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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青诀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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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咒门关闭。
申寂收回法术,李彧、徐觉、弥炉三人站在后方,四界堂依旧昏暗。
“淞蕊战神出征罔清之前,曾将这抹灵识托付四渡峪,如今四渡峪兑现承诺。明亚家主送你来此,我兄弟四人助你对话启蜇冢,礼尚往来。如此周章铺垫,接下来,才是我等寻战神的真正原因。”
申寂拂袖,变出桌凳。雁惜却没有坐下,只冷静地盯着那四位界主额角的青色记号。
“你很聪明。”申寂不吝言词,“此印名为青诀,乃万万年前,龙神钦赐四渡峪四界主之物,可控浒气,守四界,防卫四渡峪。只要有它,任是万马千军、魑魅魍魉、甚或神佛鬼魔合力,都伤不了四渡峪分毫。可也是因为有此印,四界主永生不得踏出四渡峪半步。”
“你们要我做什么?”
四位界主各自归位,堂顶四角分别亮起光点,密密麻麻,须臾间汇成四道光束。那光线交融之处,一只浅青色的方状玉皿凝化成形。
“四渡峪要郜幺仙族,探龙墟秘境,寻找龙神,以救天地。”
申寂施法接回青玉皿,“浒气运则改变,这是万万年都没有过的事。这青玉皿中,盛的是龙神灵根。”
四位界主合力,抽出皿中一丝灵雾,将其注入地浊浒气,浊分中的暗色灵粒回复原状。
“如你所见,只有龙神才能救四界。”申寂笃定道,“四渡峪无能为力,天渊四圣池更是只敢逞口舌之能——”
“我只是我,没有权利代表郜幺。四位界主所言,哪怕事实为真,此刻于我不过是片面之词。四渡峪与四圣池矛盾多年,郜幺无力亦无心插手。启蜇冢圣剑为的是四界安宁,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今日,多谢四位界主款待,郜幺雁惜就此告辞。”
雁惜庄重地行了个谢礼,收腰转头,毫无留恋地拔腿往回。
“我等费尽心思让你看清这世道真相,你却毫不领情。郜幺雁惜,难道那个因魔障而死的凡人,你也不在乎了么!”
李彧高声控诉,雁惜缓下身速。
一步,两步......
“郜幺雁惜,龙神的灵根可以消除地浊中的暗粒,就可以祛掉那凡人身上的魔障!他的尸身已被温澜带回四渡峪,只要你能找到——”
李彧急火攻心,额角的青诀越发闪亮,雁惜停下了脚步。
只要她能找到。
他们想让她找到龙神。
雁惜转过身,冷了眼,僵硬地苦笑。
“若我能找到龙神,就能救那个凡人?”她的声音戏谑,却没有人在意。
“是。”李彧忍着疼,再重复一遍,“你已经看到了,龙神的灵根可以驱散魔障,修稳地浊。郜幺战神,当年你宁肯挑了界事司的短,宁愿搭上郜幺家的名,也要为那人伸张——”
“可以救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紫光破空,那汹汹势头比针尖还要刺痛双眼。雁惜怒不可遏,盯准青玉皿,窜身往前。
弥炉和申寂共同发力,以青诀结界挡住了紫灵的冲击。
雁惜却割破指头,将孜佛环的力量彻底释放,绝不善罢甘休。
四壁轰轰颤动,温澜在堂外施法求问:“界主,发生何事?”
“无妨,守好结界。”弥炉沉声道,“郜幺雁惜,你要以战神的身份,在我四渡峪乱来么?”
雁惜不肯退让,“用灵根救那个凡人,我就收手。”
弥炉冷声,“别给你点颜色,就得意忘形。战神又如何,四渡峪可是开荒四界最强的防御之地。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青诀印显,只在三招之内将雁惜逼至墙角。弥炉的法灵伤不了她,却足以瞬间化解这新任战神十成的攻击。
这就是四渡峪青诀印。
可防不可攻。
申寂抢先一步说话,“郜幺战神,龙神灵根乃四渡峪至尊之物,也是如今探找龙墟唯一的线索,四渡峪绝无可能拱手舍弃。当年淞蕊与四渡峪合作,便是答应要赴龙墟、找龙神,不料仙魔大战耗尽淞蕊神元。四渡峪并非无人可用,只是郜幺仙族万万年守护四界,循龙神仙志,我兄弟四人才请你至此。”
他双掌施咒,将一片蓝白色的五星符送至雁惜身前,“此物名唤辰赦,若你寻到龙墟,它会连结青玉皿,感应龙神的灵识,我将——”
“唰——”
雁惜不等他说完,撩开左手指,紫灵刺向辰赦符,蓝白五星自中轴往两侧裂开,很快消失。
“救四界?活生生的人摆在面前,你们无动于衷,还口口声声要救四界?”
