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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刺杀 ...

  •   梁都元安,长街万宁。

      临近黄昏细细软软的晚市敲着锣开张起来,西域商户张着一口不甚熟络的官话,朝着来往的客人推销,西街上说书先生撑起了帐篷,惊堂木一敲吸引了四座目光,一句话说回忆种种,引人入深历史英雄,刀枪棍棒,公案伸冤。

      雁飞楼上觥筹交错,椅子上皆为绫罗绸缎,桌子环抱山珍海味。

      坐在西窗角落上,一身道袍的宋峙怿显得有些破落,莲花簪、太极髻,抖落一身世外谪仙的气质来。

      “来来来,今儿是给咱道长接风洗尘,一道敬一杯。”接风洗尘宴上,贵族子弟别的本事不行,喝酒敢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谪仙’接过一杯酒,受了那满桌子权贵一杯敬酒。

      “老宋,你这次打算在元安待多久?”庶吉士晁远康端着酒杯子抿了一口,朝着宋峙怿问道。

      宋峙怿夹起一筷子珍珠米:“不走了。”

      “想通了?”
      “被赶下山了?”

      两声异口同声,宋峙怿抬起头有些无奈对上一脸好奇看着自己的诸位:“对,小仪山断粮了,我被赶下来自谋生路了。”

      晁远康啧啧两声:“城隍庙给你租个位置给人算命?”

      “少来!”京兆尹小衙内潘仰学一巴掌盖在晁远康头上:“卫国公家公子,去给人算命?你也真敢想出来!”说罢回首看了一眼宋峙怿:“阿怿,回家去吧。”

      宋峙怿正要伸过去舀汤的手一顿,他将勺子收了回来,指尖攥紧。面上依旧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不去了,父母过世以后,府内是大哥当家,我去了,让他为难。”

      他话刚说完,就听见西街下叫卖熙熙攘攘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有些奇怪从窗户上探出了一个脑袋。只见西街那长街牌坊处,缓缓驶入一辆挂着‘章’字马车,马车外装很朴素但轮子碾过青石板,轴承的声音却不对劲。

      这辆马车很重。

      宋峙怿看着商户和行人纷纷低下头,有些怪异,凑到身边的潘仰学看了一眼:“别看了,把窗户关上吧。”

      宋峙怿带着疑问将目光投向了潘仰学。

      潘仰学脸上笑容流露疲倦,他伸手将窗户关上:“那马车上是章迟砚。”

      “那是谁?”宋峙怿坐回原位。

      “靖州按察使、内阁武英殿大学士、内务司总司。”

      潘仰学冒出三个头衔,每一个都差点将人砸得眼冒金星。宋峙怿震惊看着一桌子发小都是一副不太愿意听见这个人的模样,太乐令刘慧芝甚至鼻孔出了一声粗气。

      宋峙怿有些奇怪:“连最无耻的老刘也看不起他?”

      刘慧芝白了他一眼:“把最无耻去掉,咱们这些人顶了天了也就是个浪子班头,他章迟砚是坐等天收!”

      晁远康打了一个哈哈,拉了一把刘慧芝,而后背过身去跟宋峙怿解释道:“老刘的内兄——内务司领事,两个月前因查出钱庄上多了一千多两银子,被免了职,那哥们去找章迟砚说理,被当街打了三十棍子,回去以后羞愤难耐,吐血死了。”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这一声尖叫就像是一针扎破了众人的恐惧。

      混杂在尖叫声内的,还有刀刃出鞘的摩擦声,宋峙怿下意识站起身来,他一把推开西窗,一撑窗沿飞身跳下了雁飞楼。

      道袍翻飞,随着宋峙怿凌空一脚,踹在了马车后那朝着车舆后袭击而来的流星锤,那葫芦锥子如花一般绽开,迸射出一堆琳琅满目的暗器,宋峙怿一翻身子腾空,九节鞭自腰间抛出,席卷掉了大半部分的暗器。

      他抬眼对上蹲在牌坊上的刺客,人有点多,有些棘手。

      “退下,此事与你无关。”

      马车内传来一声清朗,宋峙怿恍惚之间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

      马车车舆方门突然打开,一只粗糙的手一把捂住宋峙怿的脸,一推将人打到了边上的稻草堆上,宋峙怿骂了一声娘,定睛一看一位蒙面人戴着竹笠正一柄长剑,身法快如神。

      “斗笠客?!”宋峙怿脑子乱哄哄,稍一清醒,就听见对面雁飞楼上的传来一声惊呼。

      他才发觉自己身边突然多了好些头戴斗笠的人物,他们看上去训练有素,为首那位把他从马车上退下来的斗笠客早就追着牌坊上的刺客去。

      这些斗笠客杀人武功极好,一柄长剑在手上翻转,不多时那路上的刺客几乎都被处决。

      但宋峙怿并不在乎这斗笠客是什么来头,他将目光定在竹帘下那张年轻的脸庞。

      “囡囡……有人看见我的囡囡没有?”突然自巷子处走来一个老妪,佝偻着背部,脚步稳健,拄着一根长拐。那斗笠客回过身来,一剑刺中老妪的胸膛,那老妪抬眼盯着马车内部的人,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就倒在了地上。

      “靠,居然连老人也不放过,果然坐等天收!”

