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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   1

      柯弘捧了杯热茶坐在书房里看报纸,每一年,也只有春节这几天能够有比较多的休息,不过,如果出了什么紧急状况,即便是半夜,自己也得赶到医院去。

      其实自己本不用这么忙的,30出头就已经成了主任,和上头关系处得也挺好,大过年的,再忙再紧急的事情也用不着自己出面,况且,这时候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妻子常劝自己不用这么拼命,夫妻两个的月工资加起来都已经上万,那点个加班费算什么。

      确实,自己好像挺傻,可是,就是无法安下心来,总觉得能多救一个病患是一个,柯弘对于自己的医术还是很自信的,他常想,如果有个专业的医生在场,也许有些本来还有救的病患就可以摆脱死亡。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自己快3岁的女儿抱着个玩具兔子进来。小家伙见着爸爸在里面,红扑扑的小脸绽放出个可爱的笑容,胖胖的小手蒙住眼睛然后又放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转啊转。

      柯弘知道自己的小宝贝以为自己没看见她,正在和自己躲迷藏呢,也就装作真的没看见,继续看报纸。小家伙摇摇晃晃地挪到自己的书柜前,到处瞅了瞅,似乎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扭过头,把目光放在书柜旁的箱子上。

      那是春节大扫除柯弘收拾旧物时清理出来的一箱东西,里面是一些旧书和没什么纪念意义的书信,准备等那个收废纸的老太来时给她。反正放在家里也是占位子,还不如帮助一下生活比较困难的人,这个箱子里的纸可不轻。

      现在几乎都已经用不着书信了,电话短信电子邮件,只要是你认识的人,无论天涯海角都可以快速方便地联系到,哪里还有人用那种慢而费工夫的东西。现在在抽屉里存放的书信一类的东西,估计也只剩下大学时写给当时喜欢的女孩并且现在已经成为和自己共同拥有一个美满家庭的妻子的情书了。柯弘记得当时写了三封,而妻子也回了三封,这六封信现在还被保存着,成为俩人甜蜜的见证。

      柯弘把注意力转回女儿身上,这个小小的宝贝已经丢掉了玩具兔子,两只手忙碌地在箱子里翻腾着。一会儿,就翻出一堆彩色的东西,那多是一些老旧的明信片,老旧得甚至已经记不清送的人了。小家伙对着彩色的明信片左看右看,然后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仿佛很不满似的。

      柯弘偷偷笑了笑,这个小东西,古灵精怪的,也不知像谁。自己一直是个内敛沉稳的人,而妻子也温柔贤淑,谁知道添了个这么惹人爱的活泼宝贝,如果没有她,家里也许会冷清得多。

      突然小家伙咯咯笑了几声,拿着张纸在那里跳了跳。柯弘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让女儿这么开心,正好奇的盯着,小家伙突然把眼睛对向自己。这样一来,柯弘自然不能再装下去了。

      小家伙大喊一声“爸爸”,连蹦带跳地扑了过来。柯弘欢欢喜喜地接着这个小棉包子,心想一会儿得和妻子说说不要给女儿穿这么多衣服。

      “爸爸你看!”胖乎乎的小手攥着一张纸伸到自己面前。

      柯弘接过来,是普普通通的一张纸,背面有两个灰色的手印,翻过来,正面乱七八糟地写着几行字:甲方承诺次日要向喜欢的人告白,若不兑现承诺,甲方要请乙方吃牛肉面一碗。若兑现承诺,乙方则反请甲方吃牛肉面一碗。手印签名为证。甲方:滕有信。乙方:柯弘。199×年×月×日。

      在甲方的名字旁边还用红笔划了了大大的叉,而乙方名字旁则用黑笔涂了个骷髅头,字的旁边还有几个数学草稿。

      这样毫无章法的约定,处处透着幼稚,柯弘不禁凝神微笑。

      滕有信。脑海里模糊而又清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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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柯弘从小到大一直是同学的榜样,老师的宠儿,而与之对立的,当然也少不了每个班总有的那么几个特别让人头疼的学生,滕有信就是其中一个。

