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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素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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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时,多日来一直奔波在外的老九老十已经侯在书房。景鹤眸色一沉,掀了帘子。古依云知晓这老九老十素来是奉命公差在外的,连夜侯在书房,定是有要事,便俯身告退,回了自己的隔间。寒风萧瑟,虽然刚刚一直坐在马车里,手脚也是冰冷的。泡了杯热茶,坐在被子里,一边捂手,一边暖胃。
过了许久,听到书房里传来重叠的脚步声,声音渐行渐远,想必事情已经谈好,他们二人已经离开。最近这段时日,因为景鹤突然间的冷漠,她出于与生俱来的骄傲,也只尽到做奴婢的本分,一分不少,但也一分不多。只是,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手脚冰冷还谈了这么久的正事,是不是该给他递杯茶进去?仔细算来,这也是她做奴婢的本分。
想到这本是她的分内之事,古依云便利索地从已经捂热了的被窝里钻出来下了地,嘴角微扬着开始挑茶叶。
将茶端进去时,古依云的心跳有几分紊乱,他会不会因为感动或者感到意外而露出好看的微笑呢?她发现自己竟似豆蔻年华的小女子般,心下雀跃不已。想着他难得地露出微笑时如惊鸿般的感觉,古依云的头便微微扬起去看他的脸,入眼的却是冻彻心扉的冰冷。
古依云有意思惶惑,朱唇微启“王爷请用茶”
因为不解,所以盯着景鹤看,发现他的脸竟黑沉像为乌云所侵占的夜空,里面是沉沉的愠怒。
“王爷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古依云猜,他这脸色必定是更刚刚老九老十汇报的事情有关,只是她猜不出什么事情能让他的脸色如此难看。在她的印象里,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遇事大都淡然处之。
“你要与本王装到何时?”景鹤吼出声,一掌拍在桌上,光滑的桌面裂出一条狰狞的缝。
古依云不解地看向景鹤,为何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景鹤却彻底被她无辜无知的眼神惹恼了,抢过茶杯,便往她身上泼去,滚烫的茶汁溅到古依云白玉般的手背上,立马红了一片。古依云心里凉了一片,也不去理会那灼伤的手背,只余那手掌本能地微微发抖。她只是瞪眼看着景鹤,她需要个解释。
“为何不躲?”景鹤站起身来,便将那杯子也摔得粉碎,声音似咆哮。眼神不自觉地停留在她发抖变红的玉手上,心里竟觉得生疼。发现自己的想法后,景鹤愈加震怒起来,偏偏面前的人只冷眼看着他,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
“不能”非不愿,实不能也。她当时正因为他黑沉的脸而惶惑不安,她如何有那心思,又如何有那本事去躲。
“杀手羽从若是连这都躲不过,如何能躲过三百多号人的暗器齐发?你将本王当什么了?”景鹤只当她是在愚弄他,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要装下去吗?他怒急反笑“好一个奴婢,知道朝堂里如何趋利避害,懂茶道会书画,琴艺精妙绝佳,如此,你还想继续跟本王说你只是个奴婢吗?”
见古依云并不开口反驳解释,景鹤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想法,继续冷笑道“知道刺杀一事,本王是如何怀疑到你头上去的吗?你的戏,做太过了,有句话叫过尤不及。你在王妃坟前跪了两日,这点本王并未怀疑,只是之后你转性转得太快,是为了靠近本王而迫不及待吗?知道只一味装愚昧能博得王妃不易察觉的同情,却无法获得本王的赏识?”
