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苏】判官》富贵山庄

22、二十二

　　池铁城还在跟他们躲猫猫，苏二居然先动了手，这是方晋甫没想到的，接到崔九的消息方掌刑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测可能有什么地方错了。

　　如果只是要抢他的功劳，池铁城何至于这么鬼鬼祟祟，直接跟上苏二随时都能把那个姓杨的拿下，苏二也不用为了骗取那姓杨的信任果真下了杀手。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眼看离应天越来越近，方晋甫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他疑神疑鬼甚至想拿出密令调集周边卫所，索性先把这捣乱的师兄弟俩弄死的时候，苏二公子已经一路放着烟花把崔九等人引到了一个破庙里。

　　这破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片断壁残垣看着就荒凉，他把小杨大人藏到了庙后大树上，对他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下来，如果我有什么万一，他们又没有发现你，你离开后去明光县城最大的酒楼，跟他们要最好的包间在那里等我师哥，他会送你去应天。”

　　小杨大人拽着他的袖子，“苏千户，要不我们继续走吧，现在天这么黑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苏二公子摇了摇头，“不行，我们要是走了，这些人一旦散开再想找出来可不容易，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一路留下线索就是为了让崔九把人全都召集起来，又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一走了之。

　　临近半夜风愈发大，有细密雨丝随风飘落，树叶被吹的哗啦作响，好在南边气候毕竟温暖，虽已隆冬树叶却没落尽，若在北方小杨大人早就藏不住了。

　　他在树上抱着树干看苏千户在庙中生起堆火，心想他还真是怕东厂的人找不见他啊。

　　火烧起来后他添了许多柴，火苗随风摇摆，他在火堆后慢慢擦着刀，擦完刀又将箭囊里的箭一支支排开检查，最后把曾经袭击他们的那两支铁箭放在手边。

　　黑暗中火堆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的光影勾勒出他低眉专注的侧脸，这样的荒山破庙，这样的深夜风雨，这样简直不像是活人的世界，火堆前的苏千户就好像是山中精魅化作人身，前来人间救他这一遭。

　　后来的很多年里，小杨大人都想把这一幕画出来，只是每次动笔都被夫人阻止，你是不想活了？

　　他在树上抱了大约两刻钟，隐约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苏千户听到后起身，先往他这边看了眼，然后拿起弓箭躲到了断墙后。

　　来人大约二十骑，当先几人举着火把，还未靠近，苏二公子一箭射出，铁箭贯穿崔九身侧背着弓箭的探子，又继续伤了他后面那人，“把火把熄了！”崔九喝道。

　　在他们下马躲避熄灭火把时，苏二公子又射出两箭，一箭射中另外一个弓手，另一箭擦着弓手旁正在上臂弩的探子，射中了他身后的马。

　　见他一味只对□□手下手，崔九立刻明白了他在怕什么，“都躲到马后面，他没有援手。”

　　他手里的箭有限，不能浪费在马身上，见他们人虽多却并未莽撞，苏二公子也没办法，还好他生的那堆火烧的正旺，他从断墙后移动到崔九等人一侧，借着微光再次射中一人。

　　还没照面先死伤四人，崔九心里恨得不行，扬声道，“苏二你是不是疯了，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至于为了个书呆子跟我拼命？”

　　知道他是想引自己出声好判断方位，苏二公子没吭声又绕去另外一侧，这次他们侧面也守的滴水不漏，他找不出破绽只好停了下来。

　　风势愈大，火堆渐熄，对面除了弓手还有三个带着臂弩的人，他不能出去。

　　东厂贴刑官均出自锦衣卫，锦衣卫制式臂弩只备五支弩箭，五箭之后若还未建功，这弩手怕也不能活了。

　　他正在心里算着怎么把对方这十五支弩箭引出来，崔九忽然动了，左右两个探子从马后滚出朝破庙断墙后扔出两支点燃的传讯烟花，烟花炸开后照出苏文谦的身影。

　　他一现身三支弩箭立刻离弦，紧跟着两人拔刀向他冲过来，他侧身躲过弩箭，用弓背架住第一人刀锋，趁第二人劈来前向后一滚，躲过了从另一侧绕过来偷袭的一人。

　　翻滚脱身后他立刻退向林中，崔九在黑暗中出声道，“从两侧包过去，别让他跑了。”

　　“把那堆火熄了。”

　　火堆熄灭后小杨大人在树上彻底看不见了，只听下面兵刃交击之声，弩箭机括声，利箭破空声，受伤闷哼声，脚步嘈杂纷乱说话声却极少，各种声音都离他极近，可他偏偏看不见。

　　如此缠斗一刻崔九忽觉不对，这么摸黑苏二尽可以随便出手，他们却容易伤了自己人，遂叫道，“谁在那边，把火把点上。”

　　他话音刚落，耳边有人轻声道，“才叫熄了又点，你这指挥不行啊。”

　　崔九被他突然出声惊的魂飞魄散，连反抗都忘了便被一刀划过喉咙，杀了崔九后他暴露位置，被人围住陷入苦战。

　　天上细雨不知何时变成雪花，原本漆黑的夜有了一点微光，小杨大人在树上努力往下看，只见破庙周围横七竖八躺满尸体，苏千户身边还剩四人，他好像受了伤，脚步沉重不时喘息，小杨大人模模糊糊看着，心都揪了起来。

　　有没有办法能帮帮他，小杨大人在树上看着东厂那四人也都受了伤，觉得自己下去说不定也能打一个，便蠢蠢欲动想下去。

　　就在他抱着树干慢慢往下出溜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他心里一惊，这四人苏千户已经快招架不住，若再来一人只怕他们今天谁都走不了。

　　他正欲加快速度跳下去，忽然一声有些熟悉的箭啸传来，小杨大人抬头看去，只见风雪之中一人纵马而来，手上长弓扬起，一箭未落一箭又出，苏千户身边那四人接连中箭，尸身还未倒下，那一人一马已冲至他身前。

　　“阿谦！”池铁城滚落下马，将用刀撑住自己没有倒下的苏文谦带进怀里，脱下大氅盖住他的头，道，“别看。”

　　雪静静落下，地上一片霜白，苏文谦用力抓着他衣襟道，“师哥，师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池铁城按着他的头道，“杀了，已经全都杀了，没事了，别看，不要看。”

　　小杨大人在树后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血衣状的传说中，十年前的松江都司灭门案也是发生在这样的大雪之夜。

　　原来他，不能看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