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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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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蓉蓉一想到要踏出丽华宫去寻找自己失去的记忆,就会害怕得瑟瑟发抖。
原因无他,就因为一旦踏出丽华宫这座奢华绮丽的“温室”,她这朵娇弱得没有骨头的小花就得看见外头的男人。
男人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她幻想着一堆堆尸虫蠕动的行尸走肉,又想退缩了。更何况,那个什么卫凛的,似乎也是男子。她要恢复记忆难道还能避免与旁的男子相处了?
她实在不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是如何克服害怕男人这个心病的,不过她觉得,以前的自己既然能够克服,那么现在的自己同样可以!
当天傍晚的流水席上,宫人们早已准备好一百多碟精致而量少的菜肴,在芍药园的青峰假山石上准备着了。
这个“流水席”的想法是邵蓉蓉某天逛芍药园突发奇想,想到的。她当时只是随便畅想一下,没想过真的将其做出来,今日是实在想不到如何甩掉身后的一大群宫人,这才不得不用此计的。
慕容彻今日在紫圣殿忙碌到刚刚才回丽华宫,他回来的时候臂膀上淌着血,被他紧紧地捂住进了寝室。
邵蓉蓉听见宫人的回禀后,慌忙从芍药园跑回来,来到他的寝室前,气喘吁吁地敲了敲殿门。
殿内没有回应,邵蓉蓉顾不得许多,想一把推开之际,听见一声冷清的声音从里头传出,“别进来。”
邵蓉蓉急得不行,发现殿门被他反锁了,“阿彻!阿彻!你让我进来!让我进来看看你到底伤成什么样了!”
本来慕容彻可以在外头处理好伤再回来的,但是,在玄光镜下他可悲的身份原形毕露,这让他恼忿,执剑一下子把自己手臂上皮肉割了下来,之后又只想赶紧回到有邵蓉蓉的地方,于是才会不紧着包扎赶回来的。
可赶回来后他又后悔了。
刚刚他步入中庭,听见芍药园处传来她的欢笑声,精神才松懈下来,但是,接下来要是被她看见了他这副可怜可悲的模样,该如何是好呢?
那个奴隶印记是沾过朱丹砂的,经玄光镜一照就原形毕露,而那个耻辱的印记是自他一出生起就打上的,深入骨髓,即便是他削去自己血肉都没用,骨头里流淌着卑贱的血液,经镜子一照就照出来了。
今日二次祈雨祭坛上,有不安分的使臣携此玄光镜来,表面上卑躬屈膝说了一大堆漂亮恭维的话,说了一顿民间民愤,直斥百姓愚昧无知,竟把真命天子当瘟神。
“想当初,我大周要不是有陛下在,早就被姓萧的阉贼糟蹋了!哪里还有今日?不一早被野蛮异族瓜分掉就很好了!灾荒年头每朝每代都有发生,此乃天地更迭的正常规律,怎么能归咎于陛下呢?”
他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大串之后,终于亮出目的。
“臣听闻,有一上古神器叫玄光镜,此镜乃得道者开过光的神物,陛下是不是天选之人,只要被此镜一照,自然分晓。陛下英明神武,肯定是天选之人,不若陛下一照,民间谣说自然不公而破。”
有人配合着踏出一步问道:“敢问祁大人,此物要如何分辨是否天选之人?”
“经玄光镜一照,倘若是主宰天下的天选之人,会在镜中呈现紫光的颜色,但相反,如果是滥竽充数的贱奴...”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就会呈现低贱不堪的墨绿。”
“臣等相信,陛下定然是自带紫光的真命天子。”他颇有心计地跪下。
经他这么一跪,朝中又有不少人跟随着他下跪。
这一跪让慕容彻看清楚此时朝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是表面臣服,私底下依旧想推倒他政权的。
高坐于王座之上的他一直沉默着,这让底下跪着的人都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他轻轻勾唇失笑一声,明明是个寻常的浅笑,却不知何故让大家觉得氛围压抑极了。
正当他们以为已经触怒天子,这下大家都得脑袋分家,想着要进行后备计划时,天子就从王座上踩着白玉阶拾级而下,缓缓来到祭坛上摆放的玄光镜前。
后来经验证,玄光镜里的确照出了紫光,那些一开始还满心期待的人一下子期待落空,面色十分耐人寻味。
“如何,这下能够向百姓交代了吧?”