      滕有信是柯弘的初中同学,开学第一天就以其独特的开场白给全班同学流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那时候的孩子才刚刚从小学里出来,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乖宝宝的气质,就算是调皮的男孩子,也不过还停留在揪揪女孩子辫子,偶尔打一场毫无形象的小架的阶段。滕有信在作自我介绍时,很大人地样子走到讲台上,头一扬,说:“我叫滕有信,滕王阁的滕,有信用的有信。我知道你们肯定不知道滕王阁三个字怎么写,所以我把的姓写在黑板上,你们都记牢了,如果有人写错了我的名字,你们就死定了。”说完,举起拳头,嘴一咧,特意露出副咧牙的样子,然后继续说:“我妈希望我做个有信用的人,所以给我取这个名字,这就是说,我可是一个非常讲信用的人,所以你们更要记清我刚才说的话,我可是说到做到的喔!”

      柯弘那时心气儿多高的一孩子,虽然平时被老师称赞有魄力又沉得住气,可遇到这么一个嚣张的痞孩子,难免不服气。滕王阁自己早在8岁就知道了,他算谁啊,凭什么非得记住他的名字。

      不过不可否认,包括柯弘在内,所有人都记住了滕有信的名字。

      柯弘很顺利地当上了班长,老师告诉他,对于不好好学习爱捣乱的同学,他这个班长应该帮着老师管着他们,不过对于那个叫滕有信的就算了。柯弘很听话地执行着老师的命令,老师说了,那个叫滕有信的人是根老油条,反正他读不了多长时间说不定就不读了,要管住也麻烦。

      果然,滕有信来上课似乎是有一阵没一阵。

      不过,柯弘还是在一次头天放学前写第二天的值日表时,刻意把滕有信的名字写成了“腾有信”,哼,那人能怎样。明明是个学生,摆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是什么意思!他柯弘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第二天到了班上,就看到班上同学冲他偷乐,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男生还特意过来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自己,眨眼道:“呵呵,不错嘛!”

      柯弘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是淡淡笑了笑。

      上到第二堂代数课时,教室的门大开,众人皆望向门口,便见着了滕有信花了的脸。

      他似乎是和人打了一架,一只眼睛淤青了大块,一边脸上还依稀有着红色的手指印。进来时报告也没喊,就直接奔向了自己的座位。

      柯弘觉得意外,他其实没想到滕有信今天会来,要不然,他也不会故意把值日表上的名字写错。

      滕有信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脸上的伤,放下书包便坐直了身子,好像很认真听讲似的。

      谁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柯弘暗想。

      一堂课过去,滕有信似乎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柯弘自己听着课,早就把他忘到脑后,下课了正趴在桌子上准备补个眠时,突然听到滕有信特有的声音喝道:“今天是谁写的值日表!”

      柯弘慢悠悠地抬起头,滕有信的眼睛有些发红,本来就挂彩的脸显得十分可笑。

      “是我。”平静的语气。

      众人皆朝柯弘望来,班长大人似乎要和姓滕的小子杠上了。

      滕有信咬咬牙,走到柯弘旁边,压低语气说:“你把我的名字写错了。”

      柯弘瞟瞟黑板,说了声:“哦。”

      “去改过来。”滕有信站在柯弘旁边一动不动。

      柯弘抬眼瞧了瞧眼前看似凶狠实则弱不禁风的小子,微笑道:“是。”

      柯弘快速走到讲台黑板前,拿起黑板擦就把滕有信的名字给抹去了,然后气定神闲地回到座位上。

      “你!你什么意思!”滕有信用力拍在柯弘的桌子上。

      “我本来是想改的,可是一想你根本就不会来做值日,索性就擦了算了。”柯弘笑容无害。

      滕有信捏紧拳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他确实一次值日都没有做过,没来上课的时候当然是不会做的,来上课的时候一放学便匆匆赶回家了。这个叫柯弘的人没说错。

      滕有信沉默完,什么也没说,居然就这样拿着书包又离开了教室。

      柯弘本来还想好了一堆词来给这个自以为是但其实毫无脑子的小子一点教训,没想到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毫无破绽的表情也出现了裂纹。

