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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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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慕和梅君墨的婚事办的仓促简单。没有邀请任何亲友到场,美摆一桌酒席,只在房子贴几处喜字,挂几个红灯笼,点两只红烛,再穿上一身大红喜服,对着天地拜了拜,就算礼成了。
洞房里,二人齐齐跪在案桌前,于香炉里升起袅袅烟雾间,无声将心事告知两家父母在天之灵。
林子慕不忍道:“对不起,阿墨。”
阿墨浅笑,眼眶含着将掉不掉的泪,是心底化不开的悲伤。
“算了,反正记不得什么了。”
虽如此说,可毕竟是十几岁小姑娘,再怎么要强,父母灵前也是要多几分娇气和委屈的,攒着的大滴泪珠还是像串珠滚下来。
她不好意思地用大红的喜服抹了一把脸,挤出笑来说:
“子慕哥哥,别多想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再说我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哥尽量帮你。”
“你呢?”
“我想去参军,医治伤兵,或者打仗也行,呵呵,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功夫还不错的,能去跟洋人搏一搏!”
“糊涂!”阿墨翻了一个大白眼,“我跟你说,我都听到林伯伯和伯母在上面骂你了!哼,还说什么照顾我,上战场你自己都顾不上,净说大话!”
“现在有几家男儿没在战场上?我们不去,洋人随时能进家里来砍杀咱们的老弱妇孺了。父母在上,莫怪儿子不珍重身体发肤!实是生死存亡之际,忠孝难两全!儿时父亲就教过我,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今日更不敢忘怀。。”
“你别犯傻,先是跟错了人,后还要走错路吗!不值当的!泱泱千年大国,哪一个命比洋人轻贱!非要一个个用血肉去挡他们的子弹的?要是挡得住何至于此?我不赞成去以命抵命,要师夷长技以制夷。西洋有种大炮叫弹,一发弹隔着大洋都能打到那头英格兰,再远的敌人也跑不了!攻下一座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就有位教授回国在清华开这课,我就要去拜他为师,学文救不了我的国,只有学成这门技艺,才是正经,看以后谁敢来犯咱们家,一个打他几千几万,还要让他拿几辈子来陪葬!看那时候谁腰杆硬气!”
林子慕目瞪口呆,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的小姑娘阿墨咬着牙恶狠狠地模样,心想怪不得冯二少当初说这个姑奶奶不简单。
“女中豪杰啊!”
阿墨被他调侃得有些害臊,转头说:
“不要这样日月独生辉,我要满天星河灿烂!就像杜老板那样,营生做得好,养活千万人。”
林子慕摆了摆手,“不可取不可取,他但凡是个黑心的,底下人也不得好活,于国于民,是个大蠹虫。还得正经经营,要有人看住他,不让他只手遮天!现如今四大家族占了八成国家财力,更不是个好气象。”
林子慕这话透露了对蒋宋实际上的二心,阿墨偏头来怔怔看他,那句“那你为何要献宝呢?”还是憋了回去,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来。
婚后第三天回门,二人穿了一身布衣,干净朴素如一对农家小夫妻,去拜谒主婚人蒋公和夫人。
蒋夫人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去宋公馆,和宋家人一起吃顿“家常饭”,两人便从了好意。
宋家长辈早几年也都迁去了国外,现在大宅里主事的是长子宋明恒和夫人。
当林子慕牵着阿墨的手走进宋家大宅,想到要直面当世能翻手覆雨的几人,一下子就感觉到空气被压缩了的逼仄感。
尽管每一个人待他们面上都很和善,但那种位高权重的优越感和威压是止不住的。
速速拜见过男性长辈后,他们进到夫人会客厅。
“你们看啊!他们来啦!”是蒋夫人爽朗的笑声,她私下很是活泼开朗。
华丽的沙发上还坐着四位同样年龄的贵夫人。
“哎哟,年轻是真好啊,这一对璧人多像画报上的瓷娃娃,可真好看啊!”
“真不错,天作之和!”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如同自家长辈一样,毫无初次见面的生疏。这些夫人经多见多,应对这样的场面简直信手拈来,轻车熟路,最会让人感觉舒坦。
林梅两人大大方方一边回谢,一边感谢主家让他们来叨扰。
夫人们体贴地准备了新婚之喜的红包,阿墨双手去接。其中一位夫人正是王凭阑电影放映夜上看到的前段总理儿媳妇,冯啸君的二姐。
那夫人特别跟他对视一下,温和一笑。
她身边亲亲热热搂着的,和她也有几分相像,二人应该是姊妹,长相跟宋家姐妹寡淡不同,她们颜色更艳丽。
“这是我嫂子和我冯家二妹妹,这是我的姐姐,你们叫二姐,三姐便好!”
陪着夫人们谈笑一阵子,那边厨师把餐备好了,丫鬟过来请人。
“请小姐和贵客移步百鸟朝凤厅。”
“哎?怎么换了?不是去牡丹厅吗?”
“回三小姐,刚家里又来了人,少爷说牡丹厅有点挤,叫换去百鸟朝凤厅摆饭了。”
“哟,谁啊,不请自来,没说咱今日家宴不便接待吗?”
