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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一言忠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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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下午的清秋茶阁不及前三日人多,今日有人包了场,说是只消在大厅弹琴唱曲就行,到了特定时间再送酒添茶便好,不用忙碌。
夏难洲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打瞌睡,耳边响起严早清泠的琴声,他才打着哈欠,吩咐身边的青梅:“该送酒去了。”
不曾想,青梅使劲摇了摇他,着急的说道:“主人来了,就在门外。”
“啊?!”夏难洲顿时睡意全无,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的跑了出去。
施正卿确实来了,带着子梟一个人,骑马而来。
“阿郎,您来了。”夏难洲见子梟牵着马去了后边,问道,“要去后院吗?”
“今天人有些少。”施正卿说着走进了清秋茶阁。
“有人包场了,便不待客了。”
“无妨,我也是他们的客人。”不用夏难洲带路,施正卿示意他退下,自己一人去了大厅。
夏难洲并不意外,毕竟今日包场的人是祝清欢,而他宴请的三位将军里有施正卿认识的人。
大厅是露天的,三面三层高的观赏区,北面的水面台上是演奏区,因时令的缘故,荷花已经开过,沿着水边摆放着雪白的菊花做装饰。
檐下的青纱帐里,方几与席褥都撤下了,只余下了三楼正厅的位置,那里坐着四个人,妊泠泠与祝清欢坐在左边,岑乔和胥尔珮坐在右边。
“去了云州,又要明年见了,一晃就老了。”胥尔珮感叹道。
“未老未老,”妊泠泠拎着酒壶走到了胥尔珮的面前,倒了酒给他,“小弟在朝墨府才是几年都见不到兄弟几个,这述职又是错开的,再见也是山重水远,云州近长安,比以前好多了,多亏了靖王殿下。”
岑乔吃着菜,将手里空了的酒盏伸了过去,“凉州更近长安,托靖王的福,这几年也没有仗打了,日子也算安稳。”
“不安稳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雍州也离长安不远啊。”胥尔珮夺了妊泠泠的酒壶。
“哎,胥郎!”妊泠泠虽见惯了胥尔珮与岑乔的亲近,但是也免调侃,“怎得,给岑郎斟酒也容不得旁人了?”
胥尔珮亲自给岑乔倒了酒,丝毫不理会妊泠泠的话,倒是岑乔对妊泠泠笑了笑,说道:“他就这样的性子,莫说了,待会,他又要耍酒疯了。”
“哪来的酒疯?吃菜!”胥尔珮与岑乔并肩而坐,他将未吃过的酱鹿肉端到了岑乔的案上。
岑乔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道:“吃不下了,再饮一杯就好。”
妊泠泠见着胥尔珮给岑乔倒酒,倒了半天也没有流出来,开口提醒:“祝侍郎,没酒了。”
说罢,他还偷摸的从岑乔案上顺了块酱鹿肉吃。
“没酒了,还以为是我眼花……”听到妊泠泠的话,胥尔珮这才放下了酒壶。
“我去看看。”一直低头喝茶的祝清欢终于舍得放下那个空了许久的茶盏了。
此时,楼梯口传来了走动声,他们以为是送酒的人,胥尔珮想也没想就责备道:“早就该送酒来了,来的有些迟了,夏难洲你怠慢了!”
谁知,走上来的人是施正卿,他们脸上都是一惊,心里纳闷,怎么那几个副将都不来通报?很快他们就看到施正卿摆手让身后的三个紧张的副将退下了。此举,更加让人疑惑了。
“施相公怎么有空来此?”祝清欢迎了过来。
“见过施相公。”其余三人也起身行礼。
施正卿环视一周,说道:“表兄今日就要走了,前些天耽搁太久,只得赶着来见一见了。”
“说那些做甚,卿儿为了地动的事操劳过度,好生歇息也好。”妊泠泠见施正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很惊讶。
毕竟这一坐,他们四个人都不敢坐下了。
施正卿却不在意,也未曾出声让他们坐下,反而笑盈盈的看着妊泠泠,说道:“看样子是准备走了吗?夏难洲说已经上过三回酒菜了。”
“是要走了,还想与施相公喝一杯,可惜酒没了,夏难洲也不知怎么了,还不来上酒。”胥尔珮忍不住抱怨。
施正卿低头看了眼木盘上的莲花纹样,摸了摸,说道:“教他换了这莲纹他还没换,都用了三十年了,也该换了。”
“施相公看起来与夏难洲很熟。”妊泠泠问道。
妊泠泠这才是第二回见施正卿,在守静殿的第一面,他就觉得施正卿与李长明的关系匪浅,后来他听北野晅说施正卿性子好,很讨北野蔼喜欢,又帮忙解决了三水裂隙的事,就越来越对施正卿感兴趣了。伯父妊岚提起施家的当家人,言谈之间是掩盖不了的赞许,妊幽幽更是在守静殿上只见了一次施正卿,就直言:“施美人回来了。”
施美人回来了?妊泠泠不置可否。
施正卿微微一笑,说道:“表兄不知,这是祖上家业,我不许的事,他不敢做。”
“施相公若是不许,今日应该喝不到酒了?”岑乔问道。
“岂止是喝不到酒,命都没了。”施正卿抬眼,直勾勾的盯着岑乔,“岑右相的孙儿该有自知之明,听阿翁说,岑右相被皇帝哥哥赐过酒,一杯无毒的露城春。不过,岑右相喝都没喝一口,但是他却在当天投水而死。”
“施相公此话何意?”岑乔敏锐的目光在看到施正卿嘴边的一抹嘲笑后,变得阴冷。
“胥尔珮,你与岑乔走的这般近,就不怕胥傲真的名声受牵连,还是说不怕胥氏被你连累吗?”
