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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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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牛和时惊慌失措地胡乱晃动,烛台从他的头顶滑落,橘黄的火苗扫过他疼痛到扭曲的脸,他白细的皮肤立刻被灼烧得通红一片。
烛台砸在他前胸上,弹到空中,又滚落到牛和时脚边。
他一边疼得跳脚,一边骂不远处被这一变故惊呆愣住的云梦瑶:“蠢妇,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我?”
云梦瑶灰淡的眸光闪了闪,呐呐应了声好,端起桌边的茶水一股脑泼向牛和时烧焦的头发和灼伤的脸。
“啊!”牛和时顿时痛得惨叫一声:“贱人,你要谋杀亲夫啊?”
那壶茶水是牛和时刚刚指挥云梦瑶新沏的,还滚烫得冒着白色热气。周钰看见云梦瑶一脸茫然的表情,心中动了动。
“贱人,回头再找你算账!”牛和时纵然有一肚子的怒火想撒在云梦瑶身上,此时也有心无力。他捂着疼痛不已的头和脸,骂骂咧咧出了门,大声呼叫下人去找大夫。
等牛和时走远,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周钰纵身跃下屋顶,从敞开的窗户跳进云梦瑶的屋里。
“啊,有贼——”先发现周钰的丫鬟月荷被她轻轻一掌敲晕抱在怀里。
周钰现在穿了一身普通的粗布男装,脸上还蒙了块黑布,怎么看都像个夜闯闺房的贼人。
而云梦瑶看见屋里突然出现一个打晕自己婢女的陌生人,脸上却没有任何惊慌之色,平淡无波地望住周钰:“别伤害她,阁下想要什么,自取便是。”
张恒口中的云梦瑶,是个热情活泼的女子。
这些年她到底过得什么日子,才会变成现在这副冷淡沧桑的模样。
周钰对牛和时的一腔怒火又蹭蹭升起来,对面前的女子涌出了无限怜惜。她把月荷放进一旁的椅子里,取下覆面的黑巾,也不兜圈子:“我是张白泉的朋友,替他看看你。”
白泉是张恒的字。
乍然听到张白泉的三个字,云梦瑶眸光微动,苍白消瘦的脸上有极淡的哀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重新恢复到淡漠无波的模样。
“是么,我很好。你既已看过,便请回吧。”
周钰瞧见她平淡的反应,在心里一叹:这是真的心如死灰了。
不过没关系。从云梦瑶毫不留情地把滚烫热水泼向牛和时的举动来看,她至少心里还有恨,还没有完全放弃自己,还在抓住一切机会为自己抗争。
“如果能与牛和时和离,你愿意吗?”
云梦瑶的眸光亮了亮,显然比刚刚听到张恒的名字情绪波动大。她眼中的亮光很快又黯淡下去,轻轻摇头道:“牛和时不会同意的。从他第一次动手打我后,我就向他提出过和离。他却说我生是牛府的人,死是牛府的鬼,绝对不会让我如愿。”
“他会同意的。你只需给我一句准话,愿意不愿意?”毕竟是别人的婚姻大事,周钰也不能因为自己看不过眼就随意插手。
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还跟她说这些不可思议的话,对云梦瑶来说简直是再荒唐不过的事。
可周钰眼中的认真让她莫名想要相信,再渺茫的希望她也想要抓住。云梦瑶用力点头,双眸中神色异常坚定:“我当然愿意,我做梦都想离开牛府这个地狱!”
大夫给牛和时上完药后,他顶着一头白色布带忍着剧痛去了书房。
他要写一封请假的折子。
这幅鬼样子,明日还怎么去上朝当值,岂不被同僚们笑话死?他越想越窝火,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倒霉,竟然被好好放着的烛台砸到脑袋。
还有那个贱妇,竟然敢用那么烫的水泼他,简直是找死,看他待会儿怎么收拾她。
牛和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用什么方法折磨云梦瑶了,不想低头看到桌案上一张留字的纸。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他大惊失色,三两步跑到书房正中央的一幅字画面前。
打开字画,看到里面空空如也的暗格,牛和时大脑嗡嗡作响,巨大的恐惧摄住了他。
完了,他想。
脑子里除了这个念头,再也没有心思想其它任何东西。
牛和时焦虑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踱了一个时辰后,他猛地走到桌案前,再次拿起那张留字的白纸,使劲儿拍了下脑门。
不对啊,此人拿走他卖官的证据,还约他明日酉时在城西吉泰楼翠西阁见面,肯定是对他有所求。
他心存侥幸地安慰自己,在书房愁了整晚,一夜不眠地睁眼到天明。天一亮,就叫人筹备银两,在家中坐立不安了大半日。眼看酉时将近,他带上了准备好的银两乘马车直奔吉泰楼。
牛和时走进吉泰楼二楼的翠西阁时,并未看到人。
他谨慎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见靠窗的桌上放了一卷摊开的宣纸。走过去一看,竟是一卷放妻书。
“照着抄一遍,按上你的手印。”一个粗浑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牛和惊得一抖,回头四望,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夕阳将落,昏暗憋闷的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夏日的热风吹过牛和时的脖子,他后背发寒,脑门冒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毕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物,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头又读了一遍放妻书,才发现上面落得是自己的名字。
这是要他放妻?放谁?