      伴随着一声怒斥,马车的车舆缓缓打开,章迟砚身着一身深褐色圆领窄袖,腰佩金钑花带,额头带网纱,双玉缀鬓边,高悬发髻,更显得他白皙脸庞上的情绪单薄。

      慢条斯理走下了马车,踏云靴踩在地上,在那被称为斗笠客的男子护卫之下,站在那具尸首跟前。

      目光冷淡,语气带笑,不见三冬暖,只闻彻骨凉:“带回去,让人剖了,查个干净。”

      章迟砚将那冷血双眸对上了撑着小面馆柱子站起来的宋峙怿。

      四目相对之间,章迟砚别过了眼神。

      “站住。”宋峙怿开口朝着章迟砚道。

      章迟砚原本往回走的脚步果真停下,他回首看了一眼宋峙怿:“你在叫本使?”

      “好啊小子……”宋峙怿上前一把拉住章迟砚的手,正是要圈住章迟砚的脖子,还未来得及开口,斗笠客腰间那冰冷的长剑就架在他脖颈前:“小哑巴,让他把东西拿开。”

      章迟砚摆了摆手,示意斗笠客退下:“好久不见。”

      听得章迟砚没有否认和自己相识,宋峙怿勾起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还未能挂在他脸上多久,却听见章迟砚下一句便是带着冷寂且疏离的语气:“但还不如不见。”

      “离开元安。”章迟砚侧过头,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们的对话一般:“你不该来。”说罢便是转身要登车离去。

      “你还欠我诊金!”宋峙怿微挑眉,偏偏不顺着章迟砚的意思,故意朝着章迟砚冷漠背影喊了一声:“救命钱!”

      “……”章迟砚踩在马车的脚踏上,抚在马车栏杆上的手稍顿。

      微回首,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宋峙怿,情绪淡薄:“远之,支给他。”

      “要多少?一千两够不够?”章迟砚语气恢复冷淡。

      那被唤作‘远之’的斗笠客收了剑,顺便从身上摸出了一张钱庄的银票,递给了宋峙怿。

      宋峙怿接了过来,扫了一眼银票上的数字,勾勒笑容:“三年前的物价跟前现在可不一样了,不算利息的吗?”

      “要多少。”章迟砚已经坐在马车之内。

      “没想好。”宋峙怿没有给他开价的机会,他扬了扬手里的银票,语中带笑。

      章迟砚氤氲着怒气:“你没有机会想了,拿着钱滚,否则将命留下。”

      宋峙怿笑了笑正是要开口,却听长街一阵跑马声,他退到路边回首看去,只见一队身着曳撒,头戴唐巾的内侍飞马而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队金甲罩衫的金吾卫。

      这一行人在章迟砚的马车前停下。

      “属下来迟,请辅翁赎罪。”那为首的金吾卫朝章迟砚单膝而跪,说话间有些哆哆嗦嗦。官场上的事情宋峙怿一向没有什么兴趣,他站在路边冷眼看着这些人对马车上之人那谄媚模样。

      武英殿大学士,正是陛下内阁成员之一。

      首辅称为元翁,其余的次辅称为辅翁。

      按照官场上挑高位官职称呼的惯例,虽然章迟砚的武英殿大学士也不是一个挂职,按察使才是他的本职,但称呼他为辅翁的人反而多于称呼他为使君的人。

      马车上的人沉默了大约一盏茶时间,才听那清冷音色幽幽传来:“今日何人值守?”

      ……

      跪在地上请罪的人偷觑了一眼身后。

      今儿值守在此地的金吾卫昨夜就喝得酩酊大醉,今晨也没有让人去挂牌子代班。但人家原本就是萌祖荫供职在金吾卫的,轻易招惹不得……

      可眼前这个,更是招惹不得。

      “嗯?”章迟砚沉了语气,稍显不悦。

      “是……是平南伯晁府的二郎……”金吾卫有些为难。

      章迟砚马车的轴承随着马匹的移动缓缓转动。

      章迟砚冷冷留下一字:“罚。”

      ……

      “常给使,什么事劳烦您走一趟?”

      马车缓缓出了西街牌坊,跟在马车边上的那身着红色十二折蟒纹曳撒官宦——陛下近臣常知寸,朝着章迟砚笑得谄媚:“今儿辅翁入京,那群不长眼的没报给陛下,才是来迟了,连忙让奴婢即刻来请辅翁进宫呢。”

      “无需怪罪,是我不让人通报。”章迟砚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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