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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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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的西部地区,总有那么一两个山旮旯被贫穷包围,人们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陈兰花就出生在这里,一个叫竹木的村子。这里除了漫山遍野的荔枝树,剩下的就是成片成片泥泞的水稻田,村子里的人靠着这些东西过活,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着。
她的家在村子的最末尾,靠着最荒芜的野岭,在她还未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跟着同村的几个玩伴去岭上玩,在大树底下摘野花戴在头上,到坟堆边采蘑菇来玩过家家。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过一段美好时光,那时的她确实过得无忧无虑,但每天的活动范围都没有超过那一片全是乱坟堆的野岭,甚至连村里的小卖部都没去过,从出生到七岁,她接触的人和事都很局限。
她家很穷,但有一栋一层的水泥房子,里头还铺着粉花色的瓷砖,在她出生的那个年代,在她们那个村,拥有这样一层楼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可她家除了那唯一的楼房,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别人家即使住得再破,也有高压锅、电视机这些最基本的家电,她家煮饭用的是最古老的大铁锅。唯一的那台黑白电视机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那还是她妈妈出嫁时几个大舅凑钱给买的,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收到一个电视台,遇上雷雨天,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白点点。
家里孩子多,兄弟姐妹全部加起来有五个,她排行老三,那个时候她还很小,根本不懂什么是好坏,也不知道什么叫贫穷。她只记得上学前班的时候她语数两科全是零分,被一个班百来号人嘲笑,后来……
后来怎么样她记不清了,不过在那次之后她每回考试都是双百,每个学期都能拿优秀奖状,把家里那一面墙贴得满满的。
那个时候的她,特别骄傲。
但在她三年级的时候,脖子左侧突然长出来一片深红色的东西,透过皮肤映衬出来的红色斑点,很像胎记。
就有调皮的男同学把她堵在楼梯拐角,嘲笑她是怪物,还说她脖子上的是蛇皮癣,被她碰过的人都会被传染,然后班上的同学都不愿意跟她玩了,开始排斥甚至是孤立她。
那一年她才十岁,在学校受了这样的委屈,回家后就躲在老屋后面的柴垛偷偷的哭,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南方的冬天不下雪,但却格外阴冷,天也黑得快,王月桂(她妈妈)做工回到家没发现陈兰花,就扯着大嗓门问陈文明,“阿兰呢,怎么不见回来?”
阿兰是她的小名,家里人和相熟的人都这么叫,陈文明是她大哥。
“我怎么知道!”陈文明很不耐烦。
陈文明已经上六年级了,因为是长子,王月桂和陈生(她爸爸)对他很溺爱,有什么也都是先紧着他,几个小的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陈文明穿旧了不要的。农村人注重香火,重儿轻女成了风气,陈家虽然有五个孩子,可除了陈文明,还有家里最小的陈文松是男孩之外,其余三个都是女孩子。
王月桂瞪了一眼陈文明,自己放下锄头,到邻居家找人。
邻居陈发荣家有一台小彩电,还有一台影碟机,周围几户人家的小孩都喜欢放学之后跑到他家看林正英的鬼片。见到僵尸出来就吓得哇哇叫,碰到林正英那几个傻徒弟被捉弄,一群小屁孩又嘎嘎嘎的大笑起来。
在陈发荣家没发现陈兰花,王月桂站在自家门口那块凸起来的大石头上,叉腰扯着大嗓门喊:“阿兰!阿兰!”
陈生跟着工队到广东做水泥工去了,一般都要过年的时候才回来。王月桂独自在家操持着这一大家子,还要做农活,日子过得很艰辛,不到四十的人硬生生磨出了六十的面相。
听到王月桂的在喊自己,陈兰花抽抽搭搭的站起来,抹干脸上的泪水,磨磨蹭蹭的从屋后的柴垛走出来。
王月桂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拧住她的耳朵,瞪着眼珠子骂道:“死哪去了!天都黑了,猪草打了没!”
竹木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有猪仔,多的人家有十几头,最少的也有两三头。陈家也养了四头白猪崽,一头黑母猪,还有一窝刚戒奶的小猪,陈兰花每天放学之后要做的就是扛着一个大簸箕到野地里割猪草。今天因为在学校受了委屈,她压根都忘了打猪草这回事。
王月桂看着走廊上空荡荡的大簸箕,气得又打了几下陈兰花的胳膊,“让你懒!让你懒!”
