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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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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江景晟是往之十三岁的时候。
彼时,往之刚搬入江家,正在房里整理东西,猛的一抬头便见着他斜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盯着她。她愣了愣,随即便勾起一丝浅笑:“有事吗?”
对方不语,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尽是难以揣测的深意,忽然,他挑了挑眉,说:“你真要嫁给我?”
往之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脸颊一下子飞红了起来,也不知怎样回答才是好。那不过是多年前双方母亲随口定下的约定,往之向来不放在心上,可惜事与愿违。父亲辞世,母亲重病,她不得不接受江家的照顾。
此时此刻,江景晟坐在她的面前,眉目依旧容颜未变。
空气里有一丝丝淡淡的甜品香味,中央空调呼呼的吹着,钢琴曲缓急有致。
往之打开手中的文件,强作静定的说:“我是尚嘉的总经理秘书。”
江景晟优雅的一笑:“私人时间,我不谈公事。”
何颖颖看了看这位气度出众的鼎盛亚太总裁,听出了他话中婉拒的意味,脸色微变,拉了拉身边的往之,在她耳边低声说:“怕是不行……”
往之脸色微微的泛白,有些不甚自然,她抬了抬头,望了一眼江景晟,又迅速的低下去,她不知道对面的那个人是什么心思,然而依然强装镇定的说:“那好,我们可以约时间。”
江景晟平和的说:“可以,明天打电话给我的秘书约时间吧。”
“谢谢。”
“不必。”
往之拉着身边一头雾水的何颖颖,对江景晟说:“那么,再见。”
江景晟看了她一眼,黑曜石般的眸子忽然有了些黯然,却也只是说:“再见。”
“莫莫。”这一句,仿佛是加在“再见”后面的话,却又偏偏是他压低了噪子说的。半起半坐的往之忽然怔了怔。
莫莫?他仍然喜欢叫她莫莫,那是她的姓。
“为什么你喜欢叫我莫莫?”记忆里往之很不解的问江景晟,那听上去像“馍馍”,是种比馒头还不好吃的食物,多难听啊!而他,却只是很平淡的说:“因为很可爱。”
“可是我不喜欢。”往之撅嘴反悖。可是,江景晟却淡淡的说:“我喜欢就行。”仿佛这世上,她生来就是为了迎合他似的。
可是那又怎样呢?
时光无法倒转,他们也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回到何颖颖的车里,往之一直呆呆的看着前面的路。路两边是井然规矩的两排法国梧桐,阳光折射下来落到柏油马路上的交错斑驳的树阴。再前面是十字路口,红绿灯交错变幻着。
何颖颖瞧着身边这个像得了痴呆症一样的往之,忙伸出手在往之眼前晃了晃:“喂,傻了啊!”
往之淡淡一笑:“我没傻。”
何颖颖边发动车边说:“你是看那个江总看傻的吧!”说到这里,何颖颖忽然问,“你以前认识他啊?”
车开动起来,往之打开窗,风就肆意的在她耳边吹起。
“没有啊!”往之极是轻松的说。是啊,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如今已经事过境迁了。
何颖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看你们刚才那样……”
“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往之平淡的说。
“得,你别给我整什么大道理了。这事算怎么样了呢?”
往之并没有回答,话锋一转说:“颖颖,最近有什么公司招人?”
何颖颖惊了惊,差点没撞到前面的车,若不是在开车她绝对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往之,现在,她只能盯着路说:“怎么,你想通了?”
“是啊。”往之笑了笑说,“在你说了二百五十次尚嘉会倒之后我相信了!”
“去,你变着法骂我是二百五!”何颖颖听了往之的话以后愤愤的说。
“喂,你是做中介的,到底有没有公司招人呢?”
听了往之这话,何颖颖惊得差点没刹住车,车停在路边,何颖颖转过头望着往之急切的问:“你真打算离开尚嘉了?你舍得?”
