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割》文晴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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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分钟后，恭离随着林玲到楼上的小包间，见到了一个国字脸几乎秃顶的中年男人。恭离顿时就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不过，脸上还是热情洋溢地冲他笑了笑，这是这里每个女孩子都必须具备的基本礼貌，老板这样教她的。
　　林玲离开时别有深意地说：“有什么事叫我。”
　　恭离坐下来，第一次，有些局促和不安。
　　“你是新来的？”那秃顶说话了，却是恭离听不懂的H市话。她在这个城市也才混了一个学期，跟本地人接触又少，怎么能听懂它的语言呢。
　　“啊？”恭离故作歉疚，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听不懂H市话，您可以说普通话吗？”
　　“听不懂H市话啊！”秃顶就开始说普通话，是极其标准的H 市版普通话。可怜的恭离连猜带蒙听懂了大概已经算庆幸了。笑，笑，最好的办法只能笑了。
　　基本上这种谈话像是恭离举行的一个记者招待会，由于语言交流的困难，还难免会出现答不对题的尴尬局面。
　　“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啊？”
　　“我说……”
　　“开玩笑吧！”恭离笑了笑，秃顶那句“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啊”一声只不过因为震惊罢了。都不看看自己年纪的吗？
　　“我是真的，我有钱。”说着秃顶从兜里掏出一打钱来，目测有一千块的样子，他又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名片，说：“你看，我还是市人大代表。”
　　恭离在心里瞠目结舌了一阵，随即就发自内心地笑了，因为觉得好笑，原来这个社会真的有这样幼稚的大人哦，以为有钱有权力就可以让天下的女人为之倾心。
　　“做我女朋友，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秃顶又说。
　　“我不会做你女朋友的，”恭离掩住心里的鄙夷说，“收起来吧！”
　　秃顶从那一打钱里抽出两张塞给恭离。“这个给你，让我亲一下。”说着就倾身要侵犯她。
　　“我不要！”恭离噔地站起身，把钱扔回到他的身上，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平静下来漠然地声明：“我是学生，要找小姐去外面。”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先坐下。”秃顶眼见着恭离要拉门出去，怕事情闹大丢了自己的面子，于是忙乖驯起来，示意恭离坐回去。
　　“我们好像也没什么可谈的，我还要回学校，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恭离竟然是面带微笑说出这些话，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态度如此之好以至于秃顶有几分莫名的忌惮。表面上客客气气，实则是逐客令。恭离拉开门，莞尔一笑说：“您先走吧！下次再来玩，不要找我。”
　　“到底我是客人还是你是客人啊？”秃顶大大的不满。
　　“要不然，我让老板再找别的女生？”恭离问。
　　“算了。”秃顶无奈起身，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拿自己的公文包，瞧人不顺地看看面不改色的恭离，然后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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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楼下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洗手间拿凉水洗脸，她觉得恶心，虽然并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被秃顶的臭嘴巴碰到。
　　这一幕，被林玲尽收眼底。她担忧地看恭离，问她：“你还好吧？”
　　“不好。大概是被非礼了，妈的！”恭离擦着脸随口骂了一句，也不想这句话说出来会让听的人胡思乱想。
　　“那，还好吧？？”林玲更加担忧起来。
　　恭离转身，看到那双纯净的眼睛，方才突兀地意识到自己吓到人家了，于是忙露出笑脸，告诉林玲：“还好，没什么。”
　　庄倩一见恭离就问她班上得是否顺利，恭离只说：“觉得那个人很不要脸。”
　　“他是那样的，”庄倩笑起来，“每次都那样。是不是甩钱给你了？”
　　“嗯。”恭离点点头，她刚想说“我不想干了”的时候，庄倩先一步抢了话头。
　　“我就知道。老秃驴的班你能上的话，以后其他人的班就不用愁了。”意思是说，除了老秃驴这么变态的再没有第二个。
　　“是吗？”庄倩的话让恭离有了坚持的勇气。她侥幸地想：也许是真的，不是每个变态都会让她遇上。再试试吧！于是，她把“不干了”之类的话吞会肚子里。