为何会突然转性?古依云苦笑:因为我是古依云,我装不来别人。只是她惊愕,翠竹真的会是杀自己的那个刺客吗?她的老实木讷都是伪装出来的?也就是说,我现在的这具身体,杀了原先的身体;翠竹刺杀我,最后魂飞的却是她。古依云不自觉地摇头,这一切太滑稽,难以置信。
古依云摇头,难以置信的神情,在景鹤看来,只是被揭穿时的无奈,只是恼怒她自己的不谨慎。心底的冷意凝聚,事到如今,本王无论如何都容不得你,定要给王妃一个交代。
“奴婢不明白,王爷如何判断翠竹便是杀死王妃的刺客呢?”古依云反倒平静下来,他这一身怒气,冲的是她,实际又不是她,但是她无法解释出口,这罪名扣在她头上,竟是半分挣脱不得。
“当日人生惶惶,你打别院过来,一路过来喊的就是‘王妃’。穿过众人挤入房内时,王妃已经送入帘内救治,你未及见人,便喊着‘王妃’昏死过去。放眼天下,想要本王命的人很多,想要王妃命的人却万里难觅其一。你如何大老远便知出事的是王妃?”景鹤虽然有着揭穿她的痛快,却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为何她一流女杀手要露这么多破绽、给这么多时间、不做任何阻碍地让他查清了她的底细,查清之后,对峙之时,也无半点闪躲的意思?她不信他会亲手捏死她吗?如此,她想挑战本王的极限,本王就做给她看。
“你若只是伤了本王,本王可以饶你不死,但狠绝、快准出名的你为何要错伤了本王的王妃?”景鹤的声音里竟带着难以言说的悲戚。
古依云愣了楞神,呐呐地感叹“王爷,原来也有点在乎王妃的啊”眼神有几丝迷茫,脑中突然有几丝清明,想起了当日遇刺时的画面。
“你是承认了?本王没有冤枉了你去?”古依云没有否认,也就等于承认。得到这个认知,景鹤的手似乎也被那茶水烫了去,微微地发颤。听出她在嘲笑他和王妃尴尬的关系,一双眼恨不能化为利剑“你闭嘴!你这张嘴,提到王妃,本王都觉得是侮辱”
古依云只是不在意地嗤笑,眼神迷离,空愣愣地盯着窗边的紫木棱说“王爷,也许翠竹她原本要杀的就是王妃,奴婢记得,她的剑在刺出去之前,刻意举了起来,引起了王妃的注意,给了王妃挡上前去的机会。她这两年跟在王妃身边,果然不是白跟的,她定然猜到,若是遇上险情,王妃的本能就是挡在王爷身前,原来最了解王妃的竟然是笨丫头翠竹,死在她手里,也不算亏”
古依云失神地说完心头所想,便收了心神,面色从容、定定地看着景鹤“王爷,如今,您准备怎样处置奴婢呢?”
景鹤被古依云那一通话说得有了几丝混乱,她说“也许翠竹她原本要杀的就是王妃,奴婢记得,她的剑在刺出去之前,刻意举了起来”,难道她、翠竹、羽从竟不是一个人?不可能,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翠竹就是离了素纱派两年多的羽从,而她,不是翠竹又能是谁?她之前不也没有否认。
也许,他可以给她一点机会,景鹤的心微微发颤,他痛恨自己的动摇,但同时又担心眼前恨不能千刀万剐的女人会无视他的退让,错失他给她的唯一的机会。“告诉本王,谁派你来的?你要杀的到底是王妃还是本王?你为何要在王府潜伏两年多之久才动手,不偏不倚选在这个时候?告诉本王,本王留你一具全尸”
古依云心头苦涩,却也奈何不得,只面上无波地说“奴婢不知”
景鹤突然大笑出声,果然没看错她,居然想都不想便是一句“不知”。
“果然有素纱派的风格,好得很!既是如此,给本王滚出去,等你想明白了,再进来见本王”景鹤怒指中门,见古依云有一丝迟疑,又加重了语气“滚”
古依云鼻头酸涩,强忍着撑起一脸倔强,打开门,稳了稳颤抖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庭院,接受风雪的洗礼。
孤鹤院的大门紧闭,廊檐下有两条孤影闪过。古依云有点惊异于自己敏锐的视觉,那两人应当是景鹤的贴身护卫,老二和老三,在王府待了两年多,直到今日才见了他们的真身。或许,是因为这是具反应敏锐的杀手的身体。
景鹤并没有打算如此放过作为杀手的她,所以那大门紧闭的,所以老二老三是躲在廊下监视她的,所以他的“滚”,只是让她滚在这露天的庭院里,只是另一种逼供的刑具。
可是,她真的是无供可呈。她能告诉他,她就是他的王妃,就是古依云吗?且不说他素来不信鬼神,就是一般信仰鬼神的寻常百姓,也是万万不会相信真有还魂一事,并且还是还在别人的身上。再者,他对他的王妃毫不上心,无一丝半点了解,她又拿什么让他信服,她和古依云本就是同一人。怕是越说越混,倒让他以为她想活命想得发了疯,连这种荒唐地故事也掰得出来。她是宁愿死,也不要让他将她当疯子看,不管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那一直看着这一切的幕后之人知道这一点。只要她一天是杀手羽从,她就坚信,那幕后之人定然会有找她的一天。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挨不挨得过去,只希望王爷不要太急于要她的命。无论如何,她也要看看,自己上半生是死在谁手里,是不是真如她所想,那人的原意便是索她的命?而索她的命为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