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囚徒》北知了

24、你的囚徒

　　chapter 24

　　丛菱回神之际，蔺竹则已然靠近她，他鸦羽似的眼睫微动。“想什么呢？”热流扫在她脸颊上。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没什么。”

　　“当真了？”他问，男人尾音上扬。
　　丛菱撞开他，蔺竹则的臂膀微疼，她抓住他的头发，“少做点梦。”

　　留在原地的蔺竹则顿住，看着丛菱的背影，突然他上前两步，拽住女孩的臂弯，而后往下，再死死抓紧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一年后，你走了，我留在这里怎么办？”
　　他说的是高考后。

　　丛菱下意识是觉得好笑，“舍不得我吗，哥哥？”她抽出手，轻轻拍在他的左脸颊。

　　蔺竹则一瞬间恍惚，眼前模糊起来，点头。

　　丛菱发现他的不对劲，蹙眉：“你怎么了？”
　　蔺竹则摇摇头，努力把一种眩晕感弄出自己无力的身体，精神烦躁，他说：“没事，没睡好。”
　　“没睡好就回去睡觉。站在这儿干什么。”
　　蔺竹则点点头，丛菱转头去找丛茂彦，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随着书房门的关门声，他忽然蹲下身来，心口又闷又慌，想砸东西的欲望袭来，蔺竹则睁大眼睛盯着地板，左手掐着手心，右手开始剐蹭地板。
　　刺啦一声，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他感受到一瞬间的耳鸣。
　　好像又是幻觉。

　　大概在原地蹲了很久，云淞注意到他，久久站立，小心翼翼地喊他：“竹则。”

　　他眯眼，不想回头。耳边的微风声与尖叫声重叠，恍惚感让他难受。
　　好一会儿，蔺竹则站起来，很无力地回头，听见云淞关心地问，竹则，你是又复发了吗。

　　他回头看了下书房门，发现丛菱还没有出来。他一瞬间好难过。

　　等到他回到房间坐下来，云淞把药递到他面前。蔺竹则盯着那两颗药愣了好久，然后蹙眉，“不是这个。”
　　云淞垂下手，很小心试探问道：“是不想吃吗。”

　　蔺竹则沉默又突然开口，“对不起，妈。我只是心情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云淞咬唇，难以自制地愧疚。“那你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女人喃喃自语，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云淞顿住，看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孩：“竹则，今天，你丛叔叔找你说了什么话啊。”
　　蔺竹则数着被子上的褶皱，想着刚刚和丛菱说话时候她的神情，“叔叔问我，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和丛菱一起。”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云淞问。
　　男生不再开口。

　　云淞捏着自己的掌心，懦弱又自私的性格让她沉默后再开口，“竹则，要不然，我们还是搬走吧。”
　　她顿了会儿，“竹则，丛叔叔已经帮我们很多了，你不能再麻烦他们。”

　　晌久的沉默后，蔺竹则很轻地‘嗯’了一声，“我拒绝了，我会自己挣钱上大学。”

　　“那就好，那就好。”云淞说着离开了房间。

　　蔺竹则在想，刚刚他问自己以后要怎么办的时候，丛菱怎么回答来着。
　　哦，是问舍不舍得。
　　他突然揪自己的头发，窒息感袭来，屋内陷入黑暗。

　　在静悄悄的房子里，药瓶放在桌面上，上面有些着‘奥氮平’的字眼，适用于双相情感障碍躁狂发作……

　　可直到这个时候，他脑子里都还是，要是未来四年或者更久，丛菱不在他的视线范围里，那么他又会被谁取代呢。
　　到底怎么才能彻底留住她呢。
　　无数个肮脏的想法在脑海里徘徊。

　　开学第一夜，蔺竹则一直陷入纠结，直到白天七点钟。

　　-

　　一部分人中途分去国际班，明奉惯例，高二下开始大换血。丛菱拎着自己的书包往新教室去，路过新的三班时，正好碰见江晶。
　　江晶瘪着嘴，两道弯眉呈‘八’字垂下，滑稽又可爱，她抱着自己的书，跑过来：“你要走了？”