      奇怪的家伙,心里又给这个人下了这样的定义。

      自此滕有信一整天也没再出现过,大家该干嘛的干嘛,谁也不会特别注意一个连差生都做得如此失败的人。本来,一个差生就应该总是捣乱,时时引起大家的注意,可是这个人压根连一点做差生的职业规范都没有,如果不来上课,就是已经被遗忘的角色了。

      放学后,柯弘到班主任办公室帮着班主任整理学生的作业,出来时经过班级门口,见着一个眼熟的背影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滕有信,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柯弘抱臂问道。

      滕有信显然被吓了一跳,噌地回转身。

      他的脸依旧是青一块紫一块,好像被打翻后连收拾都忘了的已经干结的颜料板,可笑至极。

      “我,我……”他有些着急,一时间竟结巴了,“我本来想来看看我能不能做今天的值日,可是好像锁门了。”

      “笨蛋!打扫完了当然就锁门了!”柯弘觉得好笑,脱口就说了出来。

      滕有信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活脱脱一只装老虎的兔子。

      柯弘突然发现这个人还挺好玩儿的,于是笑道:“如果你明天来,把今天的值日补上也未尝不可,我是明天的负责人,希望你能来。”

      滕有信低头居然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来认真地点点头:“好。”

      他顿了顿又咬着嘴唇说:“那以后能不能还把我名字写上去,我以后有空一定来做值日!谢谢你!”

      说完,滕有信一把抓住柯弘的手,似乎表示恳求。

      柯弘没见过这样的,不动声色地挣脱他,说:“当然可以。”

      随着自己一声回答,滕有信脸上立即绽开了笑容,那个笑,当时的柯弘觉得,可以用,嗯,灿烂这个词形容。

      因为那时候下午的阳光恰好都照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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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经过那次事情后,滕有信虽然也经常不来上课,可是一旦来上课了,就会做值日,不管当天是不是轮到他。偶尔几次是柯弘负责,滕有信还会冲着柯弘笑。那个人的牙齿很白,笑起来并不难看,柯弘心里有些得意,他觉得自己在某一种程度上似乎收服了这个人。

      到了初二,滕有信来上课的次数居然增多了。听班主任说好像是那人的母亲先前病了,父亲又为当地一个建筑队做民工,只有滕有信一人去照顾,不久前,他母亲去世了,所以也就能腾出空来上课了。

      他的母亲去世了么,柯弘听了心里黯下去。柯弘家庭条件不错,父母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老师,从前也一直是同龄孩子中的佼佼者,几乎都没遇到什么大的挫折和变故。像他这样环境的少年,通常好像都有着过剩的同情心,所以柯弘当即就对滕有信生出几分惋惜来。

      再见到滕有信时,柯弘便主动上前问候几句,例如马上要测验了,有时间就复复习,又如作业交了么,不会的可以来问我,诸如此类。反正不过多说几句话,于柯弘一点儿损害也没有。那个滕有信不知是不是从未遇到这样对他的人,自己初次搭讪时居然愣得说不出话来,柯弘笑着拍了拍他时,他才讪讪地答应了声。

      这天上完体育课,柯弘正和朋友打乒乓球,突然有同学慌张地跑过来告诉他们滕有信在足球场那边和另一个班的小霸王打起来了。柯弘身为班长,这种事情当然不能不管,听完后立马就奔向了足球场。到的时候,双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滕有信脸上胳膊上挂了彩,一只袖子也被撕破了,小霸王也没占多少上风,似乎是被打掉了一颗门牙。

      这还得了,如果被教导主任发现,他们班这个学期的优秀班集体岂不泡汤了。柯弘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发了狂似的滕有信,一边叫着其他人去拉住小霸王。滕有信那时那里能拦得住,柯弘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男孩力气居然比牛还大,心叫不好,果然,滕有信一拳头挥到了柯弘脸上,然后就朝被众人拉住的小霸王那里冲去。柯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也顾不上那么多,大喊一声:“滕有信,你住手!”