　　她上了第二个班，第三个班，感觉很安全，很有趣。她的侥幸是有道理的，有些人的确只是来聊聊天，规规矩矩喝茶吃点心，临走的时候都会留下恭离的电话也只是细节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恭离完全可以接受。
　　这晚，恭离领了八十块钱的工资，除去第一个班的工资作为押金还没领之外。回到学校，许然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世界赚钱竟然有这么快、这么爽的，不过四小时不到的时间，还有吃有喝，有人聊天。
　　所以，恭离决定在草样年华做下去，虽然需要冒险，需要侥幸，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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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天下来，她赚了不少钱，并且开始收小费，只要客人无条件愿意施舍。不过，她也渐渐觉察到做陪聊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去那里玩的虽然基本上都是有权有势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会毛手毛脚，顶多让她陪着喝点酒，但也难免有一些初来乍到者，不了解草样年华的行情行规，把那里的女孩子当小姐看，恭离也不例外。而且，无论真君子还是假小人，谁又愿意跟谁深交呢！这一次是过客，下一次也不会成为朋友，跟一夜情没什么区别，陪聊只不过是精神认知的交换而非□□的摧残。在那样的环境里，容易看穿这个社会，容易冷淡。恭离纯洁可爱的外表下面生出越来越多对付男人的熟练。
　　然而，在许然和Amy面前，恭离还是那个恭离，只不过偶尔会画点淡妆，偶尔会红着脸一身酒气回到宿舍，偶尔会被Amy闻道她衣服上头发上的烟味。
　　“能闻出来吗？”恭离有些惊讶，她自己是没感觉的。“没办法，去那里的没几个不抽烟，很多女孩子也抽呢，我都被熏习惯了。”
　　Amy无限怜悯地看她，开口就是一句：“还是别去那里做了，吸二手烟对身体不好。”
　　“没事，什么时候厌倦了再离开也不迟，现在还想赚几把呢。”恭离听自己说这句话，不禁笑了起来，问Amy：“有没有觉得我像是个赌徒，然后上瘾了无法自拔啊？”
　　“有点。”
　　其实，这种工作就是一种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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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转暖了，恭离和许然两个人把毯子铺到地上，有事没事都懒在上面享受二人世界。大四的两位学姐不知在哪找工作策划未来，这个学期自然只用准备毕业论文时来学校一趟就行了，所以，这个宿舍只剩恭离和许然两个人，随便她们怎么折腾。
　　这天中午，恭离跪坐在毯子上写小说的稿子，坐在电脑前的许然突然“啊”地大叫一声，表情可以用惊恐来形容。
　　“怎么了？”恭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几乎跳起来，手中的笔一抖，在写小说的本子上狠狠地划了一条疤痕，抬头看到许然夸张的表情几乎想海扁她一顿，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啊！”许然指着电脑屏幕，不说别的就是做作地再次叫了一声，脸上由惊恐散发出天大的喜讯。
　　“到底怎么了？”看到她这样，恭离又气又觉得好笑，从毯子上站起来，凑到电脑前。
　　“啊！”这一次，是恭离发出来的。电脑屏幕上弹出的□□窗口，有人写了这样一条信息：
　　陆勇介的电话号，138****5290
　　是恭离的网友，随风的杰作。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达成共识一起“啊”了一声，然后兴奋地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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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勇介学长，没想到能搞到你的电话，真的是太让人兴奋了。我是经管院的恭离离，很高兴认识你。”恭离编辑好短信，战战兢兢地半天不敢按“确定”发送的按钮。
　　“然，我要发了！”她一副视死如归状，大拇指一用力，“短信发送中”五个大字运动着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最后幻变成“信息已发出”的静止和醒目。
　　“好紧张，好紧张！”恭离的花痴行径一来，谁拿她也没办法。
　　“不紧张，不紧张哦～”许然装镇定拍拍她的头。
　　大概等了有五分钟，却不见回信。恭离开始失望了，许然也跟着失望，甚至同情。
　　“唉，帅哥都这样。”恭离叹口气准备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自己的创作。可是，这个时侯手机振动了，是他。
　　“哦，为什么要搞到我的电话？”对方的提问可以让两个人的关系立马切入正题。这样直接的，不麻烦，恭离很喜欢。
　　“去年在桥洞下面不小心看到你，觉得你像小栗旬，所以就喜欢上了。算是暗恋你很久的人啦！”恭离直言不讳，或许显得有些太过不矜持。