“真要等到你四渡峪寻回龙神那一日,沧海化桑田,人间不知会变成哪种模样。再救那个人族,你要他如何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带着从前的记忆,心安自洽地过一生?”
雁惜无声嗤笑,掸了掸衣角的灰,冷蔑起身,不再回头。
李彧和弥炉还想做什么,被徐觉和申寂往回拉。
这时,李彧额上的青诀印咒又开始反噬。
徐觉皱眉,“不可再动妄,否则青诀印会耗你灵识,那便不是我能救的了。”
李彧攥紧拳头。
他们拥有四界最强的防御之力,却要以自由为代价,甚者,此印控他们心智,不得生妄生恶,否则会受摧心残神之苦。
“区区黄毛丫头,也敢如此放肆!”李彧恨恨地嚷道。
申寂看着雁惜远去的身影,轻抚白须,意味深长,“或许,她还真有资格放肆。”
“什么?”
“辰赦符的法灵不比青诀印低,她却能瞬间销毁。”徐觉为李彧调息完毕,走上前,与三人并排,“但前一刻,她还被弥炉的青诀印法完全压制。”
“你是说......”李彧和弥炉露出惊诧的神色,“难道说,她——”
“不错。”申寂眸色深沉,“辰赦选中了她。兴许,我们真的找对人了。”
*
“轰轰——”
四界堂壁门关拢。
温澜见雁惜脸黑,无声引路,直到行至峪边结界才开口问:“你、与四位界主动手了?”
“是。”雁惜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伤不了他们,四渡峪是四界最强的防御之地。他们额角的青诀出自龙神,万万年来虽未曾胜过,亦没有败绩。”
雁惜停下步伐,对上温澜的眼神。
“你早知道,那个青玉皿可以救和尚?”
温澜挥开结界,片刻才回答,“在你被秦枭子带离蒙蠡原之后。”
雁惜哑然失笑。
通界桥尾,郜幺明亚神色肃正,一丝不苟地等在原地。
“雁惜。”
夕阳落下地平线,清圆的月亮缓缓挂上枝头。
温澜缓声,“最后,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做不了选择,”雁惜往前走,“也不该由我来做选择。”
她的背后是郜幺,郜幺府邸在天渊。
四渡峪和四圣池僵持万年,如若四圣不发话,她们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哪怕万万年前,天渊的主人是龙神。
她不能拿郜幺冒险,尤其如今还有了战神的身份。
“倘使龙神尚在,我会去找。但那与郜幺无关。”
“那你,为何要对辰赦符动手?”
“你都看到了。”雁惜咬牙苦笑,“难道你不想揍他们一顿吗?”
“在他们轻飘飘的语气里,那个和尚的生死就是筹码,可以作要挟之用。如此,他们跟蔚迩莘和单琮毕,又有什么区别?”
“何况,”雁惜双肩垂下,“我的法灵被青诀完全碾压,可才只稍微一挥手,辰赦就消失了。你的四位界主,又怎么可能将极其重要的东西随意交于我?”
不过都是试探。
夜深人静,嘶哑的蝉鸣奋力宣示着今生最后一丝威严。
雁惜忽而觉得这个夜晚很漫长。
她抬起双眸,夜空星点寥寥,都被月光衬暗了颜色。
“温澜,你后悔过吗?”
“这个地浊护法,跟你当年以为的,一样吗?”
凉风悠悠,树叶沙沙,清潭荡开波纹,温澜却没有说话。
雁惜深吸一口气,不再发问,看到不远处那挺直等待的身影,微微咧开嘴,扯出笑容。
沉静的女声却在此时响起。
“后悔过。”温澜抬起头,玉色圆月映照星夜,又是一年团圆节。
“......可这世上似乎没有不染铅华的正义。”
雁惜回过头,看向她。
“如果为了保护一些人,去牺牲另一些人,”温澜的眸光在月色下格外闪烁,“如果为了达到一个善的目的,却动用恶的手段,这样做对吗?”
夜风吹起碎发,雁惜欲言又止。
“浒气生变,神魔战于地浊,无数人的命运就此改写。他们并没有像那个和尚一样丢掉性命,却大多因此一役遭遇意外、患上症病。我拼尽一切,努力地护人、助人、救人,可最后却发现,能够救他们的办法一直在我身后,在我最尊敬的四位界主手中。”
“我也曾像你一样,不要命地呐喊、抢夺、控诉,最终都没有结果。”温澜落寞地摇头,“我恨过他们,恨他们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受苦。可我又根本没有资格去恨他们。”
“因为倘使那真的是寻找龙神最后的机会,没人能够承担青玉灵根耗尽的后果。”
通界桥久久伫立,郜幺明亚发现两人身影,心中垒块消失大半。
温澜站在那轮明月之下,黑发映显出了玉白色的光辉。
“雁惜。”
“三十年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