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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再沐圣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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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匆匆回到圣上的居宫,一面把书案整理好,一面打开砚盒,倒入香花汁液,拿墨丸轻轻研起墨来。
圣上还没有过来。
太子倒是先行匆匆闯到殿里来了。
“媚娘,今儿这研墨的汁液用的什么花草?”
太子一面低声询问、一面伏在砚台上贪婪地嗅起来。
太子得知她用香草香花的汁液研墨,曾向她讨要过一些。可是拿回去却哪里舍得使用?总是揣在怀里或是摆在书案上,让那些醉人的芳香一缕一缕地沁入心脾,权当媚娘就在身边左右一般……
媚娘也不理会他,兀自研好墨,拿起笔纸试起墨来。
看着媚娘笔下龙飞凤舞的书法,太子实在又爱又羡!
看太子站在案边只管探头看自己写字,媚娘拿手中的笔微微朝后面的偏门指了指——圣上每次用完膳稍事歇息后,总会从那里回到御书房来。
太子却不管不顾地乘机再次低声恳求,“媚娘,今晚我在那里等你商量事情,千万莫忘了……”
媚娘神情万分紧张地望了望伫立在不远处的冯公公和别的两个内侍宫人。
太子不再说话了,却仍旧痴痴地、乞求般地望着媚娘。
媚娘虽神情凝重、目不斜视,一颗心儿却在太子痴痴深情忘乎所以的注视下,又慌乱又无奈,同时又有几分的酸酸甜甜和暖暖融融……
为了掩饰自己,媚娘不停地吩咐左右,“板儿,给殿下看座。”
板儿应了一声走过来,把一张铺有厚厚棉锦垫的紫檀座椅像征性地掸了掸,请太子落座。
“殿下请坐……”
“春儿,给殿下看茶……”
宫女春儿走过来,微笑着为太子上茶:“殿下请用茶……”
太子极不情不愿地在一旁的椅上坐了下来。
他知道:父皇真的要过来了。
太子坐在那里,手捧着茶盏,看媚娘支使着宫人内侍们准备接驾诸事,希望她能在忙碌之余悄悄看上自己一眼!
可是媚娘始终对他视而不见。
此时的太子是多么渴望拥有面前的这个女人!
他曾对媚娘说过:除了母亲,他平生还从未对任何一个女人如此心爱和珍惜,如此依恋和渴望呢。在他心目中,无论是凭才华还是凭美貌,也无论是凭温柔还是凭忠心,父皇身边所有的女人全都加起来也难及媚娘一人!他实在想不明白,父皇有什么理由不宠爱她?
好几次他差点儿想张口向父皇索要这个女人了——可是当他把想法刚刚一对媚娘提及,万没料到,媚娘竟然吓得面如土色、嘴唇都哆嗦起来了:“天哪!万万不敢啊殿下!眼下圣上龙体不安,殿下若一旦提出此事,圣上一旦起了疑心,必然怀疑殿下与媚娘不清不白,也必然会怀疑殿下乃是贪恋美色之辈而非社稷之主!万一病体因此加重甚至大发雷霆,那时迁怒媚娘,使媚娘一人身死事小;因此毁了殿下的前程和清白,媚娘便死无葬身之地了!殿下若真有怜惜媚娘之心,媚娘可以等!等十年二十年都可以的!可是殿下若贸然行事,媚娘只能即刻以死相而报殿下恩情了……”
太子无奈地叹了叹气:父皇的龙体确实令人堪忧。好在最近为方便自己早晚服侍和聆听圣训,他已奉诏从东宫搬了过来,临时居住在父皇居宫的侧殿,正好距媚娘临时歇息的寝殿只有百步之遥。其实与媚娘单独相见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只是他感觉到这几天媚娘对自己似乎越来越疏远冷漠了!
他真担心她会因惧惮父皇的缘故,从此再也不肯亲近自己再也不肯关照自己了……
这些日子,媚娘被伤情折磨的又憔悴又瘦损的。
而无论如何她也不敢再继续这场凶险四伏的游戏了。
她强迫自己克制满腔的痴心妄想,强令自己处处回避太子那已近乎颠狂状态的迷恋……
可是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痛!
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是恁般渴望恁般眷恋太子的这份情爱啊!也是恁地渴望伴随着这份私情带来的某种巨大的希望……
入宫十几年来,与她有过一夜情分的圣上早就对她视而不见了。多少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心如死灰的媚娘独自偎于冰凉的衾被,望着空旷凄冷的殿堂,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俟想到仿如苦海一般茫茫无涯的日子,直觉得赖以支撑肉身的魂魄都已被无尽的绝望攫取殆尽,空余一具躯壳……
繁花似锦的季节,每当她独自伫于铜镜近前,抚摸着光滑如鱼般的肌肤和丰满高耸的双乳,还有青春洋溢、吹弹可破的面颊,妩媚秀美、清碧如潭的明眸,拚命地遏制住来自成熟女儿身体的某种焦渴,却无奈地送走一个又一个的日升日落和月圆月缺……
一年又一年也过去了。
有时媚娘遥想自己迟早会有红颜凋尽、鹤发鸡皮、双眼浑浊的一天时,便会生出一种绝望的悲楚。
好花没有百日红。
她是一朵正当盛开、娇艳欲滴的鲜花,她知道这朵花过不了几年就会枯萎的……
无疑的,对自己痴情如火的太子成了她绝望命途中唯一的一抹光亮——尽管这抹光亮是那么
渺茫那么遥远,尽管伴随这份私情必将伴随的巨大凶险……
其实媚娘并不怕死。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记得在那次梦境的坠落中她变成了一只蝶,然后附依到了她人的,从此开始了代替她人品尝
辛苦,也替她担当艰危,替她度过漫长而无望的日日夜夜,月月年年……
她不怕死,但是她恐惧私情一旦败露后必然伴之而来的巨大羞辱与剧痛。
她太爱惜自己的名誉——无论是那个世还是这个世。
是抽身而退?还是不管不顾地迎上前去,拿生死荣辱赌上一把?
