人人自危。
宫内的领事太监匆匆上前,先是挑剔地打量了裴玉和花辞镜两人一眼,紧接着才对着宣和公主赔上笑脸:“我的公主诶,您怎么当真领着外头的人进来了,娘娘还在里头呢,谨防被这些草民冲撞了......”
宣和公主领着两人就往里头走:“黄公公,我已经向父皇请过旨了,你若是敢阻我,就是抗旨不尊,懂吗?”
黄公公一脸无奈,他只能把视线转向花辞镜和裴玉两人,语带威胁:“你们两人,最好老实一点儿,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瞎看。否则,咱家可不敢保证你们能活着走出这临华宫。”
花辞镜轻轻挑眉,和裴玉交换了个眼神后,脚步一顿就停下来了。
“怎么不走了?”宣和公主回头,就见两人站在原地不肯动了。
“对啊,快走啊!真当皇宫是你们家后院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宫里是有规矩的。”黄公公提高了尖细的嗓音催促道。
裴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拱拱手:“既然如此,还请公主殿下把我们送回去吧。我家主子胆子小,禁不得吓。旁人一吓唬他,他这手也抖心也慌,保不准便说了不该说的话,看了不该看的人。到时候还要丢了小命,可就不大划算了。”
“你!”黄公公一听这话,就知道裴玉是冲着他来的,登时就恼了。他在临华宫掌事,宫里的人大抵都敬着他捧着他,什么时候轮到两个卑贱的草民对他明嘲暗讽了?
“你别在这里呆着了,出去吧。”宣和公主急着把花辞镜举荐给陈贵妃,便转头对黄公公吩咐道,“顺便把宫里园子后头那些死了的花草都拾掇拾掇,这宫里本就冷冷清清,这些日子更是连那花圃里的花草都死了,你这掌事太监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黄公公立刻换了张脸,讨好地对着宣和公主笑了笑:“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裴玉听着,却觉出几分不对。
他不经意地询问宣和公主:“草民冒昧,难道宫中竟没有匠人侍弄花草,以至于花草在春日死了?”
宣和公主听到这话,不觉摇摇头,也是满眼困惑:“说来也怪,历经一冬,如今正该是桃红柳绿的时节,只是皇兄宫中的花圃只有一半花草长出,另外一半即使是换了好好的花种下去,没过两天也都枯萎了。想是......想是百花有灵,知道皇兄出事了,竟不开花了。”
裴玉和花辞镜对视一眼,都沉默了一瞬。
三人刚跨进临华宫的正殿里,就听见里头传来隐约的女子啜泣声,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低声训斥。
“你身为皇子妃,如今你夫君中毒昏迷不醒,你竟还打扮得如此华丽,你到底有没有长心?”
“母妃,你怎么又在骂皇嫂啊?”宣和闻言,掀开旁边的纱帘几步走过去,皱着眉头看向内殿的两人。
陈贵妃穿着素色袍服坐在软榻上,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未施粉黛,眼圈带着乌青,眼底也有倦色,看得出已经好些时日没有休息好了。
不过她先是忧心三皇子安危,又因为二皇子饿昏一事差点儿失了协理六宫之权,如今神色憔悴也属寻常。
一名身量不算高挑却也匀称的女人站在旁边,略显圆润的脸庞尚且带着几分稚气。
三皇子云承懿年仅十六,他所娶的妻子比他小半岁,是文渊阁大学士杨敬儒的嫡长女杨秋婧。
这桩亲事是皇帝亲自定下来的,杨敬儒虽有文人清誉,但是文渊阁学士不过是五品官,手中没什么实权,且杨秋婧长相平平,嫁给三皇子后,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陈贵妃瞧不上杨家,但是这桩婚事乃是皇帝亲定,纵然她心中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咽下。
只是皇帝那头她没办法,转脸便把自己心头的不喜全都倾泻在儿媳身上。短短一年时间,原本丰腴活泼的杨家小姐便瘦了许多,如今更像是个受惊的鹌鹑,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婆婆对自己的责骂,偶尔低声抽噎几声。
昨天她簪着素白色绢花,陈贵妃便骂她定是有心诅咒自己夫君早死,所以才急着替他披麻戴孝。今日她犹豫着换了胭脂色的钗环,也免不了被骂。
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三皇子妃依旧委屈得想哭。
见宣和公主走进来,陈贵妃脸上的厉色瞬间收敛了。
她瞪了三皇子妃一眼,没好气道:“你下去吧!”