他脑子转了半响,才恍然想起自己有个妻子。这些年一直把云梦瑶当做发泄的玩物,竟然一时没能想起来她还是自己明媒正娶过的妻子。
当年会娶云梦瑶一个商户女,为的就是好拿捏。没想到那个女人是个倔的,起初玩起来还有些刺手。驯服她的过程还是很有趣的,不过现在她已经变得像一根木桩子一样无聊,他早就腻烦了。
牛和时心里盘算得飞快,原来对方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那就好办了。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笔,迅速抄完一卷放妻书,配合得按上了自己的手印。然后对着空气谄笑道:“大爷,大侠,我已经按您说得做了。一个女人罢了,您早说啊,何必这么麻烦,我一定双手将她给您奉上。您看,东西是不是可以还给我呢?”
“明日卯时一刻,我去牛府接人。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牛和时这下更确定对方是为了云梦瑶而来。只要东西能顺利拿回来,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他对着空气点头应和,打开随身带的一小箱银两讨好道:“您看,这是我孝敬您的。一切都好商量,您要什么都可以,只是一定要把东西还给我啊!”
“放下银两,回去等着吧。”
“哎!”牛和时连忙应道,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此事成了大半。
对方不仅要美人,还要钱财。
这样贪婪的人才好拿捏啊,就怕他什么都不要。
等牛和时出了吉泰楼,周钰从背光的房梁后跳下来。她走到窗边,拿起放妻书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便收进怀中。带上牛和时的银两,从另一边靠着暗巷的窗户跳了下去,几个纵跃,消失在越来越暗的天光里。
次日卯时,一辆装饰普通的马车停在了牛府门口,驾马车的是一个十分高大的青衣汉子。
牛和时领着云梦瑶和她的丫鬟月荷早早地等在了门口,一见到那辆马车,立刻跑过去询问:“可是昨日约好来接人的?”
他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像他们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买卖。
周钰在马车里压着嗓子应了一声。
牛和时听见和昨日一般无二的粗浑声音,立刻放下心来,向大门口的云梦瑶和月荷招了招手,小心问道:“人在这儿呢,您看,您承诺的东西?”
周钰听见两个女子靠近的脚步声,向马车外的青衣壮汉吩咐了一声。
青衣壮汉按周钰的吩咐,从怀里掏出一叠凭据交给牛和时,撩开帘子请云梦瑶和月荷进去。等云梦瑶和月荷坐稳后,他便扬鞭调转马头,向来时的方向行去。
牛和时忙着低头清点手中的东西,确定一张都没少,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他眯眼望着越行越远的马车,双目中精光闪动。架在脖子上的刀没了,他又开始打起别的注意。
此次为了把这些东西拿回来,他可是出了不少血。
送给对方的银子,都抵得上云梦瑶的嫁妆银子了。
不管带走云梦瑶的那人是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势必要去云家,把这些银子都讨回来。还有云梦瑶那个贱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勾搭的人,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平稳前行的马车里,周钰将放妻书交给云梦瑶。
云梦瑶接过放妻书,一字一句看完时,苍白消瘦的脸上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周钰等她情绪缓和后,把身旁的一箱银两递给她。
“这是什么?”云梦瑶抬手打开,看见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后疑惑地睁大了美目。
“你的嫁妆银子。”周钰见主仆两人双手空空地从牛府出来,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牛和时那个渣男定然不会让云梦瑶把自己的嫁妆带走。
云梦瑶听说这些是牛和时给的,惊疑道:“你到底用了什么东西和牛和时做交易?”她再清楚不过,牛和时是个多么爱钱如命,雁过拔毛的人,怎会舍得这样出血?
“一些他卖官鬻爵的证据。”
云梦瑶瞳孔微张,一只手捏紧了膝上的木箱,双目通红地望向周钰:“虽然这样说有些不知好歹,若早知道你手上有那样的证据,我会求你拿着证据去揭发牛和时,而非用来换我出牛府。比起离开他,我宁愿与那个混蛋同归于尽!”
“和那样的人渣同归于尽,不值得。你是个好姑娘,离开这个泥沼,你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而且——”周钰把云梦瑶用力捏着木箱的手指轻轻拉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微扬的弧度。
“那份证据,我能拿第一次,也能拿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