“没有什么舍不舍得的,我一直留在尚嘉是因为肖晔孤掌难鸣,如今有鼎盛注资,尚嘉以后前途一片光明,自然用不着我了。”
何颖颖笑了笑说:“没想到你还这么有情有意,可惜了肖晔追了你那么多年都没成功。”
“得,开车吧。”往之瞥了她一眼笑道。
第二天往之早早的打电话去了鼎盛,那边的秘书已经被江景晟打过招呼了。接到往之的电话就温柔的说:“江总请莫小姐下午三点半来鼎盛。”
挂了电话,往之有些呆滞的倚在办公桌上。
“喂!”忽然有人在她身后大喊一声,她立马由离魂状态恢复过来,迅速的转过头看,那人一脸笑意,往之没好气的说:“肖晔,你干吗啊!”
肖晔嘻皮笑脸的说:“发什么呆呢?”
往之瞪了他一眼说:“我才没发呆呢,我在想事情。你啊,不去工作出来干吗!”
肖晔耸了耸肩无奈的说:“最近那有工作啊,看来离尚嘉倒敝的日子不远了。”
“呸!”往之愤愤的望了他一眼,“乌鸦嘴,肖伯父临终前怎么交代你的!”
肖晔听到往之提到父亲,心中略略的有种惆怅的感,叹了叹:“我果然不是做这一行的料。”
往之拍了拍他的肩说:“别放弃啊。”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他说鼎盛的事。见肖晔转身回办公室了,下意识的唤了一声:“肖晔。”可是,当肖晔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于是尴尬的笑了笑说:“没事,你进去吧。”
肖晔一脸茫然的回到了办公室。
往之则无奈的坐回位置,她微微的叹了口气,望着这样的熟悉的尚嘉——
“莫莫,我还有工作。”江景晟一脸冰冷的对着在尚嘉等了三个小时的往之说。
往之带着倦意小声的说:“可是,家里没有人我会怕的。”
“你几岁了。”
往之无奈的低下了头,那时,她不过十五岁。
于是怏怏的带着江景晟没有吃的便当离开。
不过,那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尚嘉,往之望着许多年未有变化的尚嘉投资公司,内心起了小小的涟漪。自尚嘉交到肖晔手中之后便一直处于低谷,在你争我夺的投资行业中,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肖晔,果然不适合投资,甚至,他也不适合做生意。
下午的时候往之带着李楚去鼎盛。李楚是大前年刚从大学毕业到尚嘉的,虽然经验不足,但好歹勤奋肯干。
站在鼎盛光辉耀目的写字楼前,李楚有点心虚的问往之:“往之姐,你确定鼎盛肯注资给我们吗?”
往之笑了笑,没回答。鼎盛所在的写字楼位于J市价位最高,地段最好的市中心黄金位置。不但如此,光看写字楼的模样就知道造价不菲了。那像他们尚嘉啊,位于J市地段并不太好的工业区,连装修也好几年没有过了。
进了鼎盛,李楚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国际化的大公司。
往之和李楚问了一下鼎盛的工作人员,知道总裁办公室在十一层。于是坐了电梯上去。因为还未到下班时间,电梯里面空无一人。
往之和李楚都在电梯里面稍稍松了一口中气。
在电梯里,李楚哀怨的对着往之说:“往之姐,要是我以后能到鼎盛来工作就好了。”其实,李楚心里也清楚,就她那点文凭——三流大学的三流专业,能在尚嘉已经不错了。
往之笑了笑说:“鼎盛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我们尚嘉呢!”
