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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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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少奶奶。
周语芙不得不承认,谢池宣在挑衅这方面很有心得。
一句莫少奶奶,能抵上千万句羞辱。
她定定盯着侧身而立的年轻公子,望入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在捕捉他对自己的嘲弄时,忽地展颜一笑:“殿下不嫌民女粗鄙,民女自当尊令。”
说罢抬足,提着裙摆款款步入寝室。
她就那么落落大方站到身侧,艳若海棠的面庞染着盈盈笑意,叫谢池宣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
方才她怒火已覆上眼眸,下一刻却巧笑嫣然,恭顺候命,仿佛是真为‘报恩’而来。
谢池宣在昏昏的灯烛下打量她片刻,在朦胧的光晕中仰唇笑了笑,迈步往里走。
周语芙既然跟进来,更不拘谨了,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边走边打量。
三皇子府的奢华从进门那刻她就瞧见了。
雕梁画栋是等闲,坐立在屋檐上的瑞兽口衔拳头大的红宝石,在月下辉映着血色般光泽,谢池宣寝屋的陈设却普通到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正对大门那面墙只放了云头长案,案上空空如也,内间与堂屋不曾做隔断,用素面的六扇屏风遮挡了后方。至于屏风对面的西侧间……倒是有落地罩做间隔,却被厚重的暗红帘子封得严严实实,不知是何功用。
这样的屋子除了让人觉得冷清外,还有一种不舒服的阴森。
周语芙看得微微皱眉,想起民间一些对谢池宣房中事的传言。
谢池宣一路绕过屏风,驻足在床前,背朝周语芙展开双臂。
周语芙一心二用,差点没刹住脚撞上他。
瞧见他那完全不把她当外人的动作,唇边的假笑渐渐隐没。
外头忽地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侧头,看见六个穿浅青色衣裙的婢女抬着冒木桶进来。桶里冒着白雾,热气腾腾,应该是为谢池宣沐浴准备的。
婢女后头还跟着一位穿浅蓝盘领长袍的女子,和她们装扮都不同,头戴银色花冠,看起来更为端庄有威严。
这是宫里女官们的装扮,皇子府里亦设有女官,在皇子未娶亲时代为掌管后宅的奴仆和事宜,而她们同时还身兼……司寝一职。
那位女官垂眸碎步快走,脚下居然丁点声音都听不见,待走近她身边,才停下步子抬头。
女官肤白细眉,一双杏眸盈盈,是个标准的美人。
周语芙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应该是对自己出现在此处的意外。
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礼貌地朝来人微微一笑。
女官凝眉迟疑着,最后还是回于一笑,旋即躬身朝谢池宣见礼:“殿下,浴汤已备好。”
谢池宣仍旧张着双臂,根本没有答话。
周语芙发现女官双手交握,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显然是不会跟她‘抢’着服侍主子。
她暗暗吸一口气,到底是转到谢池宣身前,毫不忸怩地伸手去解他襟口。
她嫁过人,什么没见过,还怕脱一个男人的衣裳?!
她动作极利索,不过三两下就让谢池宣襟口大开,双手又朝他腰封的玉扣摸去。
吧嗒一声。
玉扣应声而开,像是一道什么讯号在昏暗的屋内响起,无端地暧昧。
周语芙还闻到了谢池宣身上萦绕的淡淡檀木香。
这种雅致的香,和他恶劣的性格根本不相配。
周语芙默默想着,把脱落的腰带随意放到高几上,回身要把他外袍褪了。
抬起的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属于他人的体温紧贴肌肤,让她下意识就是甩开。
可对方根本没给她动弹的机会,骨节分明的手指把她箍得死死的,她抬头,被谢池宣冷冷地目光看了个遍体生寒。
从见到他开始,他就带着伪善的笑,此时的冷淡凌厉,便和他人所说的暴戾冷酷对上了。
周语芙不知自己哪一点惹他暴露本性,他不说话,她就跟着当哑巴。
“祸害。”
良久,周语芙腿都要站麻了,才听到下刻像是就要拿刀把自己捅个对穿的三殿下从牙缝挤出两个字。
——祸害?!
她?!
周语芙简直要被气笑了。
究竟谁才是残害忠良的祸害?!
