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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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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是否因为受了俞璟谦的影响,郑熙终于也说出了如俞璟谦所说那般的话。
郑熙突然发觉,要说这样的话,实际上比他之前想象得要容易。
至少,在太后的面前,要说这样的话是容易的。
她本来就具有这样的魅力,让人轻易就能拜倒在她脚下。
王度阡紧紧盯着郑熙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他的真意。
久居深宫,在谎言和密探之中生存了这么多年,王度阡确实具有这样的眼力。
她能判断得出,至少在这一瞬间,郑熙说的这一句话是真的。
王度阡从不会对人的品行有过高的估计,她心里明白得很,眼前这样一个人,他口中的话即使是全心全意说出来,也只能信五分。
不过在这深宫之中,如果有人还能保留五分的真心实意,已经算是不易。即使郑熙只是表面上向她投诚,也有可利用之处。
像王度阡这样一个每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的人,难得有人能为她提供一个落脚之处,就算冒风险,她也不能轻易放过。
于是,她微笑起来:
“是吗?那我可要试一试你才行。”
她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让郑熙止不住要眼花缭乱,心醉神迷。
若是寻常的男人,看了这一个笑,大约就要被冲昏头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不过郑熙毕竟没那么寻常:
“娘娘要怎么试奴呢?虽说奴的性命是娘娘的,但总还是要提醒您一句:奴的命只有一条,您要是用得不够节约,马上就会用完了。”
看看,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刚刚说完了誓,就要反悔了,虽不至于马上把刚说完的话推翻,总要给自己留出一点余地来。
倘若他信誓旦旦,指天发誓为了她万死不辞,王度阡反而要起疑心。
这样的态度应该说是刚刚好。
于是她又露出那格外迷人的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面颊:
“是你专门跑过来向我投诚,难道不该是你自己想一想,能有什么为我做的?更何况,正如你所说,你毕竟只有这一条命,我可是要用得节约一点。”
说完这样的话,王度阡从郑熙手中抽出丝帕,将它塞进衣袍下面的口袋,然后转过身去,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连神态都重又恢复成了原来冷冷的模样:
“重新叫他们进来吧。”
郑熙叫了一声,原本离开了的宫人们鱼贯而入。
紫珠走在最前面,等她回到太后身边,就小心翼翼地悄声问王度阡:
“娘娘,究竟是谁偷了东西?”
太后微笑着摇摇头:
“没有人偷东西,只是郑秉笔有件东西想要送我,却怕我不收,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她对紫珠说完,又转向郑熙:
“皇帝的好意同你本人的好意,我都已经收到了,现在回去复命吧。”
郑熙恭恭敬敬向她磕了头,这才退出去。
紫珠在后面很警惕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否给太后下了什么迷魂药。
一般来说,王度阡平时什么都不瞒紫珠,一是因为她确实对紫珠非常信任,再一个也因为紫珠日日在她身边,她就算想对紫珠隐瞒什么,其实也瞒不住。
不过这一件事,王度阡并不准备告诉她。
紫珠有很多优点,也跟着王度阡经受过很多考验。但她的年纪还轻,常常还显得有点天真,对世事的判断不像王度阡本人那么准确。
如果让她知道郑熙前来投诚,或许会觉得太后是被骗了,或者可能因为轻信而引出其他危险。
总而言之,这样复杂的事,还是暂且瞒过她为好。
而且除了郑熙的事以外,最近还有一件事让王度阡格外挂心。
等到所有人都散了之后,她开口问紫珠:
“孝宁皇后的忌日,是不是快到了?”
紫珠想了想:
“快了,还不到一个月。”
太后听到她这样说,也扳着手指头算起来:
“孝宁皇后薨了……有七年了吧?东平王已经七年没有回过京,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回来了。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倒是很想要见他一见。”
孝宁皇后薨的时候,紫珠年纪还小,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实感。
不过她到底也在太后身边待了这么久,听太后说这些事的时候,总还是能搭上两句话:
“娘娘觉得东平王……怎么样?”
王度阡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当然,我听说过他的许多事,但那些道听途说的事情还不足以让我对他有什么了解。”
紫珠抿了抿唇,很小声地问:
“您觉得他……会甘心吗?”