      滕有信本来已经冲出去了,听到了柯弘的话,居然停了下来。他这时意识到刚才是把柯弘给打了,回头看了柯弘一眼,眼睛都是怒意的红,可是还是硬生生停住了。

      柯弘终于松了口气,立刻让大家赶快散去,小霸王不甘心的被众人拉扯走了,滕有信还杵在那里。

      柯弘叹口气,无缘无故被打了,还得善后。走上前,拍拍滕有信的肩,滕有信转过身来,怔怔看了柯弘半天。

      柯弘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起来得赶快让滕有信离开,于是和颜道:“到教室去吧,在这里被逮到的话会记过的。”

      滕有信低下头,手指紧紧拽着衣角,抬起头时,眼角居然微微发红,他用略带鼻音的声音的说:“对不起。你的脸……”

      柯弘心里一紧,脱口道:“没事没事,我回家用热毛巾敷一下就好了。倒是你,好像不是第一次受伤了吧?还真是,那一次你也是顶着个大青眼。疼不疼?”

      滕有信看看自己被扯破的袖子,终于露出个苦笑。

      “还是对不起。”滕有信弯腰鞠个躬,然后擦擦脸,“我走了。”

      “喏……”柯弘开口道:“如果不介意,到我家里上点药吧,我爸是医生。”

      滕有信恍惚地摇摇头,“谢谢。”

      外强中干的家伙,自己明明就见他快要哭出来,他还在那里死撑。

      “上点药看上去不会那么厉害了,也好让家人少担点心不是!”

      滕有信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住柯弘,然后别过眼睛,转身默默走了。

      柯弘不相信自己明明一片好心,那人却不领情,一股火气冒了上来。自己这是找的哪门子罪受,不但挨了打,还要像个傻瓜一样做好人。

      “滕有信!”柯弘大喊一声。

      滕有信回头。

      “我的脸开始疼了!”柯弘接着叫道。

      滕有信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嘴角扬起,笑得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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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为什么打架?”柯弘用棉签蘸了点紫药水,往滕有信破了的胳膊上涂。

      “哎哎!”滕有信龇牙咧嘴,“你轻点!”

      “知道疼还打得那么凶!说,为什么打架。”柯弘放轻了力度。

      “我家欠他家钱。”

      “哦?”柯弘停下手里的工作,挑挑眉,“你小子的理由还真是与众不同啊。看来我以后是万万不能借你钱了,借了还要挨打,我不是疯了!”

      滕有信眉毛竖了起来,眼一瞪,“他爸骗我爸去赌,我爸输了很多钱,欠了他家的。今天要不是那个小王八羔子惹我,我绝对不会动手的!”

      柯弘拍拍他的头,“你也太冲动了些。”

      滕有信不自在地往后靠了靠,垂眼说:“你不会明白的。如果不是他家,我爸也不会这么辛苦。当初我妈生病需要钱,我爸一时着急就被他爸下了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和柯弘说得太深,便停下来,抬眼涩涩地说:“谢谢!我帮你也上点药吧。”

      滕有信拿起根棉签蘸了药,被柯弘一把按住手。

      “笨蛋,擦脸怎么能用紫药水!我擦得脸上一团团紫的别人还以为我化妆呢。”柯弘觉得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有喜剧效果,当然,当事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你没说。其实我从来都不上药,伤口什么的过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哪像你,真娇贵。”

      “我娇贵!”柯弘站起身来,“滕有信,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了,我不是为你好!”

      “还真容易生气。”滕有信吐吐舌头,把脸扬起,“呐,那让你给我抹脸。”

      在这个人口里,自己倒还成了小气吧啦的人了,柯弘恨恨地咬牙,往他脸上按了点紫药水。

      滕有信“噌”地一下蹦起来,捂着脸大叫:“喂喂喂,你还真抹了你!你分明是小肚鸡肠!”

