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彼岸，等你花开》千千采薇

4、Chapter 4

　　好像昨天还是赏菊饮酒的秋日时节，今天清晨京城里就开始了飘雪。落在大军的旌旗上，落在皇帝的仪仗上，落在宫人冰凉的掌中，也落在了谁苍茫的目光里。

　　这北冥国百年一遇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悄然无声地直下到人心里去。一队奢华的车驾在少人的街道缓缓前行，街道是寂静的，除了车轮碾过新雪时喑哑的声响。

　　行刑场上雪似鹅毛，漫天飘飞。先是看见程久夜跪在行刑架下，在空空荡荡的广场中央，雪落了满头满身，静如雕塑。然后是观刑台上眯着眼睛的国王坐在中间，分立两侧的是那曾在软红楼后园里出现过的玄色人影，不过他现在穿戴着皇子的服饰，目光四处逡巡；还有洗玉公主，戴着面纱一身素白，近旁的人都可以清楚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那高高端坐在上的君王挥一挥手，就有嗓音尖细的太监碎步小跑到观刑台边上，大声宣读着：“奉天承运，王上诏曰…………”底下那人却只低垂着头，长长的黑发滑下来挡住了眼睛，也看不清表情，只是那雪越积越厚，从脖颈没入凝结着大片血迹的囚衣，他竟未曾动一动。

　　宣诏完毕。北冥王拧在一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伸手就要去案上取行刑令。突然身边陪伴的皇子失声叫起来：“看！”

　　一下子众人的目光都往场边的高台望去。透过层层的风雪，能看到一袭单薄的红衣伫立在那里，仍旧是那身衣裳似被胭脂水粉染开，长发也用火红的丝带随意挽起。她隔着不远的距离看过来，一刹那有几人不禁后退了几步。

　　“是符锦染！”皇子不禁脱口道。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一直跪在行刑场上的那人也慢慢抬起头来，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就又别过脸来。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从他唇边漫出，弥散在风狂雪骤中。

　　他说：“你何必呢……”

　　时间恍惚停止了一刻。符锦染站在高台上，大风把她的裙袂高高扬起。她双手合握，低下头微微笑了。她轻声说，仿佛只是给自己听：

　　“久夜。上一回在边塞上，你没有听我唱完这一曲《贺新郎》。你说听不到名盛京城的百灵姑娘唱歌，那就是死也要遗憾……”

　　“久夜，”她梦呓一般地低语，一滴泪悄然滑落脸颊，又很快被风吹干。“如今我唱给你听，只唱给你一个人听……咱还唱那首《贺新郎》，好不好？”

　　于是她便清清嗓子，唱了起来。她唱：“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纵然没有伴奏，她悲凉的嗓音在满天风声呼啸里依旧清晰可辨，像苍鹰的翅膀掠过天际，划开了一早一晚，朝晖夕霞。

　　“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众人各怀心事地听着。观刑台上那皇子咬牙跺脚，急得就差没团团转；洗玉公主身子摇摇晃晃，手扶着侍女，背过身去不忍再看行刑场上那孤独的身影；北冥王倏地立起来，挥手就将行刑令往地上掷去。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辛苦你了，他想说。

　　你安心去吧。她告诉他。黄泉路上，定有彼岸花为你指引归途；奈何桥旁，惟有我与你朝夕相伴。你在转生路上，也必不孤单……

　　手起刀落。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人头骨碌碌滚落下来。鲜血喷溅到雪地上，像开出了巨大的一朵热血犹殷的花。飒飒风响，声如裂帛。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在唱歌的间隙她已踱至高台边沿。她红衣凄艳，眼中泪血。伸展双臂，她纵身一跃————宛如被风雪裹挟着的燕尾蝶，三生三世它追随它所钟情的那朵花，烈火缠身，虽九死其犹未悔……

　　后记：

　　联云：问君何以笙箫默，此生难留花与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