“也是,这种大公司竞争一定很大。”李楚若有所思的说。
出了电梯,往之和李楚便见到了鼎盛亚太执行总裁的秘书——一位艳若桃李的年轻女士。这位秘书对着她们点了点头,然后很温和的说:“你们是尚嘉的吧。江总正在开会,请稍候。”
往之和李楚也礼节性的点了点头,在总裁办公室外面的沙发上静候。
李楚向四周望了望,果然是大公司,果然不一样啊。那设计,那装潢,那设备,一看就知道没几百万下不来的。
“哇噻,这沙发好像是意大利空运来的啊!”李楚摸了摸沙发惊讶得差点没喊出来。往之睨了她一眼低声说:“小声点。”李楚心领神会的垂了垂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夕阳的余辉由着大落地窗撒进十一楼亮澄澄的大理石地板。
李楚显得有些焦虑,拉了拉往之的衣角小声说:“往之姐,那个江总会不会不想注资尚嘉了?”其实,她早就有怀疑了,之前的三份被退回的企划案到往之突然说要到鼎盛谈注资,这变化也忒大了点。
往之回了一个温和的微笑,说:“鼎盛的江总当然是一言九鼎的,他既然答应过我,我相信他不会再放我……我们鸽子的……”
“一言九鼎和鼎盛有关系吗?”李楚小声的嘀咕了声,不是都说无商不奸吗,怎么可能有一言九鼎的商人。
“什么?”往之似乎没有听到李楚的话,略带疑惑的问了声。李楚嘟嘟囔囔的说:“没什么啦。”往之狐疑的凝着李楚涨红了的脸。
正好,会议室的门开了。李楚忙推了推往之说:“往之姐,那边好像结束了。”
往之顺着李楚所指看过去,会议室的门开了,一行人匆匆而出。江景晟在人群的最后面,步履轻闲,神色淡然。
往之微微怔了怔。
江景晟缓步走到办公室门口,目光瞟过沙发上的两个人,然后,停住了脚步。
秘书忙急急的跑去报告:“是尚嘉的莫小姐和李小姐。”江景晟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他又望了往之一眼,淡淡的说:“你们跟我进来。”
往之站了起来,却又怔了怔。
跟我进来?
他待她从来都是命令的语气。
就像在高二时,她逃课被班主任发现,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来。江伯母不在,他去了。回来以后,面无表情的走到书房门口说:“跟我进来。”
她就像他的小孩一样在他的书房里接受他的训话,她把头垂得很低很低。他责备的话听上去却并不刺耳,往之甚至觉得他会对她那样凶是因为他关心她。
此刻,江景晟坐在办公桌前,略抬起头望着往之与李楚。
往之被他望得有些不自在,惯性的低下头。
江景晟笑了笑说:“坐。”
往之抬了抬头,望着一身西服打扮的江景晟,她才恍恍然想起自己已不是当年寄住在他家的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了。她敛去适才慌乱的神情,大大方方的和李楚一同坐到了江景晟的对面。
李楚将手中的企划书递给往之,往之将企划书递给江景晟说:“这是鼎盛注资的企划。之前我们已经通过E—MAIL传递到贵公司了。”
江景晟接过往之手中的企划书,黑眸里掠过一丝戏谑的笑意,他握着企划书却并不打开:“关于你们提出要注资的事情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不可能。”
“什么!”往之与李楚异口同声的惊叫,江景晟只是淡淡的笑笑,并不作答。
往之沉下脸来说:“江总,那么你要怎样?”与他曾经生活过六年,又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江景晟微笑:“我打算收购尚嘉。”
收购尚嘉。那确实是对于鼎盛最好的一步棋。可是,之于尚嘉而言却并不是。如果鼎盛收购了尚嘉,那便意味着尚嘉不再是尚嘉。往之很清楚,如果要卖尚嘉早就可以卖了,可是肖晔绝不会同意的,那是他父亲的心血,那也是他一直执著的理由。
往之静静的把手伸向那份企划书,平静的说:“那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办公室里忽然暗下来。
往之蕴着坚定执著的光的眸子怔怔的对上了江景晟黑曜石般明亮如星的眸子。
仿佛一场殊死搏斗一般,谁也不曾退让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