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向微风》一池碎萍

46、第四十六章

　　大街上，雪仍然没停，放眼望去，到处银妆素裹，连着下了两夜一天的雪将这座南方城市粉饰成了白茫茫的水晶世界，北国风光尽在眼前。
　　林晓彤无心欣赏风景，只是全神贯注地驾驶着雪佛莱，生怕一个不留意会和前车追尾。因惦记着稿子见报的事情，她想早一些赶去单位应卯。等到她从侧面了解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后，又不免深深自责，直觉告诉她，自己已经给展牧原惹下了不小的麻烦。
　　一进办公室，晓彤就听到有同事正在议论昨天的事。她不便主动加入讨论，只能竖起耳朵，把资产管理部经理廖国胜和负责物业维修的王平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王平大大咧咧地问自己的经理，“听说昨天卓总和新来的展总为了一封人民来信争论得很厉害？”
　　“嘘！”廖经理慌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别瞎说，工作上意见不同各抒己见很正常。”
　　“领导，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嘛！”
　　“听说展总坚持要作报道，而卓总比较保守，认为一旦报道，可能会触及到某些上层人士的利益，给报社造成不良后果。”
　　“那么结果到底如何呢？”
　　“展总据理力争，把好的坏的都分析了，最终卓总让了步。”
　　“呵呵，这倒是应了那句‘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的俗话了！”
　　“好了好了，别瞎扯了。还不工作去！”王平一听到廖经理这样说话，赶紧闭上嘴巴老老实实跑维修室呆着去了。
　　后来，晓彤在走廊上遇见骆清峰，又了解到一些信息。原来，昨天上午，她前脚赶去医院，展牧原后脚就过来召集了公司高层临时会议，特意让助手把那封佚名为“海棠之声”的邮件打印出来，发给与会诸人。会议的详细经过虽不得而知，但据经过会议室门口的杨华说，里面争论得相当激烈。会后，鲁副总立即吩咐新闻版的主编落实会议精神去了。
　　这一情况在杨华过来领打印纸的时候得到了证实。晓彤忍不住试探她，说：“昨天我请假出去了，好象错过了什么大事？”
　　“是啊！”杨华不仅把知道的告诉了她，末了，还凑在她的耳朵边悄悄说：“吵得可凶了！我刚好经过会议室，这可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情况啊！”
　　林晓彤一拿到当天的报纸，很快找到了那篇题为《开发商生财有道，帽子戏法绿地惊变商务楼》的长篇报道。文章将自己所发邮件的内容，以及记者实地采访海棠苑业委会负责人、小区居民、工地施工人员的情况，还有已经造了两层高的商务楼的照片，组合在一起，文章的篇副几乎占了整整一个版面。
　　从中午起，报社的社会热线就响个不停。那些来电中，有对此事表示强烈愤慨的，有反映类似情况的，有要求坚决维护业主权益的……接线人员忙得连午饭也没时间吃，不停地做着电话记录；与此同时，数百封邮件也塞满了报社的邮箱。
　　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专门负责此项工作的鲁以达副总经理及时地将这一信息向卓总、展总作了汇报，根据读者反应的热烈程度，两位总经理不约而同地作出了继续深度报道的决定。在此后的两天之内，《C市日报》又连续刊登了读者来电、来函摘要，以及记者就此类问题采访市规划局领导、知名律师的文章。
　　因了这一报道，使得《C市日报》在D省的影响力，于短时间内连着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报纸的销量也增加了不少。紧接着，各主要媒体也纷纷发表了评论文章。三天后的早上，林晓彤在去公司上班途中，不出意料地从汽车收音机里听到了相关的早新闻。
　　新闻媒体的介入，终于惊动了省一级的主要领导，就连公安机关也开始着手调查上访人员遭袭、遭窃的案子。
　　果然，开发商再也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商务楼现场施工再度中断。
　　虽然连续的降雪也让海棠苑披上了银装，但小区居民不畏严寒，纷纷加入志愿者队伍，一边为小区清扫积雪，一边商谈着如何投入与开发商的最后的斗争。最终，业主们达成了共识，要求开发商还绿于民。业委会据此再度拟定了申诉材料，同时报送市政府信*访办及《C市日报》。
　　林晓彤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对展牧原的崇拜思念之情也愈加浓烈。到目前为止，他究竟如何召集高层会议、会上又如何与人展开唇枪舌剑的，他本人不说，她自是毫不知情。面对着来自各个侧面的所见所闻，她却开始担心，这一事件可能给展牧原造成的诸多麻烦。其一，卓明凡虽然最后同意让海棠苑的事见报，但因为推翻了之前的压稿，会不会对展牧原心怀怨忿；其二，开发商既然敢公然报复上访人员，难道就肯眼看着到手的肥肉被人从嘴里夺走，而无动于衷吗？
　　在这样的时候，她很希望能够见见展牧原，好对他表示一下感谢和关心。然而，自那个电话之后，展牧原始终没有在她跟前露过面，也没有再给她来过电话。好几次，她下了决心想要给他一个问候电话，可是等到真的要打的时候，又退缩了。她该在电话里跟他说什么呢？“谢谢”二字毕竟太过空洞；而提醒他小心卓总或开发商的报复似乎也多此一举，和自己相比，展牧原的道行不知要深多少倍，而且，主动给他电话，会不会引起别的误会？
　　雪停之后，孟飞终于发来了平安短信，告之许延的父母已经有了下落，目前正在高速公路旁的一户农人家里毫发无伤，只等道路恢复通车之后，就可回家。
　　然而，第二天的傍晚，一通来自A市的电话，却让林晓彤一下子陷入了几近万劫不复的深渊。她的爸爸林齐山在指挥工人给苗圃简易棚顶清除积雪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不堪积雪重负的某处棚顶轰然倒塌，落下的一根横梁正巧打在林教授的后背，教授当场昏迷，如今人事不知。
　　吴云大夫起初压着这个消息，怕吓着宝贝女儿，想等教授苏醒再告诉她。但昏迷了近十个小时还未见苏醒的迹象，再不打电话，怕教授万一有何不测，女儿来不及赶回A市。
　　接到电话的林晓彤来不及过多考虑，连夜驱车赶往A市的南华医院。

