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雪飘》阿修雷

23、丽影翩翩

　　韦忆空着的一手四下摸索，地道中十分空旷，他安心了一些，大指与四指轻弹。
　　“流星火雨？”面前忽然闪耀的火光映出她甜美的笑容，带些小小的埋怨，“你什么时候学的炎宿仙书，既不跟我一起看，还瞒着不告诉我。”
　　“火系法术与你有刑克，那卷炎宿是绝对不能看的……”他的话没有说完，颈子蓦地被她搂得死紧，芝兰之气缭绕于鼻息之间：“跟你说笑的啦，你还真当我是怪你啊。”
　　韦忆探手欲抚那朵绽开的那朵笑花，温暖的气息流转于四肢百骸之中：“淘气，我可得审你了，怎么知道有这地道？你该不会是……偷偷来过吧？”
　　“谁偷偷啦？”梦雪嗔怪的表情说不出的可爱，随即露出遗憾的神情，“你们一个个都出去了，我想找人一起去探险都不行。”
　　“都出去了？”韦忆只知紫衣女子去看夜间落英缤纷，那窦雍不是在吹笛么？也罢，不去想了，他端详着梦雪的神色，她正等他问呢，“那你就从客栈里探险去了？你这么好奇，又单独行动，真是让人担心。一般人家里的地道，有的是为了狡兔三窟，有的是隐藏了最大的秘密。你也知道的，唐家集那些不为外人道的暗室秘道，里面不是蜘蛛网就是喂毒兵刃什么的，多危险。”
　　“好嘛好嘛，下次一定不会独自去了。”梦雪依偎在他身边，开始讲述起那段奇遇，“你送我回房后，我很快就睡着了，似乎马上做了一个梦，把我吓醒了。”
　　“噩梦么？”白色的袖子轻拍她，感受到她惊魂未定的心绪。
　　梦雪点点头，心有余悸着：“恩，我梦见离珠失踪了，舞甄姐姐发了老大的脾气。”
　　“呵呵。”韦忆笑着听她述说，恍惚间，竟觉生平从无有此刻之乐。
　　梦雪继续讲着：“我被吓醒之后，的确找不到离珠了，这时，我见窗外有红影闪过，我忙跟着下楼去看。结果，你猜我发现什么？”
　　“是离珠？”韦忆觉得这问题当真不该有悬念的，却见她摇头否定道：“不是离珠，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一身红衣红裙。”
　　其实那就是离珠，她化为人形的样子嘛。韦忆笑了笑，并不点破，听她讲着：“她不知按了什么地方，地面忽然裂开了，一条阶梯出现，她下去之后，地道的通路就关起来了。”
　　“所以你也跟下去了？”韦忆毫不意外，怀中的绿衣少女家学渊源，甚至与蜀山登仙之道亦有涉猎，那不过是客栈内小小的机关，她自然能得窥门径而不费功夫。
　　诚如他所料，梦雪点了点头：“其实这地道机关很容易找啊，我还犹豫过，是不是要先找到离珠，但是，你也知道的，我从小在唐家集玩得最多，看到地道什么的，都会想要一探究竟的。”
　　“呵呵，还说不是偷偷的……哎哟。”韦忆听她的说辞，不禁笑起来，却不防被她狠狠地拧了一把侧腰，俏脸上正色道：“再说，我想那红衣女孩子既然出入地道，必然非寻常人物，我跟着她，也许能找到离珠呢。”
　　“这样的想法倒是不错。后来呢？”韦忆就着火光用袖子为她擦拭面庞。
　　“之后，我就顺着这路一直走啊，”梦雪双眸微合，任他拂过眉间，“原来这条地道的出口，在一户看起来很有威严的人家附近呢。”
　　“是嘛。”韦忆想了会，也许这是离珠她发现了一条秘道，指引梦雪逃生的吧，不过她又怎会料到之后事态的衍变呢？
　　“那时候，天好黑。我怕你们回来，发现我不在会担心，就走回客栈来了。”梦雪见他也是满面焦黑尘土，掏出手绢给他擦擦。
　　“幸好你没有循地道原路返回。”韦忆轻拢她散开的发丝，有些庆幸地说。
　　“也没差别啊，”梦雪晶亮的眸中闪动几许顽皮，“反正那时你已经在火里了，难道能忍心不救我么？”

　　紫衣女子面对冲天火光，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火，很蹊跷，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竟不见小，还愈烧愈旺。
　　窦雍也有相同的感受：“他二人还没出来么？”
　　“没有啊。”舞甄开始后悔了，真不该答应梦雪，让她冲了进去，“唉。”
　　“姑娘，客官，你们不必太慌张。”得窦雍援手，逃出生天的店主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颤抖地指了个方向，“我们这里有个井中仙子，谁家火烛燃了，只要能请得她来，没有灭不了的。”
　　舞甄如缘救命稻草：“井中仙子？是不是要去水井边上请她？”
　　“是啊。这位仙子最爱助人，她做的善事，那可说不过来啊。”店主人仍在絮叨着。
　　窦雍一把拦住舞甄：“还是我去，舞姑娘你留在这里，如果他们出得来，也好有个照应。”