丫鬟低下头抿着嘴摇了摇,一副被吓到不敢说的样子。
“嚯,有意思,在自己家还卖关子,咱去看看。”
一群人进到餐厅,就看到那位“不请自来先生”已经坐在那里了。他抱着双臂,两腿叉开,于一群人中将眼神定在林子慕身上。
竟然还牵着阿墨的手!
林子慕吓得本能地想撒开了阿墨的手,但是转念又觉得不妥,反倒握的更紧了。
就这一个举动,让冯二少本就不善的脸色更是冷的能结冰。
“老四?稀客啊!你怎么有心来看姐姐啦?”
宋家姐妹跟他十分亲热,不是那种跟梅林两人的面上客气,而是真正骨子里的喜欢和熟悉,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就有交情。
“我来找委座谈事情,顺便给大家介绍一下,”冯二少站起身来,扶着旁边美人的腰侧,“我的未婚妻,王凭阑小姐。”
林子慕心脏一紧,吸进一口凉气,明显感觉胃里有点不适。
“哟,叫什么委座这么生分的,把我连带着都给叫外道了!在外头我不管,在家里来了,他就是你三姐夫。”蒋夫人袅袅婷婷走过来,向王凭阑伸出手去,“你好王小姐,欢迎光临寒舍,你本人比电影上还要美很多。”
王凭阑这样见惯了大场子的大明星,在夫人面前竟然有些胆怯,肉眼可见的拘紧。
林子慕再次见到王凭阑,心里不能抑制的雀跃,又不敢多看她。
“这么巧,林家弟弟和弟媳也在,过来坐吧。以前我和林家弟弟有过几面之缘,无意得知他最喜欢凭阑的电影,还说算是你的影迷,正好今儿见着了,坐近点说说话。”
冯二少点了点王凭阑旁边的座位,对林子慕说话平淡地真像个只见了几面的旧相识。
林子慕头皮发麻,但也只能从命。
餐桌上精美绝伦的酒菜点心也没能激起他的食欲,但又不能不给主人家一些面子,拿着刀叉跟手术一样对付着盘子里的肉,骑马看起来跟其他人一样忙碌。
冯啸君的眼光时不时地扫过来,碰巧碰到林子慕也在看他和王凭阑,四目相接,林子慕就像个小老鼠一样马上心虚地低头,更卖力地去切那块都要无从下刀的牛排。
心里暗暗赞叹,幸好这把刀子够钝。
“弟弟弟妹,恭喜恭喜。”冯二少端起一杯酒敬过来:“新婚之夜可还快活?看两位眼下乌黑,年纪轻轻可得懂得节制啊……”
噗,咳咳咳咳咳……
嘴里没有任何食物和水,林子慕被自己口水呛得猛咳起来。
冯二少向新人发问,没遮没拦地玩笑,把几位夫人都给惊骇到了,一时间都停了进餐和聊天,尴尬地看着几个人。以冯二少从小到大的脾性,虽然不太把别人眉眼高低和脸上喜怒放在眼里,但也不是个信口开河之辈。
那这就是故意让人难堪了。
新娘三朝无老少,但是被年轻男子问道私密问题,任谁都会害臊。可阿墨不是个普通的姑娘,她正端起红酒杯想要意思意思,不成想那讨厌的家伙竟然先开了尊口,那就别说姑奶奶不客气了。
笑着回敬地碰了碰杯,喝了一大口,嫩白的小脸蛋更添了些红韵。
“我们小两口自然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噢?不对啊,你不是把他当亲哥哥,他把你当亲妹妹吗?我看,你们是不是还没有洞房,而是两个人跪在父母灵前,抱头痛哭吧?”
“二少对别人的闺房之乐如此好奇吗?”
林子慕本来就想遁地而走,这厢两个人又比划起来,似乎是一点伤不到他俩,冷刀子一个接一个地嗖嗖往这边飞。
“哦?嘶,我就是替你吧担忧。按说,林家弟弟不能够啊,他那个……啧啧……”冯二少摇着头,故弄玄虚,任谁听不出他是在损害林子慕的颜面。
“看来您和我家子慕哥哥还是不相熟了,这事儿啊,还是别胡乱说的好。”
几位夫人也听不下去了,赶快问起梅林宝藏。
“这宝藏一共一百零九箱,大多数是前清皇帝和王爷偷偷从宫里面偷运出来的。父亲曾将清单混在三字经和百家姓里让我背过,不过时间久只依稀记得,有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的墨迹《曹娥碑》、《二谢帖》,有钟繇、僧怀素、欧阳询、宋高宗、米芾、赵孟、董其昌等人的真迹,有司马光《资治通鉴》的原稿,唐王维的人物、宋马远和夏珪以及马麟等人画的《长江万里图》、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还有阎立本、宋徽宗等人的作品。大约有一千多件手卷字画,二百多种挂轴和册页,二百种上下的宋版书,另外还有珠宝玉石雕刻无数。”
这段话说完,谁还记得刚刚的风月之事。蒋夫人跟蒋老爷喜得两眼放光,又赞叹了一遍梅林两家的忠心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