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长安》骨花四溅

18、第 18 章

　　“哧。”秦玥笑出声，她忽然冷静下来，坐回去重新拎起酒杯。

　　或许自己有些醉了，今日自己的行为也有些出格了，秦玥漫不经心地反思。
　　慕容垚的境地她大概猜得到，或许有些手段，但大约只是小打小闹，断没有多少自主权，将心比心，他是没什么功夫琢磨男女情爱的，那么想来他对自己殷勤，也是为了给兄长卖好。

　　这就讲得通了。

　　她没再看慕容垚，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不急不缓，也不停歇。

　　慕容垚也不肯走，安安静静把头抵在臂弯上，闭眼睡得无声无息。

　　**
　　“夜深了，回吧。”

　　两坛酒喝尽，秦玥心绪已经恢复平静，长舒口气，起身招呼悦意，边往外走，随口吩咐徐远，“把你主子送回去，在这儿睡一晚要冻病的。”

　　出了门，楼下的街市灯火寥落，一队巡查的士兵拖拖拉拉从街边路过。
　　被风一吹，酒意涌起三分。

　　“快要寅时了，这会儿回去，不知少主是否……”悦意话说一半，突然停顿下来，小心翼翼去看秦玥的脸色。

　　“我翻墙进去给你开门，不必打扰哥哥。”这会儿回去敲门，八成会惊动秦琛，那自己多半要挨骂的，秦玥觉得有些累，不愿意再听秦琛教训。

　　主仆二人正要走，慕容垚已经疾步追出来，有些气喘道：“郡主且留步，深夜有巡城的士兵在街口盘查，阻拦甚多，不如郡主坐我的车驾回去，又快，又安全。”

　　秦玥略一迟疑，就答应下来：“如此，便劳烦公子了。”

　　慕容垚的车架上挂着靖王府的牌子，一路通畅。

　　宽敞的马车里，秦玥正尴尬地冲慕容垚笑。

　　方才她一上车，坐得离慕容垚近些，蒹葭竟然就扑坐到她怀里，任慕容垚怎么喊都不回去，他伸手来抱的时候也不情愿，喵喵叫着踹他的手，张牙舞爪的。
　　见慕容垚放弃了把它抓回去的想法，才安生下来，懒乎乎滚在秦玥怀里，爪子撕着她袖口的银线玩。

　　“小白眼儿狼。”慕容垚轻声骂，但声音里透出愉悦。

　　秦玥的手不自觉地搭在狸猫的脑袋上，一面轻笑着解释：“我衣料上的熏香，里头放了少量荆芥，大概是荆芥的气味吸引到蒹葭了。”

　　“我正有一桩难事，见到蒹葭肯亲近你，就想求你帮忙几日。”慕容垚望望赖在秦玥怀里的猫，又抬眼专注地望着秦玥的眼睛，“我平日不在家，蒹葭很难被照顾周全，今日见郡主也疼爱蒹葭，因此斗胆请郡主替我照顾一二。”

　　秦玥不明所以：“可我过几日就要回家了，就算照顾也照顾不了多久的。”

　　“它从一出生就被关在笼子里，什么也没见过，郡主要是不嫌弃，就带它去漠北吧，让它见见世面。”慕容垚温柔道，他伸手挠挠蒹葭的后颈。
　　去吧，你这只娇生惯养的废物猫，先跟她去看看漠北的风光。

　　秦玥垂眼看着怀里的猫，醉意随着马车的摇晃逐渐涌上，渐渐闭合眼睛。

　　慕容垚抬手挠挠蒹葭的下颌，目光却落在秦玥身上。

　　她真好。

　　只是现在的自己，还配不上。

　　再等等，等自己再强大一些，能推平一切阻碍的时候，就把藏了这么多年的隐秘心事全部说给她听，求她给自己一个机会。

　　到那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表现呢？

　　会不会被自己鲁莽的举动吓一大跳，然后失笑，爽朗地表示答应他？

　　还是会羞恼红了脸，转过身去不理会他？那他就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去弄些新奇的玩意儿，送给她，讨她欢心……对了，还有沐城兄，接下来的生意，他要不要让些利给他，提前讨好讨好这位大舅兄？

　　悦意喊停马车，秦玥回头跟慕容垚告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晕乎乎含着笑的模样儿。
　　要换一般人，这模样儿看着多少会有些傻乎乎的，但在慕容垚身上，那就是夏夜芙蓉不胜酒，自有一股风流意态。

　　“今日多谢，秦玥这就告辞了。”

　　秦玥没敢让马车离家门太近，在拐角处就让徐远停了车，打算抄小路从后院墙上翻过去，直接回自己起居的小楼。
　　这样即使秦琛生气，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明天事明天了，今晚喝了太多，得先睡觉才行。

　　如秦玥所愿，一路安全，院子里连多余的灯都没有亮起一盏。

　　“回去睡吧，不必伺候了。”秦玥走到屋前，语气就放松下来，轻轻打个哈欠，伸手要推门。

　　“小姐，我……”悦意迟疑着，眼中难得含着无措。

　　“我说，让你回去睡觉！”