　　暗黑的夜里，一口汉白玉雕成的水井上飘浮着一个虚影，嫩黄色的衫子略带前朝古风，是一名女子，她幽幽地望着火的方向：“快来人啊，来人请我，我就能离开这里，去扑灭那火了。”
　　“井中仙子？”飞速接近而来的黑衣男子蓦地瞠大双目，眉宇间蹙起纠结，“这种气息，不可能是仙。”
　　“你是找我去灭火么？”女子的虚影抬起头来，清丽的面庞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眉如远山，目若朗星，周身仿佛笼罩于潋滟秋波之中，明艳不可方物。
　　“大胆鬼魅，还敢迷惑世人。”窦雍确定了那女子的身份，为民除害之心顿起，退后几步，扬起手中灵符。
　　“天师符？”那嫩黄的虚影似是摇晃了一下，适才艳光四射的面颊倏地煞白了起来，缓缓滑下几滴透明几不可见的水珠，将浅象牙色的井沿一点一点地打湿了，她像是看清楚了黑衣男子的面容，喃喃着，“你，当真要杀我？”
　　“容之兄？”夜幕下，韦忆缓缓走来，绿衣少女依在他身后，听他发话，“这姑娘只是普通水鬼，经不起天师符的。”
　　“你们没事？”黑衣男子张大了口，手中的天师符飘然落地，“火灭了？”
　　“窦大哥，我们是从客栈的地道里出来的。”梦雪简单解释了一下，再望那清丽而泫然的身影，不觉心有戚戚，“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超度她，可比让她魂飞魄散有功德呢。”
　　“多谢二位好意，水雒已是孤魂一缕，便消散了也无谓的。”那自称水雒的女子敛衽一礼，如仕女自画中走出来，蛾眉轻扫忧愁，唇边漾开淡淡的笑，“倒是你们像是外边来的吧？这里唤做杨城，是东周春秋时期杨国遗民建立的，绵延至今，素来不与外人来往。天亮之后，你们还是快些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吧。”
　　“我们会回去的，你别担心。”梦雪与韦忆相视一笑，绿衣少女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怕，反而心生向往，说不出的亲切感觉，“你是水鬼？”
　　“雪儿，”韦忆惟恐她的话的确了人家，忙插话进来，还不时望来路的火光，“我们还是快回去，商量怎么灭火吧。”
　　“二位请留步。”水雒面露喜色，如春风化雨，点点滋润心田，“我可以帮你们灭火的。”
　　“你？莫非他们叫你‘井中仙子’就是这个缘故？”窦雍自入九华门下，耳濡目染的是异类其心可诛，能灭则灭，一时竟然忘记了，这水雒，能灭火？
　　“我修炼水灵有年，便是离火之精，也不在话下。”那双剔透的眸子微带褐色，如洞穿他的心思，知晓那是何人起由。
　　“那就偏劳水雒姑娘了。”白衣少年返身拉着梦雪，“我们先过去吧。”
　　“好。”梦雪将手紧贴于他掌心，情思浓得化不开。
　　目送青白二道身形掠过，水雒眉宇间带了轻愁，曾几何时，也有个人，愿意这样呵护自己，然，孟婆有术，轮回无情，那人，终是忘了当初。她拂去面上的泪痕，看向黑衣男子：“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恩？”窦雍颇感奇怪，自己才想用天师符对付她，她纵然不加责怪，也不该忽然如此和颜悦色地相问啊，着实古怪，但他坦荡心怀，不疑有他，“在下姓窦名雍，字容之，适才冒犯之处，还请水雒姑娘多多包涵，不吝恩赐火难的客栈。”
　　“我虽想这么做，奈何力有不足。”水雒轻扬罗袖，嫩黄的身影飘然落地，走近他身前，“此身不能久离水井，还请窦大侠带我一程。”
　　“窦某自当效劳的。”他心中顿起怜惜之情，轻语了起来，“原来除了珍儿，这世界上还有人不能自由行走于天地间啊。”
　　珍儿？珍儿是谁？她不敢问，唯有将自己的虚影蜷缩起来，化成一条鹅黄色的飘逸丝带，蜿蜒垂落到他指尖。

　　六道轮回，本无善恶之分。
　　韦忆与梦雪相携着轻盈地飘至客栈前，待他们回望来路，想到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黑衣男子施展了道门飞仙之术，腾空托起一条鹅黄色丝带，那丝制的飘带骤然变得朦胧起来，虚无缥缈地幻化出水雒那照人的风姿，她双手结成莲花印，口中默念相克之法。
　　“咄！”火灵召唤出的祝融火龙在她的法术下渐渐消散开去，便如甘霖播洒世间，她轻愁的面颊上满是慈悲神情，望那漫天红光渐次还原为暗青的夜色，“你们且露宿一夜，明日便可去找村长，让他为你们开启来时之路。”

　　出场诗词——临江仙
　　碧水伊人画中影，寸心百转牵肠。
　　移河化雨弄神光。
　　错身空寻，复昨日容妆。
　　春花秋月宿夕露，梦回点点轻霜。
　　红尘久待多情郎。
　　三生石畔，懒着旧衣裳。

　　朦胧的轻雾散去，仿佛从未有过那绝色丽影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