　　展牧原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受人所托、也是忠于自己的良心之事终于办成，而且所起的效果大大超过了预期。如今卓明凡就是再不乐意，也无话可说了。毕竟这一事件也给报社赢得了意想不到的附加回报。应该说，刊登这则人民来信，正是搭准了时代的脉搏、顺从了民意。随着C市商品房数量的不断激增，业主与开发商之间的矛盾纠纷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相关的法律条文还不够健全，但如今的市民已经懂得了捍卫自身权利，不再是软弱可欺的羔羊了。
　　方继宏在消息见报的当天就打来了电话，问究竟怎么回事。牧原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了关于林晓彤的部分情节。继宏听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再三关照，必须谨慎从事。
　　展牧原调暗了桌上的台灯，疲倦地靠在转椅上，用两根手指不停地揉着酸胀的睛明穴，这半年功夫实在是太累了。合并的事、海棠苑的事、再加上林晓彤的事，忙得他像个救火队员，最近连“假如”也没时间去了。这两天降雪成灾，“假如”的生意清淡了许多，泽成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让他抽空过去看看。但他实在是没时间啊！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子晴学校里又放了寒假。这段时间她一直热心地替那个叫秦磊的男孩子补课。原以为放假了她会乖乖在家休息，哪里知道放假之后，每周补课时间竟然比原来的增加了，从周一到周五，每周五个下午都被这个小男孩占去了。说句实在话，他真不愿意她这么累。自己是个男人苦点累点也就算了，但她一个女人搞得这么辛苦的干嘛呢！
　　他不是不知道子晴身为高三毕业班授课教师，回家还要忙家务、管女儿，工作量、辛苦程度绝不亚于自己，所以，他一向不愿意她替人补课。谁都明白重点中学高三教师替学生补课是件挣钱的差事，但也要身体吃得消才行啊！他真的有点搞不懂，子晴这么热心地替那个建筑公司老板的儿子补课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一向和谐的夫妻关系，似出现了裂缝。因为忙和累，他和子晴的语言交流越来越少，就连身体的交流最近也中断了。
　　牧原不由地警觉起来。夫妻之间最可怕的不是争争吵吵，而是沉默不语。他想今晚早点睡，作为丈夫，自己应该主动与妻子多沟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