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阿司匹林》林子慕

4、姑姑

　　雨势绵延，从下午一直下到次日早晨，直到九点才风停雨止。

　　阳光出来后，地面上还有些湿，行道树被细雨洗得格外清新，树叶青得逼人眼。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几声鸟鸣，给这清晨增添了几分朝气。路人渐多，一辆辆汽车驰骋在干净的地面上。

　　上午来了一些买书的人，赵夏晗有条不紊地看着店。
　　放在柜台上的手机忽地亮了下，显示栏里有个微信好友添加申请，赵夏晗顺着红标点了进去。
　　申请人头像是白底一个墨字。
　　来源：对方通过搜索微信号添加。

　　赵夏晗见过这个头像，是宁墨。
　　她先前□□、微信上都没有加过没宁墨，之所以知晓是她，是自己常点进班级群成员列表，在上面的那一栏看宁墨的信息。
　　她犹疑了一会儿，不明白宁墨是怎么得知她现在的手机号码，又是怎么想要添加自己的。
　　头脑里一时闪过很多念头，纷纷杂杂，叫她琢磨不出，她把手机放在一旁，暂时不理会。

　　落在资料书上的目光失了神，赵夏晗定睛一看，几分钟过去，书翻在之前的一页没有动过。
　　叹了口气，赵夏晗按下同意。

　　[你已成功添加宁墨为好友，现在开始我们一起聊天吧。]

　　聊天界面上，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赵夏晗？
　　嗯。
　　你怎么会有我的微信号？
　　——那天买书的时候，看到书店的联系电话，想来是你现在用的号码。
　　是这样，你有什么事吗？
　　——我需要几本资料书，想问问你店里有没有。

　　宁墨发了张图片，上面列着十几个书名。赵夏晗回忆了下，有两三本她今早整理书籍序列号的时候见过，于是同宁墨说了。

　　那三本书店有的，你需要的话今下午或者明天来店里，我找出来给你。
　　——好。

　　依旧是能有简洁就有多简洁的宁墨式对话，赵夏晗看到后嘴角微扬，放回手机，继续埋头在书籍中。

　　此刻宁墨站在阳台外面，远眺着城市。
　　繁华热闹的临川，雨后驱散了暑意，天空似洗过一般的蔚蓝，远边天际飘着闲散的白云。
　　这里高楼林立，人群熙来攘往，像潮水，像蚁群。

　　宁墨闲时，常去阳台看风景。
　　越是久视，越觉得自己在茫茫世界里的渺小。
　　雨过天晴，宁墨想到了那张清丽柔和的脸，忽然间心静了下来。
　　她看着屏幕上的对话，轻声说了句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宁墨站在书店门口，穿着蓝白条纹衬衫和照旧的水洗牛仔裤，就那么站在那里，挺拔得像白杨树。

　　赵夏晗：“今天来这么早？”
　　宁墨：“按照上学时的生物钟。”
　　赵夏晗愣了下，淡淡嗯一声，然后从一边拿过装着宁墨需要书籍的袋子。
　　宁墨接下，付好钱后，宁墨给她一张书单，是昨天发给她的内容誊抄了遍。
　　宁墨的字迹提按分明，微露锋芒，经常被老师作为范本，让学生学习。

　　她的字是自小由外公颜老爷子所教的，颜老爷子以前是市里干部，字写得遒劲有力，宁墨学得了几分。

　　“下次有书目里的书的话，给我留一下。”宁墨说。
　　《论语》《资治通鉴》《茶花女》……都是高中生必读书目，一共列了十四本书。

　　其实这些必读书目，每个语文老师都会在寒暑假让学生们从中选几本看完后写读后感，相当于另一形式的作文。
　　对于一些学生来说堪比噩梦，网上有众多现成的读后感，随便抄几篇便可应付了事。
　　但宁墨不同，她会一丝不苟完成每项课后作业和任务，态度认真，完成质量高，时常收到老师的赞扬。

　　赵夏晗忽而记起不知是谁给宁墨取的“移动的图书馆”外号，心里笑了笑，又端正神色问到图书馆：“买这么多书？”
　　“蔡老师让暑假读的，要写读后感。”
　　赵夏晗将书单对折两次，压在键盘底下，“我会放在心上的，书到了和你发信息，”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可以在网上购买书籍，当当网、京东等APP都可以买到，更全些。”
　　“之前买过，收到的书磨损比较严重，不喜欢。”
　　“嗯。

　　和赵夏晗作别后，宁墨回到家里。
　　刚拿出钥匙开门时，邻居奶奶正带着孙子出门，孙子念小学三年级，活泼好动得很，抱着足球，脸上洋溢着兴奋，想来是要去足球场玩。
　　“小墨回来了啊，又买这么多书。”邻居奶奶看着她，笑呵呵道。

　　小区里的家庭有不少孩子在一中念书，宁墨成绩好，又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在大会上发言，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认识她的不在少数，同栋楼都有一两个业主遇见她后会打声招呼。
　　“嗯，老师让看的。”
　　“看看这孩子多上进，怪不得成绩这么好，”邻居奶奶眼里的笑意扩大，又道；“今晚家里要是没人做饭的话，来奶奶这儿吃，奶奶晚上弄红烧排骨。”
　　“嗯好。”宁墨温声应到。