末了,她却既不甘心退却,也不敢再继续贸然……
而深陷于忧虑情绪中的媚娘再没有料到——这段日子来,她的这种深深的忧伤和无奈竟然给 她平添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忧郁之美。
“媚娘,哪里不舒服了吗?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正在披阅奏折的圣上抬起脸来,望着掌灯后的媚娘有些伤感的神情突然询问。
媚娘吃了一惊!
后来他对她说,纵使再怎么对她视而不见,他毕竟不是铁石心肠——整整十几年里,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她那种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的温婉微笑。可是他却发现近些日子没过愁容的媚娘竟然时不时流露出无法掩隐的忧郁。
正是这种与众不同的抑郁之美,开始触动了他做为男人的怜爱之情……
而媚娘蓦地竟被圣上的突然问询给惊住了!
她好骇怕圣上那双鹰隼一般犀利的眼睛会洞悉她深藏于心底的惊天秘密!
然而,伴驾多年,亲历亲闻天下惊心动魄大事多年的媚娘,早已不再是初入宫时那个青涩幼稚的小女儿态了。
她略略命令自己镇定了镇定,“陛下!臣妾谢陛下关爱。臣妾没有什么,只是忧心圣上每天这般万机之重,祈盼圣上能少些劳累,早一天安康……”
说着,眼睛不觉湿润了,声音也哽咽了。不知是为了圣上突如其来的关切,还是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无奈和委屈。
圣上望着她半晌未着一语,末了说道,“媚娘,这些日子,你瘦了……”
闻言,她望着圣上,眼神中一下子流露出了从不曾有的忧伤和柔弱。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虽不算太烫,却有些温温的低热呢。朕略懂得些医道,这叫做虚热之症。正是辛苦积劳所致。”
这段日子,媚娘确实有些积劳过甚了——自陛下御驾亲征因病返回后,她几乎是整夜整夜衣不解带地伺候在圣上病榻左右。
见圣上如此,媚娘一双忧伤而哀怨的眸子凝望着面前的大唐天子,心内默默乞求:“啊,圣上!请用你那高贵至尊的双眼再眷顾媚娘一次吧!请用你那宽厚雄武的怀抱再拥抱媚娘一次吧!圣上,只要你用你男人的温情再安抚媚娘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媚娘就有足够的信心去抵御那份唾手可得充满诱惑的畸情,从此一心一意只有圣上,决不会再有半点的犹豫了……”
嘴里却道,“啊,陛下,臣妾无碍。许是昨晚着了些凉,没大睡好。”
说着,一双深碧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面前的圣上,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柔弱,些许的哽咽,还有些许的无助和渴望……
圣上蓦地一把拉住她拥入了自己怀中,一面轻轻拍着她的肩背,一面说,“这几天朕不是已经好多了吗?媚娘也该歇一歇,养一养自个儿的身子了。”
媚娘伏在他宽厚的怀里,叫了一声“陛下……”便无声地啜泣起来……
“唉!媚娘!原来你竟是这么柔弱!平素为何一定要那般勉强苦撑呢?”
天哪,原来圣上一直都在关注着自己啊!
媚娘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笑——自己多少年如一日的勤勉与顽忍,恭谨与忠心,始终未能博得他的欢心。可是这次偶然的病痛与忧伤,竟然一下子勾起他如此爱怜来!
“陛下日理万机,臣妾只是想天天看见陛下的身影,只是想天天都为圣上尽些心,所以,不愿因一天的歇息在而远离圣上呢……”
圣上叹气道,“媚娘,其实朕明白,媚娘统不过还是个柔弱的小女人罢了。”
一面说着,一面越发紧紧地拥她入怀……
媚娘万没料到:就在自己已经绝望,就在自己就要被太子的一腔炽热俘虏的关口,圣上竟再次宠幸了她!
这个夜晚,媚娘一面尽情享受着圣上的爱抚,一面激情洋溢地回应着圣上……
然而媚娘发觉,比起十年前圣上真的是明显见老了——一番激情过后,竟然满身的大汗淋漓,半晌还是气喘吁吁的。
媚娘用柔软的绢丝一面为他拭汗,一面用手儿轻抚他已开始苍老的身体,不觉满心怜悯……
“媚娘,这些年来是朕忽视了你,朕今后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这晚,圣上几乎整晚都拥着她……
然而,万万没有料到——被圣上整整冷落了十几年的媚娘刚刚再次承蒙了圣宠之后,一场更加骇人的灾难就要降到她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