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星球》宇宙未眠

16、失眠星球16

　　谢淮西和衣而眠，身上只有腰间盖着一条深色系的毯子。

　　他面部的线条十分流畅，脸上却带着一些苍白的疲惫感，即便已经睡得很沉了，身子却依然保持着紧绷的姿态，应该是习惯使然，这在心理研究领域一般是防备心比较重的表现。

　　这幅样子的谢淮西林染是陌生的。

　　从前的那些年，她每次从人群中捕捉到他的身影，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而那时的她，长久地生活在阴霾下，每次目光触及到他，就像是触及到了阳光。

　　而如今，这张曾经让她少女心悸动的面孔，再也不用匆匆一瞥便不知去向，而是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她眼前，毫无遮拦。

　　现在是凌晨三点左右。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林染心底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谢淮西叫醒一起回卧室睡，夜里寒气重，客厅内虽然开着中央空调，但是沙发的位置比较临近门窗，她只是蹲在这里，就已经感受到了一阵阵凉意，这里并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只是突然上涌的私心让林染的动作拖延了几秒。

　　她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也极少看到他有如此易碎的一面，甚至连进入睡眠状态也如此的不踏实。

　　林染不知道的是，在她看来谢淮西有些紧绷的状态，已经算是进来谢淮西最放松的时刻了。

　　换做平时，林染靠近他身边的时候，他可能就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

　　“谢淮西？”

　　“嗯？”谢淮西半梦半醒地缓缓睁眼。

　　“这里凉，别在这睡了。”

　　谢淮西在挣脱梦境睁开眼的第一刻就看见了面前的林染，他的瞳孔在不断聚焦，意识也跟着渐渐回笼。

　　谢淮西嗓音十分沙哑，语气中带着倦怠的气息：“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谢淮西说话间已经起身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毯子也因为他的动作滑落在一旁的地板上，又被林染捡了起来搭在沙发上。

　　“你睡觉很安静，没吵到我，是我自己做噩梦了。”

　　林染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别在这里睡，跟我回卧室吧。”

　　谢淮西：“梦见什么了？”

　　“啊？”林染一时间没跟上谢淮西的思路，她刚刚那掺杂着一些暧昧的邀请看似轻松，实则已经让她产生了不可控的紧张情绪，现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淮西在这件事的回应上。

　　至于梦到了什么，她实在是有些记不清了，脑海中隐约地只留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梦中的场景似乎是定格在她很小的时候。

　　林染：“只记得梦见的是小时候，其余的记不太清了。”

　　谢淮西：“小时候过得不开心？”

　　因为过得不开心，所以梦见小时候的时候才会做噩梦？

　　林染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的情绪，但是也没有很开心，她觉得那些年的自己就像是提线布偶，喜怒哀乐都被定格在了某一刻，除了那个陌生的暗恋情绪让她避无可避、深度沦陷，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产生过多情绪波动的。

　　“那你要和我……走吗？我应该可以的，而且我这么多年已经养成习惯，少睡点也没关系。”

　　林染并没有被谢淮西的话岔开，甚至有些‘固执’地坚持着。

　　之前两个人相处都是谢淮西主动握上林染的手，林染这次主动朝谢淮西伸出手，柔软无骨的小手平摊在谢淮西的眼前，上面依稀能看见掌心的纹路。

　　“跟我来？”

　　“你确定吗？”

　　“确定。：

　　林染在谢淮西没有说话的时候，默默地数着自己心跳的频率，十秒的时间似乎跳了将近二十下，心率过快。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次说得十分笃定，而后她听见谢淮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秒。

　　他被压出红痕的那只手搭上了林染的掌心，嗓音沙哑地说出一个‘好’字，喉咙也跟着上下滚动了几下。

　　谢淮西的手就这么包裹着林染，两个人一起走回了卧室。

　　林染自己睡的时候已经有些适应这种大红色的床品，并不觉得会产生过多的视觉冲击，但是谢淮西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林染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脸上也随之腾起了热气。