谢池宣却没给机会让她质问,松开她手腕,就那么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袍进了净室。
女官朝响起水声的净室瞧了一眼,又用极其复杂的目光扫过周语芙的脸,默不作声离开了。
周语芙这才发现,抬水的婢女们早已退下,整个寝室又剩下她和谢池宣。
这一刻,她终于不自在起来,抬手捏了捏发热的耳垂,眼角余光扫到属于某人的大床。
谢池宣总不能真那么饥不择食,用那种下流手段磋磨她这个嫁过人的女子。
早在进三皇子府的时候,她已经做过许多能接近谢池宣的猜想。
若真能从他嘴里探得一丝父亲获罪的真相,一具皮囊她没有什么舍不得的,问题在于……外边都传谢池宣得了怪病不能人道,所以三皇子府里经常有婢女被凌虐致死。
和他简短的接触,周语芙十分认同谢池宣是个变态的传言,还是个阴晴不定的变态。
对付这样的人,色|诱怕是根本起不了作用,只能另辟奇道,且还得保住性命。
她陷入沉思,净室内的谢池宣一身水汽缓步出来。
他素白中衣穿得松松垮垮,胸膛半袒露着,鬓角未干的水珠沿着下颚滴落,将领口浸湿大半。
周语芙回神,他面无表情从她身边经过,身形颀长,有着无声的压迫力。
她抿紧了唇,终于觉得谢池宣棘手。
让她松一口气的是,谢池宣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对她用蛮力,甚至是把她又当成了空气,直接蹬掉鞋子上了床,还将帐幔放下。
看来是对她没起什么奇怪的心思。
那把她留在这儿……周语芙左瞧右瞧,视线扫向外边有护卫守着的房门,那两扇门就那么巧当着她面给关上了。
周语芙:……
“熄灯。”
帐幔内传出他淡淡的声音。
周语芙知道今晚自己是出不去了,转身先去把内室蜡烛吹灭,循着外间的光出来,要把烛台也熄灭。
身后却又传来他的吩咐:“渴了。”
她动作一顿。
敢情是真准备把她当值夜的奴婢差使。
她还摸不透谢池宣的脾气,忍辱负重地回到内室,用窗前小炉上的热水泡了茶,给他端过去。
她的影子被烛光拉得细长,投映在帐幔上,更显她玲珑有致的曲线。
谢池宣的手从内里探了出来,手腕上有着一串木色串珠,珠子圆润折射着微光,上方还有蚂蚁大小的字符……像是梵文。
一个坏事干尽的人,居然随身佩戴佛珠?!
周语芙觉得无比讽刺,谢池宣已经从托盘上端过茶,她错眼间瞥到床脚一样东西。眼底闪过一抹嫌弃,弯腰把东西拎了起来,怼到帐幔里。
谢池宣正低头吹茶沫,一个金灿灿的夜壶擦着他面门而过。
他脸色一沉,周语芙恭顺的嗓音传入耳中:“殿下喝了茶多半要方便。”
谢池宣凤眼一扫,夜壶就那么大刺刺的倒在他枕头边上,手里的茶杯被他抬手就砸到帐幔外。
周语芙早做好他会发难的心理准备,避开热茶,可腰间一紧,被谢池宣长臂给拽了进去。
咚的一声。
被惊扰的帐幔扬动,她肩头被按着,头撞在床板上,震得她眼前发黑。
“找死?”
“若真要杀我,哪里杀不得?何必再带回皇子府动手?!”周语芙咬破舌尖,勉强定神,对上他凶狠的目光,“你害我父亲含冤流放,让多少良臣寒了心,那些人中又有多少本就是拥护太子殿下的?你谢池宣现在就是不敢杀我,杀了我,那些人只会把对你的不满加诸于太子殿下身上!”
“一个纵容弟弟残害忠良的储君,谁会诚心臣服!”
她字字铿锵,指责之言宛如利刃,直插谢池宣心穴。
若真没点依仗,她又怎么会傻傻地闯这龙潭虎穴。
来都来了,磨磨唧唧的周旋还不如直接挑明,她倒要看看谢池宣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池宣凤眸微眯,按着她肩膀的手,眨眼就扼住了她脖子。
他并没有用力,周语芙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杀意,恐惧的本能使她轻颤,又不屈的瞪着他与之继续对抗。
谢池宣手掌紧贴着她羸弱的脖子,深深凝视着眼前狼狈的美人。
她未经珠钗点缀的长发凌乱,是纯粹的美,张牙舞爪带着勾子那种!
如此绝色,不怪皇兄会对她有所关注。
而此时此刻她跳动的脉搏被他扼在手心,只要用力,这张利嘴就会永远闭紧,再无法引起他人的注意。
可在下一刻,他骤然松开了手,松开了对她所有的钳制,在她闪动的眸光中低笑。
“确实,皇兄知道了会怪我。”谢池宣单手撑着身体,缓缓从她上方挪开,言笑中凤眼里盛着满满的温柔,“所以我得好好待你,让天下人都知道,周语芙在我谢池宣身边过得很好。”
鸡皮疙瘩瞬间爬上了周语芙的胳膊。
他目光缱绻,却像是用冰霜织就的一张大网,毫无温度包裹着她,叫人毛骨悚然!
周语芙猛地推开他跳下床,像一只炸着毛戒备的猫。
谢池宣撩起帐幔,慢条斯理坐在床沿扬声道:“把人押进来。”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很快,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周语芙方才见到的女官随着几名护卫一道来到屏风外,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推了进来。
对方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软软倒在地上,一直胳膊就那么无力地摊在周语芙绣鞋边。
若不是男人还在喘气,周语芙都以为对方是已经是一具尸首。
她强忍着才没挪开脚,不明所以地看向谢池宣。
谢池宣抬着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男人:“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出指使者,这后院由你说了算。”
周语芙当下就皱了眉,从屏风空隙果然瞧见那位女大人变了脸色。
——谢池宣这狗东西又算计她!
他的女官明明就在外头,却当着人的面对她‘委以重任’,分明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这是要借背后谋算之人狠狠整治她,在调查中她若死于非命,可就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简直不要脸,叫人不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