　　已是三月早春初，丛菱换成了春季校服，外面随意套了厚外套，丛茂彦最近管得愈加多，添多少衣服都要管。
　　丛菱一抬右手，将白色卫衣校服的拉链哗啦一下拉到底，微微蹭到她的下巴，“又不是毕业。只不过分个班而已。”

　　江晶委委屈屈说道：“可是我们就不在一个班级了啊。”她顿了下，“不在一层，还不在一个楼！”

　　她扭头看到b4楼，不同的教学模式，还离这么远。江晶想到什么又说，“算了，现在分开也行，要是和你一直在一个班，大学再分开，我更难过。”

　　丛菱笑了下，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串手链，有三颗珍珠串成的，中间打着不同的结，很精致，递给江晶。“给你，我奶奶买的，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丛菱扬起左手，露出一截纤细白净的手腕，红色的腕绳衬得皮肤透净。

　　江晶立刻展露笑颜，她知道丛菱家境好，两人关系比一般同学好，过往节日以及彼此生日要送礼物时，她总是有一点顾虑，担心自己送的不好，又担心丛菱给的太贵重。
　　但丛菱不是的，她虽然有甩大小姐脾气的底气，但是对待朋友却意外的贴心各种相处都是很有分寸感。

　　就像这个绳子，简单又有小心思，可以收下。
　　江晶：“谢谢！你快生日，这次我给你买一个上次你喜欢的积木。”

　　丛菱点头，“好啊。”

　　“那我走了。”丛菱跟她说完再见拿过自己书柜里的书要走。
　　江晶吸吸鼻子，忽然抓住丛菱的手，“等一下。”

　　“嗯？”
　　“你有新的朋友，也要记得继续找我玩。”江晶不是个敏感的女生，就是爱看电视剧脑补。
　　丛菱逗她，“不记得怎么办。”

　　江晶皱皱眉头，丛菱看她似乎心情不好，不逗她了刚刚准备开口，江晶忽然很正经地说：“那你记得多认识几个交换生朋友，你要是不找我玩，我得要找个帅哥男朋友，才不无聊。”

　　丛菱笑说：“你倒是不亏。”
　　江晶觉得自己机灵死了，“那当然。每年明奉都来交换生，大多是混血，一个赛一个好看，今年国际班里我就和你比较熟，我要抓住机会。”

　　丛菱倒是没关注过这点。只是点头答应，“我到时候把最好看的男生介绍给你认识。”
　　“一言为定。”

　　丛菱和江晶说完就往新教室去，由于日后教学经常用到自媒体，这栋楼的装修全然不同，桌椅装有轮滑，可自由拼接，没有固定同桌，完全是自主选择座位。

　　她到的时候，教室里面大多数位置有个主人，她从后门走进，有点吵闹的教室里到处是说话自我介绍的声音。
　　环顾一周，选定后排的第三个位置。还空着，老师也不经常来的地方。她放好自己的东西，位置有点小，还有基本字典还没地方放，旁边还没有人，丛菱随手先撂在米色桌面上，然后在其他同学的提醒下去往办公室登记。

　　这边，3班同学吵吵闹闹，议论纷纷。门口贴着名单，这次有蔺竹则。江晶一直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都没注意到，现在坐下来，才听清楚。

　　“以后我考试，一定要离蔺竹则近一点，能看一眼是一眼。”
　　旁边有个女生插话，“没错，就算不能看见答案，数学考试考烦了，盯着人家的侧颜，也算是占便宜啊！”
　　“你说得好有道理！他同桌的位置，我肯定是抢不到了，但是旁边其他的七个位子，怎么也得轮到我一次吧。”