      柯弘无奈的看着前一刻还怏怏后一刻就像只皮猴似狡辩的某人,毫无波澜地说:“是你叫我抹的,还有,我叫柯弘,不叫喂喂喂。”

      滕有信又抹了几把脸,碰到伤口时止不住一阵龇牙咧嘴,直到手上看不出紫色的痕迹来了,才作罢,冲柯弘贼贼地笑了两声。

      柯弘觉得背上凉嗖嗖的,这个家伙变脸简直比女人还快,他现在有些摸不清滕有信的性格了。第一眼是个小痞子,后来像个小傻子,再后来是只纸老虎,现在则成了只泼猴。

      柯弘忘了像他这样的优等生是很难理解滕有信那样的学生的,就像滕有信此刻也觉得柯弘的举动很难以理解一样。

      头一次有一个同学,而且是很厉害的同学,把他像一个普通同学样对待。

      他一直是让同学头疼的对象,可是,他也从不愿与捣蛋鬼一类的差生为伍。

      久而久之,也就懒得再去与身边的同龄人沟通,独来独往本就是他的性格。

      现在,这个叫柯弘的人,似乎有点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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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放学回家时柯弘的父母还没有下班,滕有信和柯弘折腾了会儿,柯妈妈才拎着一大包东西回来。见家里有了客人,柯妈妈很是热情地倒茶拿水果,还招呼滕有信留下来吃饭。

      滕有信敌不过柯妈妈,只得装得乖乖的样子答应。

      柯爸爸回来时,柯妈妈也差不多把饭做好了。四个人坐到饭桌前,滕有信见着满桌的菜,整个人把脸埋在饭碗里一声不吭地吃。

      柯妈妈笑:“有信啊,怎么不多吃点菜,来,这是我下午刚买的烤鸭,我家弘弘可爱吃呢,你多吃点啊。”

      滕有信接过柯妈妈夹的鸭腿,很乖巧很甜地笑了笑,一口气把鸭腿全吃进了肚子里。

      柯弘翻翻眼睛,“你真以为我会没风度到和你抢啊。”

      然后对着自己妈妈撅撅嘴,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叫道:“妈妈,我也要吃。”

      滕有信怒视柯弘,碍于家长在,没把那句恶心说出口。

      柯爸爸瞧了瞧两个孩子,说:“柯弘啊,是你给有信上的药吗?又拿我的药箱去唬人了是吧?”

      柯弘不服气,“我可是很专业的,才没有唬人。”

      滕有信趁机添油加醋,“柯叔叔,他往我脸上抹紫药水,你看。”

      这回轮到柯弘瞪滕有信了。

      柯爸爸审视了两人下,问:“柯弘,你们以后可不要随便打架了,爸爸虽然相信你们事出有因,可是有矛盾不一定要用武力解决。嗯对了,我看你处理伤口还不错,干脆以后就和爸一样当个医生吧。”

      柯弘一本正经地说:“爸,这个事情还不急,等以后再看我的意愿吧。”

      滕有信难以相信柯爸爸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对待打架的事情,如果换做自己父亲,肯定又免不了一顿痛骂,他和柯弘果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的人啊。

      柯妈妈看着两个孩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随口问道:“有信啊,你多大了?”

      滕有信咽下口饭,说:“我今年15。”

      柯妈妈放下碗筷,淡淡笑道:“我家弘弘也是15呢。弘弘你看人家有信多有精气神的孩子啊,不像你,还没长大就一副老中医的面孔。”

      滕有信听见柯妈妈的声音,一口饭没卡在喉咙,偷偷瞧了眼柯弘,柯弘也没好到哪里去,吃到嘴里的番茄炒蛋似乎变成了苦瓜炒黄连。

      滕有信强忍住笑,老中医,柯弘原来是这样的人啊。

      吃完饭,柯妈妈让柯弘送滕有信下楼。因为柯弘家住在单位配房里,整个医院亲属公寓的院子相当大,怕滕有信不识路,所以柯弘便把滕有信一直送到院子口。

      一路上滕有信都沉默,柯弘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说你刚才不是偷笑得挺欢的吗?怎么现在就变成了闷葫芦了。”

      滕有信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表情很认真,真得柯弘鲜少见过。

      “你家真好。你的爸爸妈妈都很好。”

      柯弘怔了怔,他想这个家伙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他咳嗽两声,扬眉道:“我爸妈好,我难道就不好?”