　　她之前一直都睡在靠里的位置，外面的位置是留给谢淮西的，她睡觉也很喜欢蜷缩着的姿势，所以另外半边的位置依然十分平整。

　　林染躺在了里面的床上，谢淮西出去换了件睡袍回来后躺在了外面。

　　这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所以林染迅速地感受到了谢淮西身上带来的凉意。

　　她此刻倒是开始有些庆幸，如果谢淮西再这样睡上几晚沙发，多半会被冻感冒吧。

　　从躺在床上开始，两个人就一直都没有说过话。

　　谢淮西抬手关了卧室的灯。

　　房间内立刻变得漆黑一片，窗外隐约间只能看到被树梢遮挡着的溶溶月色。

　　林染刚刚没来得及吃褪黑素，此刻又与自己暗恋多年的人躺在了一处，困意彻底消散殆尽。

　　她僵持着一个姿势很久，直到她感觉谢淮西已经睡了，她才终于挪动了一下身子，将身子侧到了谢淮西的那一侧。

　　“睡不着？”

　　谢淮西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侧头看向林染的那个方向。

　　林染：“嗯，我一般这个时间醒，就很难再睡了。”

　　林染：“你也不困了吗？”

　　林染：“你昨晚……应该也是睡得沙发吧。”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最近过得太安逸了，思维都迟钝了不少，这么明显的事，她也是刚刚才想到。

　　谢淮西：“回来的太晚，怕吵醒你。”

　　“最近一直都会这么忙吗？还有两天就到除夕夜了。”

　　“嗯，会忙到除夕夜那天，想回宜城了？”

　　“没，这边挺好的。”林染没有说假话，这边确实挺好的，十分安逸舒适，尽管这附近住着谢家家族里的很多人，但是也没有人过来打扰她。

　　林染不由得想起了赵嫣然之前传给她的文件和今天他和谢淮西去见的那个老人，眼神中的光亮也随之黯淡了些。

　　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到了后面再说吧。

　　林染：“今天外公给的那个手镯我收起来了。”

　　谢淮西：“不喜欢吗？”

　　“不是，是太贵重了，不方便一直带着。”

　　饶是她，把宜城市中心的一套房戴在手上也会感觉有些心慌，这种手镯除非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不然不出意外这手镯应该啊会被林染收藏起来。

　　谢淮西：“今天的事，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空气中静谧了半晌，林染：“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有些伤疤并不需要反复揭开。

　　谢淮西：“今天我们见的是我的外祖父，梁万里，我的母亲叫梁今郁。”

　　林染：“梁今郁？是我知道的那个吗？”

　　“嗯。”

　　梁今郁，二十年前的内地四小花旦之一，当年的禁欲系女神，多年间出演了许多部热播的电影电视剧，塑造了许多至今仍然是典范的人物。

　　背靠当时云台的富商梁家，星路坦途，直到后来被爆出嫁入豪门隐婚生子，才慢慢地淡出娱乐圈。

　　“那你……”林染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无论怎么问好像都指向着同一个答案。

　　谢淮西：“为什么会是养子？”

　　“因为谢家当年已经为我父亲选好了一门亲事，我是我母亲和外祖父抚养长大的，后来我母亲去世、外祖父家道中落，我就被他接回了谢家，只是谢家顾忌着陈家的脸面，我只能是养子。”

　　是一个有些落于俗套的故事，高门大户棒打鸳鸯，亲子变养子后暗中蛰伏。

　　这原本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如今谢淮西的父亲病危，宜城谢家最得力的养子并非养子，而是与心爱女人的亲生血脉，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林染隐隐有些担忧：“你最近还是会很忙吗？”

　　“嗯，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

　　“谢淮西。”

　　“嗯？”

　　“睡吧。”

　　“好。”

　　林染其实并没有什么困意，但是她没再出声，她觉得她再多的共情也不如让他今晚好好休息，这是她多年失眠障碍切身体会并信奉的真理。

　　她听出谢淮西应该是累狠了，强撑着精神在同她解释一些事情。

　　其实不用他解释，她也愿意相信他，这是经年累月的情感使然，也是这段时间林染基于事实对他的判断。

　　谢淮西很快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林染被有节奏的白噪音包裹着，也半梦半醒地又睡了一会。

　　这一夜看似不同寻常，却让两个人都难得放松精神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的。

　　来人是孟川，谢淮西给他开门的时候，他整个人还在喘着粗气，手叉着腰，看样子是岔气了。

　　林染拿着餐桌上的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水：“别急，先缓缓，有什么事慢慢说。”

　　孟川刚刚实在是跑狠了，这会肚子拧了筋地疼，事情又急，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头上急得挂满了汗珠。

　　等到他终于稍微缓过来些，赶紧一个箭步凑到了谢淮西的身边，说话磕磕巴巴：“表……表哥，你快……你快看手机，我舅舅……我大舅舅……被，被送去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