陈兰花缩着身体,却不敢躲闪,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流下来。她妈动不动就打人,就连她大哥陈文明都不能幸免,她都习惯了。两个小的也躲在里屋,趴在破了一块的窗户边向外张望。
陈老头(她爷爷)从自己屋里出来,梗着脖子在走廊上喊:“月亮都出来了怎么还不做饭!这是要吃晚饭还是吃夜宵!以后回来早一点做饭!什么事情要拖到天黑了才做!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陈老头年轻的时候在竹木村的名声就不怎么好,因为好吃懒做,脾气又暴躁。陈兰花的奶奶没得乳腺癌去世之前,陈老头还经常对她拳打脚踢,他的几个儿子也是从小被打着长大的。
大儿子陈生是陈老头最不待见的一个,至于他为什么还跟着陈生一房住,这个村里人都是无奈摇摇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自家的事都理不清,谁还有空去同情别人。
陈老头不待见自己的大儿子,同样也不待见这个大儿媳妇,连同这一竿子的孙子孙女也不待见。
王月桂在这一带也是出了名的快嘴媳妇,要是惹上她,能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她在家的时候陈老头不敢怎么嚣张。
只要她一不在家,陈老头就把几个小孙子小孙女赶下饭桌不让他们吃饭,还经常打骂,不管多难听的话他都能骂出来,还诅咒陈生死在外面别回来。
陈兰花还小,想不通爷爷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们,过年给红包的时候爷爷只给小堂弟却不给他们,她去问还被爷爷骂,说她是讨命鬼。她不懂讨命鬼是什么,但是她懂爷爷对他们家不好,所以她也不喜欢这个爷爷,也觉得爷爷讨厌。
爷爷不给他们吃饭,他们就自己去煮。还没灶台高的几个孩子抡着大铲子翻炒大铁锅里的那一把青菜,油盐都没有,只加了一瓢清水,煮出来的东西跟猪食差不多,但他们不在乎,照样就着发黄生硬的米饭吃得欢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陈兰花没满八周岁就已经能熟练淘米煮饭了,还能自己去菜地里摘菜回来做一家人的晚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好歹懂得放油盐并且也是熟了的。
陈老头不待见自己的大儿媳妇,王月桂也没给过他好脸色,孩子是从她肚皮底下出来的,怎么打骂都是她这个当妈的说了算,陈老头碰一根手指头她都不乐意,好几次她都当场跟陈老头呛声,就差没打起来了。
陈老头年轻那会横着走,但现在半截身体埋进黄土的人了,打也打不过王月桂,只能站在一边梗脖子叫嚷,什么难听说什么。
入冬了,王月桂要到山上去砍柴,还要一捆一捆的背回拆房垒起来,地里还没刨完的木薯也等着她去收,经常忙活到天暗下来才回。
以前王月桂忙农活忙到天都黑透了才回来,陈兰花煮好饭之后陈老头就立马上桌吃,还不许陈兰花给王月桂留菜。即使留了,他也会把肉挑出来放到自己碗里,也不许陈兰花他们多吃肉。
陈家条件本来就不好,也不是每天都能吃着肉,就那几片猪肉还是王月桂买来给几个孩子吃的,也没想着自己吃,结果就全到了陈老头嘴里。
现在已经懂事的几个孩子都已经学精了,王月桂不回来他们就不煮菜,就光洗好了放在那里,肉也藏起来不让陈老头看见,等王月桂进门了他们才开火煮。这样的话,肉就进不了陈老头的嘴了,吃不着肉陈老头就骂人,王月桂一回来晚了他就各种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王月桂就当没听见,该干嘛还干嘛,她又拧了一下陈兰花的胳膊,“还不快去帮你哥喂猪!”
陈兰花应了一声,才磨磨蹭蹭去抬那个放好猪食的笨重塑料桶,双手吃力的半提半挪去猪栏喂猪。
王月桂就拿起穿廊上的大簸箕,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透之前打好明早要用的猪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