施正卿话指胥尔珮,而胥尔珮抱拳的手咔咔作响,听的在场的人心里发毛,施正卿直言不讳的话,是胥尔珮的禁忌。
胥尔珮直接反驳道:“不知施相公想说什么,岑乔怎么会连累胥氏?同为凉汝十二氏,何来连累?难道与施相公走得近就不会受牵连了?陛下宠信你并不会顺带着我们!”
“胥郎!”妊泠泠拉住胥尔珮,想要制止他。
“你们妊氏与施家是一丘之貉,休要多言!”
对于胥尔珮的反应施正卿并不意外,他抬手示意妊泠泠不要阻拦,“让他说。”
“小胥你不用说话。”
“岑乔!”
胥尔珮还想说话,岑乔直接往前一步,站在了胥尔珮前面,他直腰不再行礼,面无惧色的对施正卿说道:“施正卿,你何来的权力质问我?挑起岑氏与胥氏的矛盾是为了什么?为了帮你的皇帝哥哥?他未免有些丢人,北野家一家独大,以为拉拢了你就能站在凉汝十二氏的头上,未免太天真了!”
“帮他?你想多了,我只帮我自己。”
“凭你的身体?”岑乔讽刺道。
简短的一句话,让施正卿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
但是很快,施正卿又笑了,他看着岑乔,说道:“阿翁说过你们愚蠢,我还不信,见了你,听了你说的话,我忽然觉得没错了。”
“卿儿,他们二人喝了酒,说话都说不清了。”妊泠泠并不想事态越发不可收拾了,打着圆场。
不幸的是当事人都不领情。
“北野蔼自以为自己很聪明,最喜欢的三儿子却是个断袖,而三儿唯一的儿子也是一样,施正卿,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父亲和你都是断袖,你们施家的传统就是以色侍人。你还有脸面说什么我连累胥氏,凉汝十二氏里,你们施家才是真正的笑柄。”
“说的很对!”施正卿听了忍俊不禁,他引身而起,走到岑乔面前,笑眯眯的说道,“讨厌我的人很多,你们有多少人是恨我得到了你们求之不得的地位呢?我看得到,你们有多少正人君子,口口声声说着我以色侍人,却恨不得让我做身下玩物呢?看着我,你们只看到了这张脸,还有我的这幅身体,我若不是姓施,我若不是安西节度使,我若是寻常百姓,我的归宿说不定就与你们期待的一致了。”
施正卿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眼里满是不甘与怨气,“岑乔,我与你们一样都是人,我不是神!我们施家与你们凉汝十二氏一样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如今的一切的!我们选择了李家,就不该忘记大唐的君主是谁!”
说着,施正卿又瞬间变了脸,冷冷的望着胥尔珮,他说道:“胥尔珮,你也是,不要忘了给你一切的人是谁!还南王快回来了,胥傲真的为人你最清楚不过了,他是还南王府的长史,你们胥氏的一切是还南王给胥傲真的,不是给你胥尔珮的。”
说到还南王,胥尔珮动摇了,岑乔察觉到胥尔珮的变化,咬着牙,说道:“施相公!给我们忠告何须如此!既然为人臣子,一切事都不用旁人说道。”
“希望你是真的听进去了。”施正卿说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今日就要离开长安,不便久留,告辞!”
“岑乔,你要记住,大唐的皇帝只能姓李,想要换人,除非凉汝十二氏灭亡。”施正卿给了他们最后的警告。
岑乔没有回答,他与胥尔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