他冷笑说完这句,那些支起“玄光镜”事件的人就意识到,自己这次不但计划落空,大概也活不长,甚至会死无葬身之地。
果不其然,祈雨结束后,那些臣子以及其家眷,立刻就被抓了起来,殷京城内一片惨嚎声。
原来,慕容彻虽然运筹帷幄,早就先一步得悉玄光镜的计划,并且将计就计偷偷让人把那面镜子换了。
可是后来,他在殿后对着那面真正的玄光镜,始终还是没忍住用它照了自己。
然后,让他羞愤的一幕出现了,镜中显示的自己,浑身血肉都呈低贱的墨绿,像铜锈一样,让人恶心不已。
这就是真正的他。
因为出身卑贱,生下来就得被烙上朱丹砂的奴隶印记,那些有毒的朱丹砂深入骨头深处,再经玄光镜特殊的光线一照,浑身难受,从右臂原来烙有印记的地方开始,血脉已经狰狞地暴突出来,任凭他用刀削去皮肉,旁的地方也开始渐渐呈现出狞态。
他不想让邵蓉蓉看见这一身低贱的血肉。
可不料就在此时,殿侧的牖窗传来动静,“啪”地一声,窗子被撞开,一个娇弱的身体从上方掉了下来。
慕容彻立马用没受伤的那条臂,牢牢地接住掉下的人儿。
邵蓉蓉吓得拥紧他,眼睛圆睁。
“吓...吓死我了,外头爬上来没那么高,没想到里面跳下去这么深...”她扒着他的肩膀心有余悸道。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弄伤阿彻,连忙从他怀里下来,要去看他的伤势。
可只来得及看见他右臂处皮开肉绽之处,已经产生腐肉的状态,她惊呼一声,立马去掀他衣裳。
不料,却被慕容彻冷淡地瞪了一眼,侧身避开了。
“阿彻...”邵蓉蓉委屈得眼泪在眸里酝酿,这段时日来她被他宠坏了,如今他态度突然大变,她便有些受不住,“我是想帮你处理伤口而已...”
“你出去。”慕容彻始终不肯用正面瞧她,捂着手臂,声音偏冷。
邵蓉蓉越想越委屈,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心想,自己做的梦兴许是真的,阿彻把她留在身边,大概只是为了复仇吧?
良久没见身后的人有动静,慕容彻侧过身去,却见眼前人已经哭成了泪人。
“阿彻你...是不是讨厌我了...”邵蓉蓉抽抽噎噎着,“既然你那么讨厌我,当初为何把我留在身边...干脆把我丢出去,被外头的男人吓破肝胆而亡算了!”
她呜呜地捂着脸,往大门口方向去,大有就此冲出宫门的倾向。
慕容彻不顾受伤的手臂,立马伸手拉住她。
邵蓉蓉被拉得往后一倒,倒进一个坚实的怀抱,然后就看见他胳膊和胸膛处的脉络已成深青色。
“这...这是...”邵蓉蓉惊愕得睁圆了眼睛。
她在她那些卷籍上曾经看过一些记述上古宝物的记载,据说有种玄光镜,镜面由赤练铜光滑面,好几个光面能凝聚起特殊光束,专门甄别奴隶印中的朱丹砂,那些光束有可能会让奴隶体内朱丹砂的毒素发生异变,血脉开始浮突,呈现像这种黑绿色的腐肉状。
慕容彻立马松开她,背转过身。
“这不会是朱丹砂...”
“你出去吧。”
慕容彻打断她的话。
“如今你看见了,是不是觉得孤很肮脏,不错,孤是没有你们这些人高贵,一生下来就被当作人上人膜拜,可是,那又如何??孤如今是天子!谁也不能动摇孤的位置!!”
他突然转过身,用赤红可怖的眼睛狠狠瞪着她。
邵蓉蓉呆了呆,等他的气焰消退下去,才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如同旧日帮他处理断指时一样,默默帮他处理伤口、上药。
完了还凑在他伤口旁极轻地吻了吻,企图能借此帮他消除痛楚一般。
她晶莹的眼泪再次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笨蛋阿彻,都伤成这样了,还闹什么别扭啊?你是小孩子吗?上个药还怕痛,还对人凶?”她一面难过地数落他,一面掉泪,仿佛心里记挂的只有他的伤,并无想起他奴隶的出身。
慕容彻神色复杂地看起了眼前人。
过了许久,他终于哑着嗓子道:“别...别哭了...”
邵蓉蓉含泪瞪他一眼,又兀自呜呜地难过起来。
“玄光镜的作用...一会儿就会消退下去了,你别难过...”他继续哄她道。
邵蓉蓉这时才抬起脸,忿忿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我要去扎个小人起坛诅咒他!!”
慕容彻突然觉得咬牙切齿的姑娘可爱得紧,一时间将奴隶印朱丹砂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不禁失笑:“你还会诅咒术?”
“我看的那些卷籍中就又讲诅咒术的,回头我去学!”姑娘把脸颊擦红道。
慕容彻将她圈来了身边,伸手替她擦泪,声音也不自觉放柔下来:“蓉蓉,对不起,刚刚是孤情绪不好,对你语气太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心里原谅孤。”
邵蓉蓉满腔委屈,精心为他设计的流水席,菜肴都快凉掉了,然后担心他,从窗户摔下,想帮他包扎又遭他凶,如今被他那么柔声认错一哄,泪水越发委屈泛滥了。
“我不原谅,你太坏了!”
她忿忿地背转过身去哭,哭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吸着鼻子道:“那...那个...要是你能答应带我出宫游玩,我就暂且原谅你吧...”
邵蓉蓉觉得,想要恢复记忆的第一步,还是要争取踏出丽华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