　　“这样。可是我有女朋友了，她在C市。我们感情很好。”
　　看到这条短信，恭离兴奋得差点跳到天花板上去，两眼放光地让许然看，欢呼说：“他女朋友在C市，不在我们学校。”
　　之前许然提供的情报是错误的，也不想可能是这个人错了，此陆勇介非彼陆勇介。
　　“好好好，挖墙脚，挖墙脚。”许然也神经大条地没有多想，只是同样兴奋。
　　“嘻嘻。”恭离继续写短信。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在C市不是吗？我不介意。”
　　喜欢就是这样，自己不介意，也不关心别人介不介意。恭离的意思很简单，她不介意跟自己一见钟情的人偷偷交往，不介意他脚踏两只船——多少只船她也愿意。
　　“呵呵，怪人。我们顶多交个朋友。”
　　恭离想了想回过去说：“好吧，先这样。”
　　女生主动喜欢一个男生，就要够不要脸才行，恭离这样想。
　　陆勇介，拿这个名字开了近半个学期的玩笑，现在天上掉下来他的电话，还不要好好抓住机遇？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接下来两天，恭离确认了陆勇介头发的颜色和他的身高，然后对他发起了自以为有限度的主动攻击，以免对方厌恶。这种感觉很好，内心无名的激动，泛着点点涟漪。收到他回的短信就像一口咬上青绿青绿的荷兰苹果，脆脆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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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干嘛？”恭离喜欢晚上这个时侯发信息给他，今天也不例外。
　　“跟我同学在船弘超市买饮料喝，刚打完球回来。”他这一次回短信的速度很快。
　　船弘超市就在就在恭离斜对面那栋女生宿舍楼最底层，冲到阳台上就可以看得见。
　　“我好像看到你了。”恭离其实只是看到一堆人在超市门口，谁是谁根本没办法分辨，说看到他不过是说出自己的预感。
　　只是，没想到陆勇介把电话打过来了。
　　恭离一时竟忘了接听，看着他的名字在手机上跳来跳去，心里直打鼓。
　　终于还是要接的。
　　“怎么这么久才接？”声音，很好听。
　　“哦，在考虑，好像是吓到了。”恭离假装豁达。
　　“好像？”电话里，能听到陆勇介发笑的声音。
　　“你干嘛，突然打电话过来？”
　　“我好像看到你了。”他说。
　　“是吗？”恭离也不怕，总有一天要看到的。
　　“嗯，长头发对吧！一个人，大概在……四楼的位置。”
　　“嗯嗯，是我。”
　　“你下来吧！我同学多买了一瓶饮料，要给你喝。”
　　“啊？”这个，有点太突然了。这意味着，两个人要在楼下近距离看到。
　　“你下来，我同学买的饮料，要请你喝，下来吧！”他又说。
　　“我……等一下，我想想。”恭离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没想过要怎样跟自己喜欢的人见面，什么时候见面。
　　“好，你想。”陆勇介貌似有的是耐心。不过，几十秒后，他就开始催促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下去。但是，你不准过来，让你同学拿饮料给我就好，可以吗？”恭离是被逼无奈，所以提出这么荒谬的要求。
　　“嗯，你下来吧！”陆勇介竟然荒谬地答应了她的荒谬，毫不犹豫地。
　　“好，你不准过来哦。”恭离再次强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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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离风风火火跑到楼下，却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一八零，矮的一七零，一七零拿着一瓶饮料，一八零淡定地站着，在路灯下显得冷傲。
　　“你们……”恭离摇摇晃晃走过去，脸上又惊又恐又不可置信，恍然明白自己“被骗了”。
　　“给。”一七零把瓶装饮料递到恭离手里，脸上笑笑的像极了娃娃表情。
　　恭离看了看一八零，然后接过饮料，说了声谢谢，再看看一八零，就不知所措了。
　　“吓死人了。”恭离选择转身拔腿就跑，而且，跑的姿势尤为怪异，两手九十度直直地向前伸开，脚下飞快地跳动，跑着跑着脸上就是火烧云，她从来没有这样狼狈不堪过。
　　“干嘛跑这么快……”陆勇介看着这个有勇气向自己大胆告白的女生，此时竟然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不禁有些郁闷，也有些觉得好笑。
　　恭离跑回宿舍，关上门直喘气，手里的饮料都忘了放下来。手机响了，是陆勇介。
　　“喂……”恭离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
　　“是不是你看到的那个人？”
　　“啊？”原来，他骗着让她下楼见他，只是让她确定她的“灯管美男”到底是不是他。　　　“哦，是吧！我不记得了。”
　　管他是不是，陆勇介长得好看，也够冷酷，是不是“灯管美男”已然不重要了。她要的就是他这种感觉。
　　“不记得？……”陆勇介无奈地笑，又问：“刚刚吓到你了吧？”
　　“嗯，还好，你说话不算话。”
　　“呵呵，饮料记得要喝，是我买的。”
　　“知道，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