　　进了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安静，喑哑，宁墨仿佛习惯了似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推开卧室门，宁墨将购物袋放在桌子上。她的卧室按自己的设计装修的，是满满的极简性冷淡风。
　　去接了杯热水后，她回到座位上开始做题。
　　升高二的暑假，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不算很多，大都是做题。
　　宁墨拿出一套数学卷，大概浏览一遍，对题型和测试的范围有了解后，她开始做。

　　时间分配和得分点在她的掌控之中，正常速度一套下来需要一个半小时，宁墨提前二十分钟做完了。
　　之后她开始对答案，除了倒数第二个大题的论证过程缺了一步外，其他答案都是完美的。
　　水已经放冷，宁墨不在意地又喝了口，从叠起来的书里抽出本英文阅读习题集，这个暑假计划着一日一篇，返校前十多天就可以做完。

　　打开习题集前，宁墨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角落的购物袋上。
　　她拿出里面的书，换回书架上前一阵子买的，完全相同的三本书。

　　宁墨想到她月初坐车时，偶然透过车窗看到了赵夏晗的身影，连忙叫司机停车。
　　下车后，人潮里找寻不见，但宁墨确信那就是赵夏晗，此后她便每日上午去附近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找。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迫切地想要再见一个人。
　　许是魔怔了吧。

　　十几天后，在晴朗的下午，她见着消失两个月的赵夏晗。

　　……

　　周五早上，赵夏晗难得在八点钟后起了床，洗漱完后，等小蘑菇穿好衣服，两人搭公交去了姑姑家。

　　赵夏晗姑姑叫赵萍，在市教育局工作，家里书香气浓厚，有一面大书柜，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赵夏晗以前喜欢来姑姑家玩，每次都会借一两本书回去看，自从家中剧变后来的次数比以往少了很多。

　　姑姑一家都挺喜欢赵夏晗小蘑菇，她有个在外地念大学的儿子，不常回家，假期里跟着导师做项目，以往他在的时候也经常带着两人出去玩。
　　有时姑姑会留赵夏晗两人过夜，睡在堂哥的房间，赵夏晗要顾着店里的生意，就让小蘑菇在姑姑家里待两天。

　　赵萍看着赵夏晗长大，知道这孩子经历那么多事后心思重，又想到前些天电话里的谈话，有些心疼，见到她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在孩子面前还是要把情绪掩盖下，整理好心绪，赵萍把洗净的水果端了出来。

　　“夏晗，冬昱吃些水果吧，看你俩瘦的，我那里还有些苹果柑橘，放得久，你们带些回家。”
　　“嗯，”赵夏晗笑着应到，一边削着苹果，递给了小蘑菇。
　　姑父在阳台和人打着电话，通话结束后坐到沙发上。

　　“你姑姑老是惦记着你们，时常跟我念叨，从池安市回来前三天就说那边的衣服好看，让我给你们带了来。”
　　赵萍听到后笑了笑，从房间里拿出几个购物袋，让两人站起来，挨着取出衣服，在身上比了比。
　　“这样式适合小女孩穿，大了点没关系，能穿一两年。”
　　小蘑菇乖巧应到：“谢谢姑姑。”
　　“冬昱最乖了，”赵萍摸了摸小蘑菇脑袋，“多好的孩子啊。”

　　午饭准备得丰盛，红烧鱼，虾仁炒西兰花，番茄鸡蛋汤，还有小蘑菇喜欢的可乐鸡翅。
　　吃完后赵夏晗想去厨房帮忙洗碗，赵萍挥了挥手，打发她去看电视。

　　下午吃了些甜点，晚饭过后赵夏晗就要回去，小蘑菇留在姑姑家玩几天。
　　她把小蘑菇平时吃的药带去，频次用法姑姑都知道，就不必多言。
　　赵夏晗叮嘱小蘑菇听姑姑的话，小蘑菇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赵夏晗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便和姑姑告别。

　　临走前姑姑递给她一个信封，拿着有些沉甸甸，里面装着三千块钱。
　　赵夏晗推辞道，她知晓姑姑虽在单位上班，但一向清廉，以后还要顾着堂哥成家立业，家里也不是特别殷实。
　　但姑姑坚决要给，脸上摆出不容拒绝的姿态，赵夏晗只得收下，将姑姑的好意记在了心里。

　　将信封放进包里，赵夏晗搭上公交回家。
　　公交行驶到半路，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喂，是赵夏晗吗？你是宁墨的同学？”嘈杂的音乐和背景音，像是在迪厅酒吧之类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女生大声说道。
　　“对，我是。”
　　“宁墨现在喝醉了，在璀璨酒吧，你过来一趟。”那女声接着报了具体的地名。

　　宁墨去酒吧了？还喝酒？
　　赵夏晗眼里闪过些疑惑，但确实是宁墨的手机号。
　　赵夏晗便在下一站下了车，好在站点离酒吧比较近，她根据导航走了四五分钟来到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