　　江晶听得疑惑，拍怕前面女生的肩膀，想加入她们。有一个女孩子就把她的疑惑问出口：“怎么就不能争他的同桌了啊，咱们班主任不是小原吗，出了名的放养，女生和男生可以同桌。”
　　圆圆脸的女孩子就叹口气，说她笨，解释道：“你是不是没看分班表啊，这次咱们班可有单戈漪诶，哪有你什么事情啊。”

　　江晶一顿，立刻蹙眉心，前面的女生还在恍然大悟地点头，她就不高兴起来，没和自己朋友一个班级就算了，怎么碰到讨厌的人。真烦。
　　哪儿哪儿都有她。

　　她烦躁感觉一下子袭到心头，开口就对那群八卦的女生说：“可是蔺竹则不是早就说了，他有青梅竹马吗。你们能不能别总给别人乱组cp啊。”

　　前面女生们听见自己说小话被听见，冲江晶翻了个白眼没搭理。

　　正巧，此刻门一开。大家顺着门口看去，男生穿着专属黑色校服，领子微微立起，拢着他利落的下颌，碎发散在额前，有点遮住视线，单眼皮下的瞳孔墨黑，他神色懒懒，像是没睡好。
　　蔺竹则用左手拨了下头发，众人视线又被他食指上的创可贴吸引，是可爱的猫咪图样。

　　正在江晶在内心感叹这人确实五官优越时，男生进教室，他背后还站着一个人，被挡住的单戈漪露出脸来，看着大家的目光，微微歉意地点了下头，坐下后，小声地问旁边女生。
　　江晶听得清楚，她说：“我们是不是来迟了。”

　　江晶在内心嗤笑，什么我们。

　　刚刚那些女生听见这话，还得意地看江晶，眼神似乎在说，瞧，我们说对了吧。
　　江晶无语，要是是真的，她单戈漪怎么不敢直接坐在蔺竹则身边啊。

　　她倒要看看，这学霸会不会俗到看上单戈漪。江晶如此想着，不自觉回头看蔺竹则，男生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卷子，视线扫过，忽然落在江晶身上，视线过于幽深，江晶被看得一顿，心悸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蔺竹则拇指搭在食指上，这是在车上时，丛菱发现他的伤口随手给他贴的，她低头的时候，他看见她手腕上有一个红色手链。
　　这个女生也有。
　　在他的记忆翻寻好久，隐约记起，好像是丛菱的朋友。

　　此时，书包里的手机震动，是云淞发来的。她和丛茂彦说了他睡不着的事情，丛茂彦给他预约了专门的医生，今晚带他去看看。
　　丛叔叔：竹则，不用有心理负担，好好学习就好，累了就休息。

　　男生回了个‘谢谢’便扔下手机。

　　在上午的第三堂课后，蔺竹则被临时同桌喊去办公室拿作业，居玚是化学课代表，领着蔺竹则就到教务处，数卷子。

　　正好是课间休息时间，蔺竹则弯着腰，在最里面的位子上数着作业本和卷子。

　　忽然，办公室里吵起来，又一拨人往后门走，他把数好的试卷叠成一沓，一手拿上，另一只手帮居炀端着化学用具。
　　蔺竹则正要抬脚往前门走。

　　“蔺竹则？”一声男声喊住他，蔺竹则一顿，微微讶异，扭头看。
　　“是你？”蔺竹则蹙眉。

　　阳光下，金色的微卷发刺目，高大的男生上前两步，蔚蓝的瞳孔透着惊喜，“好久不见。”他们自从旅游后便没有机会再见。
　　蔺竹则微微翘唇，“你这是？”他扫了眼男生手里的包。

　　男生爽朗一笑，“我来交换。”
　　蔺竹则一顿，男生继续说：“听说，我这次和kaya一个班级。你呢，你和我们一个班级吗？”

　　男生的笑声从胸腔里传来，蔺竹则捏着干燥的试卷纸，摩擦到他的伤口处，痒痒的，男生挑眉，答非所问：“欢迎你啊，安德。”