她问得很模糊,但王度阡明白她在问什么。
“正如我所说,我不认识他,”她的声音也变得很轻很轻了,“但是……我不认为他会甘心,他自幼接受的是成为一个皇帝的教育,而不是成为一位藩王……他从未学习过该怎么认命。”
紫珠的声音更低了:
“所以您觉得……”
王度阡点了点头:
“我必须要见他一面。”
“但是怎么见呢?”紫珠显得有点忧愁,“就算他进京,皇帝也一定不会让他入宫;就算是他入了宫,顶多也就是在朝堂上参拜一下皇帝,不会有机会到内宫来的。”
王度阡笑一笑:
“没关系,只要想,办法总是有的……况且现在还早,暂且还不用急。”
就在这主仆二人讨论着那位东平王的时候,郑熙已经回到了东厂。
走这一路上,郑熙不断回顾着自己此前在孝慈宫的所为,以及太后的表现,试图判断他把那张丝帕还给王度阡这件事,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本人的表现已经很明显,太后也已经明白:他将这方丝巾献给太后,代表他要向她投诚。
他这样的一个人,就算说自己要投诚,也没那么容易被信赖。
因此,太后要他做出些能证明自己的事,也算是平常。
当时太后就站在他面前,她唇上挂了难得的微笑,让他受宠若惊,心里的想法也有点乱了。
不过现在,当郑熙的头脑终于恢复冷静,心也变得如往日一般硬如铁石之后,他不得不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她值得他这样做吗?
这个问题与感情、与私心的偏向完全无关。只关乎局势,关乎未来的输赢。
促使郑熙倒戈最重要的原因,是太后的赢面。毕竟,这件事要他押上性命去赌,他必须押在将来会赢的那一方。
皇帝看似势强却气弱,太后看似势弱而气强。
只以现如今的局势来看,谁输谁赢还很难说。郑熙暂且不想把一切筹码都押上,不过这张丝帕总算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多了一项选择。
这让他活下去的可能性提升了不少。
郑熙刻意不去想太后本人魅力对他的影响,只把事情局限在依靠理智判断的范畴内。
他并不想要学俞璟谦。
诚然,俞璟谦此前的话曾经多少触动了他,给了他一点影响。但郑熙毕竟是郑熙,如果以为他会像俞璟谦那样,当真将忠诚看做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事,那就太傻了。
只是……那张丝帕还给了太后,到底还是有些可惜啊。
郑熙叹了一声,唇角却微微翘起,露出了一点笑意。
跟着他的小喜已经许久没看见过他这样笑,这时候见了,总算放下心来,也笑着问:
“爷这么高兴,莫不是今天去见太后,遇见了什么好事?”
郑熙回头瞥了他一眼:
“要说好事却也谈不上,不过是之前一直挂在心上的事,总算放下了。”
小喜笑道:
“像爷这么说,就算是好事了,像我这样跟着伺候的,心里也放心。”
郑熙又看他一眼,没有多说话。
只听小喜又道:
“方才赵千户来报,说是东平王的仪仗,已经到了京郊,在离城二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了。”
郑熙听见这件事,吃了一惊:
“这么快!皇上的诏书,不是前几天才发过去吗?”
小喜伸手挠挠头:
“赵千户猜测,恐怕东平王上书请求入京之后,没有等到诏书就秘密启程了。反正只要他在抵达京郊之前拿到诏书,谁也不能说他是擅自来京。”
郑熙皱着眉头,又问:
“他带了多少人?”
“据赵千户推测……大约有三百。”
郑熙的眉头皱的很深:
“这么多!这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你立即去把赵千户叫来,让他亲自向我报告。”
小喜看见郑熙的表情,明白这是件耽误不得的大事,火速去找了人来。
郑熙详细地问过他刺探的情报,随即吩咐道:
“东平王那边,你派人昼夜盯着,一旦有什么动向,火速来报……城门那边,还有金吾卫那边你都去通个气,让他们警醒些,这种时候,不要出了什么事。”
“是。”
赵千户答应一声去了,郑熙站起身来,吩咐小喜:
“备车,我要立即回宫里一趟。”
郑熙以最快的速度敢到了御书房,还没来得及把赵千户汇报的信息一一向皇帝说知,只见皇帝已经抬起头,伸出手来招呼他:
“郑熙,你来得正好,朕这里正有一件要紧事等着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