　　悦意噤声，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便垂下眼应了“是”，微微福身，折身退走了。

　　果然，要像哥哥一样，让手下令行禁止，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秦玥垮着肩膀推开门，半只脚踩进去，就愣住了，酒意唰一下被桌前端坐的人吓飞了，下意识扭身就要撤走。

　　“你敢跑一个试试。”

　　秦玥不敢，秦玥回头，秦玥小心翼翼赔着笑：“这么晚了，哥哥怎么还不去休息？”。

　　“晚吗？才三更天呢，”秦琛目光淡淡望过来，语气无波，“郡主殿下哪怕是跟人鬼混到五更，我不也得等着？”

　　完了，这回真气得厉害了。

　　窗子大开，秦琛应该是看到自己从慕容垚的车驾上下来了。
　　出去玩到半夜，错过门禁不提，还是和男子单独相处，单独出去都不提，还是喝得醉醺醺的被送回来，秦琛不发飙就真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玥十分识时务，转身关了门，确保没人看见自己丢脸后，双腿一软，啪唧就跪下了，悄咪咪伸手把衣摆往膝盖下垫了垫，十分痛快地坐在地上，口中道：“我错了，下回再不敢了。”

　　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但秦琛看她这熟练的样子，险些被气笑。

　　从小就这样，犯了错，当面认怂卖乖可快了，自己一旦信了她的鬼话，撒开手就要上房揭瓦。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给屋里铺上一层白霜，秦琛望着她，面容一半露在月光里，一半隐在晦暗中。

　　“该不该罚，自己说吧。”说这话时，秦琛没露笑意，秦玥就知道，今天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

　　秦玥耷拉着脑袋，膝行至秦琛脚下跪坐，双手抬高，掌心朝上，默默无语。

　　“低头做什么？难道是我冤枉你了？”秦琛说。

　　秦玥抬头。

　　秦琛垂眼看着她，然后扬手，戒尺重重落下，在秦玥的掌心留下一抹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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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道戒尺，秦琛没留手，秦玥也不喊疼，咬着牙报数。

　　秦琛垂眼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手里的戒尺就打不下去了，面上依然一派肃然：“还有四下，等你的小爪子消了肿，并着下回犯的错，再来领罚吧。”

　　倘若是寻常人家，秦玥这样的年纪，大概是可以议亲出阁了。但也许是被保护得太好，秦玥在某些地方，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孩子气。
　　比如此时，她喝了酒，脑子迷迷糊糊的，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所以挨罚一声不吭，但一看到秦琛心软，立刻就委屈起来了，于是吸了吸鼻子，试图凑得更近一些。
　　被秦琛推开也不意外，就地软趴趴跪下，觉得地上硬，又蹭了两蹭，膝盖跪到秦琛的鞋子上垫着，耷拉着两只肿起老高的手，脑袋端端正正搁在秦琛的膝头。

　　“哥，手疼。”

　　“活该！”
　　出口的话狠，桌子上备好的药油却已经打开了，仔仔细细抹到红肿渗血的地方，又拿纱布包扎了，顺手一推：“好了，今天太晚，懒得说你，举着你的猪蹄儿去睡觉吧。”

　　秦玥好哄，见秦琛似乎不生气了，也就忘记方才那点儿委屈，举着她的猪蹄儿颠颠儿地站在床前，等秦琛掀开被子，便跳进去躺下，然后举着小爪子冲秦琛挥一挥，示意自己要睡觉了。

　　秦琛瞪了妹妹一眼，抬脚去关了窗，随后无声无息地退出去。

　　翌日，秦玥直到中午才睁眼，只觉得嗓子干得要冒烟。
　　好在悦意一直安静守着，见秦玥醒来，立刻先递上一杯白水，等她润了嗓子，又忙着给她重新缠了纱布，总算是把五根手指给露出来了，甚至在手背上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秦玥就着五根不大灵活的手指，颤巍巍吃了一碗面，搁下筷子，漱口净手之后，才屏退其他人，看向悦意：“我们聊聊。”

　　悦意放在身侧的手蜷了蜷，上前跪倒：“请小姐责罚。”

　　“没什么好责罚的，”秦玥伸手扶起她，一指旁边的凳子，道，“坐吧，你照顾我这么多年，没有一件事做得不好，在我这儿，你是有功劳的……今日也并不是要罚你，只是提醒你。”

　　秦玥看着悦意的眼睛，慢慢道：“哥哥那样的人，是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往日里我不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想着时间久了，什么心思都会慢慢变淡，不过如今，我不说你也知道，是该和以前做一个了结了。”

　　悦意无意识地抓紧自己的手，眼圈儿瞬间就红了：“请小姐明示。”

　　“要我说明白么？”秦玥有些诧异，此时的悦意不如往常稳重，也不如往常知进退，像是一个无措的孩子，让秦玥没法说得太狠，“要么你断了对哥哥的旖旎心思，跟我回漠北；要么，你留在陵城，帮阿晔主持这边的内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