　　今天安德只是来报到，正式入学是明天，蔺竹则陪着他走完流程，安德便被电话叫走，走前还和蔺竹则友好地说‘再见’。
　　蔺竹则站在走廊，盯着校门口，微微歪着头，他撕开小猫咪图样的创可贴，伤口是刮蹭到的，不严重，此刻他撕开，黏胶沾上皮肤，被狠戾的动作扯出一道丝。
　　有一点点血渗出。

　　晚自习期间，丛菱收到丛茂彦的信息，说是蔺竹则不和他一起回去，司机单独接她回去。
　　丛菱问丛茂彦发生了什么，那边没有立刻回复，她就问正主，谁知蔺竹则也不回答。

　　等到下课，她才收到回答。
　　丛茂彦：抱歉，菱菱，我最近太忙了。竹则没事，是你云淞阿姨带他去看医生，他最近生病不舒服。

　　晚间，等到她洗完澡就要入睡前，她才在寂静的走廊里听见琐碎的声音以及脚步声。
　　十点多才回来。

　　丛菱倚在门后，听着云淞离开，她才出门去往对面。
　　他没关严，门一推就打开。

　　“你怎么了？”丛菱一脚踢在门后，‘咔哒’一声关上，好整以暇地看他。
　　蔺竹则坐在大床上，双手抵在身后，正闭着眼，听见丛菱的声音，笑了下，一点也不疑惑她的到来。“你知道了？”

　　丛菱视线扫过他全身，最后落在他的左手，换了个新的创可贴，“难道你被划了一下就去医院了？”

　　蔺竹则仰着头，依然不睁开，闷笑喉结滑动，“可能是你的创可贴过期了？”

　　丛菱坐下来，“我最近就觉得你脸色不对。”
　　蔺竹则顿了下，倏然睁眼又低回头，直视她，“你之前说，未来要申请医学院？”
　　“别岔话题。”丛菱说。

　　男生手指在床单上点了几下，很多想法都在脑子里走了一圈，忽然笑着说：“我张智齿。疼。”

　　丛菱一愣，打量起他的脸，无论那一边都没有肿起来的样子，“你看上去反应不大，都没肿起来。”

　　蔺竹则笑说，“长在我嘴里，为什么要你看出来。反正，我很疼。”
　　语气听上去像是以前的丛菱。

　　丛菱缓缓舒了口气，翘着水红的唇，眨眼问道：“那怎么办，我给你看看。”她说这就上前，右手一下子捏住男生的下颌，没等她开口，蔺竹则就盯着她配合地微微张开口，露出一点点红润。

　　“捏上去，也没有肿啊。”丛菱娇嫩的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他的两颊偏下的地方。

　　盯着她鸦羽般颤动的睫毛，蔺竹则忽然借着她手施加的力气，张开口。他含糊又缓慢地说：“就是疼。”
　　说的时候，丛菱看见他的舌头。

　　丛菱定定地看他几秒，笑出来说道：“你像是……真的有病。”最后一个字咬重。
　　蔺竹则从不生气，纵容又奇怪地问道：“那你喜欢吗。”
　　丛菱放轻语气，一字一顿说，“你这话，好像在问我，丛菱喜不喜欢…变态。”

　　男生一顿，双手抠紧床单，下一秒弯弯眼睫，此时他还固执地张着嘴。

　　丛菱直起身，居高临上地想，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明明曾经是个光鲜亮丽的人，却又这么喜欢贬低自己，在她面前完全没有自尊，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性格诡异，内心该是黑色吧，可是他的唇舌又是鲜红的粉色。

　　丛菱内心承认，蔺竹则很懂得怎么讨好她。蔺竹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这么懂的人。
　　鬼使神差地，女孩看他，然后伸出手，探进他湿润的口腔，点了下最后一颗牙，摁住，“是这里吗。”她的语气好温柔，动作又很痛。

　　蔺竹则定定地瞧她，她的手还在他嘴里，呼吸加重，男生含糊地‘嗯’了一下，他俩在互相亮晶晶的眼里看见自己颤抖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