杨家小姐愣愣地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她的寝殿就在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下去,还能去哪儿里。
花辞镜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目送着那位皇子妃的背影离开,不觉微微地摇了摇头,显得很不赞同的样子。
裴玉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生事。
花辞镜向来以惜花君子自居,无论女子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他似乎都能欣赏到对方不寻常的优点。只是这份怜香惜玉的心思在外头倒也无伤大雅,放在这皇城中,就是惹祸的根源。
好在花辞镜虽然孟浪惫懒惯了,到底也不是个真正的无脑蠢物,虽然心底怜惜那位姑娘遇人不淑,却也只是在心底替她叹息一声罢了。
“母妃,皇兄如今还没醒,你也别再迁怒皇嫂了,她怪可怜的。”宣和公主依偎在陈贵妃身边,柔声劝道。
陈贵妃勉强笑了笑:“你这丫头......罢了,母妃依你便是。今日来这里做什么?”
宣和公主欢喜地告诉她:“母妃你忘啦?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从宫外找了个大师来给皇兄瞧病,他们现在就在外头候着呢。”
陈贵妃闻言,往外看了看,影影绰绰的纱帘之后果然伫立着两条人影。
她怔了片刻后皱起眉头:“胡闹,你怎么把人带入宫了?”
她当时只以为是小女儿随口一说,没想到宣和这丫头竟然真的带人入宫了。
“母妃,先让他们瞧瞧么!反正宫中的御医也束手无策,倒不如请这位大师来瞧瞧,万一他们能把皇兄的病瞧好呢?”宣和公主扯着陈贵妃的衣袖撒娇道。
陈贵妃犹豫片刻后,无力地叹了口气:“那就宣他们进来试试吧。”
三皇子已经昏睡数日,宫中御医皆无计可施。陈贵妃膝下就这一个儿子,而且她也已过了年轻体健的年岁,失去了傍身的儿子,她也很难再得个皇子了。
能把三皇子救回来,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最初的时候,陛下还一天来一趟临华宫,这两天,却只是派了身边的大监刘太康过来问候,送些赏赐以示抚慰。
若是日后,她年老色衰失了皇帝的宠爱,再没了三皇子,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熬了。
如果三皇子的病当真治不好,她也该考虑考虑治不好的对策了。
听见陈贵妃身边的女官召入,花辞镜和裴玉才小心翼翼地入内。
行过礼后,花辞镜坐在床边的小凳上,装模作样地替三皇子把起脉来。
裴玉则趁机观察着三皇子的情况。
许是这几天都靠着参汤吊命,三皇子的脸色不但不苍白,反而显示出一种红润饱满的气色来。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这样的好气色都是靠着汤药硬灌的,其实这具身体的内里已经虚弱不堪了。
就连他红润的脸色,也透出一种不祥的预兆来。
花辞镜探过脉后,又抬手钳住三皇子的下颌,掐开他的嘴观察舌苔,最后又掰开三皇子的眼睛看了看。
“如何,你可能治?”陈贵妃虽然不大信任这个不知她女儿从哪里找来的蒙古大夫,但眼底还是抱着微弱的期冀。
花辞镜轻轻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己不能治时,忽然就看到裴玉对他使了个眼神。
他微微一顿,犹豫片刻后轻声道:“草民无能,还请娘娘恕罪。只是草民冒昧,见娘娘您容色憔悴,想是为了殿下操碎了心。草民这里有个调理身体的方子,想要献给娘娘。”
陈贵妃眼底的光渐渐地湮灭了,她的声音也变得喑哑了许多:“不必......”
话才说了一半,她的目光便落在对面的银镜中。
镜中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华贵端庄,就连鬓边也多添了几丝不显眼的银色。
“来人,准备纸笔。”陈贵妃调转话头吩咐下去。
裴玉出去传话,却没有跟着外头的太监一同进去。
他悄无声息地调转脚步,便往临华宫后面的花圃去了。
果然,花圃里的绿植如宣和公主所言一样,一半是绿意盎然的草地红花,一半则是光秃秃的土地。
掌事太监正在命人把枯死的草药处理干净,几名小太监在花圃里忙活着。
裴玉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转回临华殿门口,正好看见宣和公主送花辞镜出来。
“母妃这几日心情不好,皇兄中毒之后,母妃十分自责,时常在梦里都念叨着此事。”宣和公主轻叹了口气,“还请花公子不要介怀。”
花辞镜见到裴玉后松了口气,回头对着宣和公主笑了笑:“岂敢岂敢。”
一路无语。
直到回到教坊司,裴玉才问花辞镜:“三皇子当真救不得么?”
花辞镜的表情很复杂。
他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最后抬头看着裴玉,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位置:“毒入肺腑,便是救回来,只怕也会有难以治愈的损伤。”
裴玉蹙眉:“什么意思?”
花辞镜冷笑:“那就看,贵妃娘娘会不会要一个痴傻的儿子了。”
裴玉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辞镜,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就连花辞镜都能诊出的问题,太医院便真无一人能查出不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