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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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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时间,苏涅在诺顿法师的手下学习过——那当然不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一个容貌普通、年龄中等、身材单薄的学徒,既不会因为太过出众而被导师看在眼里,也不会因为太过差劲而隐隐跌至退学的边缘。
在苏涅苍白的十六年人生之后,他初次完成从人到神的转变,第一次步入曾经只在书籍上看到的,无论用任何辞藻形容都描绘不出其幻美十分之一的,神域。传说在智慧女士游历大陆之后,祂带着五位始终跟随祂的信徒,在当时还四分五裂的大陆上开辟出一块新的领土,祂将领土升至高空,将千万年来的黑暗封存在极北的地方,神力随着祂的动作将那片凡土变成了神明的领域,其他种族所不能及的地方。传闻只要能进入神域,即使是再平庸的凡人都可获得无法估量的力量与财富。
——苏涅却对此兴致缺缺。
很长的时间里,他处于极度的冷感之中,对身边万事万物不起兴趣,并且倦于接受智慧女士的教导——这种只会在俗套幻想小说里出现的、还会被其他人嘲笑的内容,他做了。多次拉锯之后,心生烦闷的他还对智慧女士口出恶言,女士是个自认为好脾性的人,祂没有将苏涅揉成一团灰烬,没有在他脊椎里劈下一道雷电,而只是微笑着,微笑着
——把苏涅踢下去,踢到了圣罗兰学院。
“既然你无法接受我的教导,那就按你凡人时应当发生的轨迹来,你刚好会在这个时候入学。”
就这样,刚刚成为神之子的苏涅,成为了诺顿法师手下一名十分不起眼的学徒。
诺顿法师是个醉心教育的人,如果可以,他恨不能深入关注每一位院内的学生,然而很遗憾,碍于学徒数量过多,他与苏涅最多的交集就是学年课题前的谈话。
那个时候诺顿法师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有一把能令精灵都沉醉的好嗓子,他的课上总是座无虚席,不仅课前需要抢占座位,课中教室内和教室外的学徒还会明争暗斗,苏涅总会坐在第四排最外边的位置,由于用了个智慧女士之前教来玩的小法阵,争斗的学徒们都会避开他。
诺顿法师是物形学派的集大成者,在炼金术、奥术等多种流派都有涉猎。
他最喜欢在学徒们称赞自己相貌的时候说:“等再过一百年,该老的还是会老,到时候你们可就不喜欢我咯。”
学徒们嬉笑着说不会,等诺顿法师布置课业的时候才哭丧着一张脸:“对老师的喜欢就到此为止。”
回顾过往,这一段记忆依旧清晰。
物形学派的法术主攻任何生物的外形变换,诺顿法师喜欢说学派里最有名的一句话:“一切物的外形,无论变换,皆有灵魂。”
所以即使物形学派掌握有攻击力最强的法术之一,也不倡导过强的攻击性,为此百年前学派内曾有分化,认为学派过于守旧的那一派人称自己为新派,这导致物形学派长达百年的动荡和斗争,也导致不少的法师在其中陨落,传承的最后一棒交到了诺顿法师手上,他不会主动清理新派的人物,却也坚持学派千年以来的核心思想。
这句话在结业的时候,被诺顿法师写到了苏涅的证书上。
——某种程度上说,诺顿法师可以算得上是他在神秘世界的启蒙者,如果中途没有出现那一场灾变,法师该是一直在学院内教导学徒,虽然青春已逝,也是个英俊的老爷子,偶尔已经结业的学徒们回到学院,还能再夸赞一番导师的相貌。
然而——
[即使是再温和的学徒,也不得不承认,物形学派的诺顿导师实在过于阴暗,面相也不太和善,声音更是嘶哑得像是炭火滚过喉咙。他的实力学徒们没话说,可是为人却……无论多么热情的学徒,他都冷眼相待,也从不夸奖,嘴里全是批评的词汇。
——然而就算如此,也没人会想到,这位可能只是性格不好的导师,会让他所有的学徒都成为法阵的养料。]
这就是那本‘书’上的内容。
一段与事实截然相反、荒谬的描述,却让诺顿法师以及无数学徒,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手下按着的人突然开始挣扎起来,狂暴的魔力沿着诺顿骷髅般的骨肉架往上走,目标明确,直抵苏涅的手和心脏。
如果‘书’还完全存在的话,苏涅恐怕要吃点苦头,但是早在几百年前,大灾变的后期,那个肆虐大陆的‘书’就已经被苏涅毁灭,只留下几片残存的意识分散各处,悄然隐藏起来,等到重新作乱的时机。
这几百年来,苏涅已经陆陆续续将其他碎片毁灭,这一片,也许是最后的了。
苏涅的指腹抵住诺顿眉心,凑近了些,这具躯体已经全然沦为‘书’的傀儡,只能借由口唇吐出一个突兀的词句。
——“安洁莉娜,女皇,统一”。
就算主体已经毁灭,碎片依旧不忘推进书里的剧情。
为此哪怕碾碎这些现实内有血有肉的人物也在所不惜。
苏涅将神力推进,来到诺顿的精神域,法师的域是一片花海,忽略掉灰蒙蒙的阴沉天空,忽略掉脚边衰败枯死的野花,不难想象鼎盛时期的域内是怎样灿烂的一幅图画。
然而现在它的中央被一张破损的书页占据了。
火焰疏忽蓬起,瞬息烧上了书页,那页记载着诺顿法师残忍暴行和最终陨落的纸,几秒之后彻底化为灰烬,连同空无一人的精神域,一同塌陷。
“无论变换,皆有灵魂。”苏涅后退一步,任由残存的灰烬落在地上,“法师,期待与您再次相遇。”
一直默默旁观的安走进了,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歪斜着身体,脚步迟缓僵硬。
“这就是最后一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也许是的。”
闻言,安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还真是好极了。”
——可怜的奥拓女皇,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大灾变中最声名狼藉的加害者。
苏涅一刻也没有多待,处理完‘书’的碎片之后就回到了灰塔上。
虚弱,久违的虚弱——
苏涅扶着桌案,将摇摇欲坠的身体勉强撑起。表情已不如在科马莫尼湖时的从容,虚弱和痛苦爬满了五官的每一处角落,终于支撑不住,苏涅瘫软在藤椅上,攥着衣摆,痛苦地喘息着。
他感到巨大的高温将他扑没,火焰顺着脚踝一路往上,连同骨肉一起灼烧,深深刺入灵魂。
每一次处理‘书’的事情,他都要忍受这样的痛苦,以至于力量逐渐衰弱,最后到了不得不靠流沙魔药缓解的地步。
毕竟,‘书’中的苏涅,是已经死去的亡者。
死亡的刻印被那意识打入苏涅的灵魂,如跗骨之蛆,即使成为神明也无法摆脱。
——琴纳村的小哑巴苏涅,死于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