      滕有信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每个人的家对于他自己都是最好的,我相信你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原因就觉得自己家不好吧?”柯弘把手放到滕有信肩上。

      滕有信定定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家也很好,呵呵。什么时候,请你到我家来,我下厨。”

      “哟,你还会下厨啊。真不错,心灵手巧贤惠耐劳,以后不愁找不到个好人家。”柯弘眨眨眼。

      滕有信也不怒,他从头到脚打量了柯弘,摇摇头,“唉,你这个老中医恐怕是很难找到媳妇儿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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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第二天滕有信来上课了,脸上的伤口消了些,仍然穿着那件衣服,不过袖子已经被缝好了,拙劣的手法,一看就知道是那人的杰作。

      柯弘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密密麻麻的书页,思想早已神游。

      其实那个人本性并不坏,甚至还有点小机灵。如果他肯好好学,成绩应该会不错。

      那个年头,似乎读书就是最大的出路,长辈们挂在嘴边的最多的就是那个穿皮鞋还是穿草鞋的故事。

      这也不错,本来,像他那样家境的人,如果想要出头,也许读书是一条最靠谱的事情。虽然下海什么的人也有,可是发了的毕竟还是少数,被称为暴发户先不提,他们也许是没文化人中的例外,然而并不是谁都能做这个例外的。

      他想问滕有信为什么不好好学,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问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他们毕竟还不过是朋友,经过昨晚,他觉得可以用朋友这个词了,但有些事情,即便是朋友,也不是轻易该问出口的。

      周五恰逢月考,班级实行按成绩来排位的政策,很势利,可是也是很普遍的方法,没有哪个学生提出过不字。柯弘自然不必担心自己的位置,考试成绩一出来,又是班级第一。滕有信数学语文都还凑合,只有英语,拖了整个班的后腿,班级平均分一下子滑到了第三的位子,惹得英语老师很是恼火。

      柯弘去班主任办公室时,恰逢英语老师向班主任诉苦,见柯弘进来,拉着柯弘笑得一脸慈祥,“要是滕有信有柯弘的一半好,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柯弘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很像两个中年妇女聊到自己孩子时,一方母亲对一方母亲说:“我家孩子要是有你家孩子一半好就好了!”

      不自觉暗自好笑了下,面上还带着谦虚的微笑,“老师,身为班长,如果能用到我的地方,比如让我辅导下滕有信同学,我可以的。”

      英语老师听后已经把心动全表现在脸上。

      柯弘继续:“滕有信同学和我关系不错,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帮助的。”

      英语老师看向班主任。

      班主任笑眯眯,“柯弘你想怎么个帮法?”

      “这个还没想过,老师。”柯弘摸摸头。

      “嗯,好吧。老把滕有信这么摆着也不是办法,这次分座位就把你和滕有信分一桌,不过,如果他影响到你学习,一定要和我说,我到时候再调开。”班主任认真地说。

      柯弘点头示意,心里却突然觉得很悲哀。

      他头一次觉得优等生也不是那么个光彩的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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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对于老师突如其来的恩宠,滕有信着实吃惊了半晌。看着柯弘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滕有信立马处于警戒状态。

      “说,怎么回事?”滕有信目不斜视看着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的物理老师。

      柯弘不说话,只是冲滕有信挑挑眉,然后也目不斜视。

      “你小子搞什么鬼!”滕有信在纸上写。

      柯弘满眼笑意,提笔在纸上写:“我没搞鬼啊。不过是成为救苦救难的天使。”

      滕有信把笔捏得作响。

      柯弘又写道:“告诉你,我是来监视你的,你一举一动可要小心了,万一被我抓到你的小辫子,你就玩完了。”

      滕有信忿忿地在桌子下面揪了下柯弘的腿。

      柯弘面不改色,继续写道:“不要借机吃我豆腐。”

      滕有信现在真不明白柯弘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怎么会成为柯妈妈口中的老中医。

      柯弘到了身边,虽然有时候很像个管家婆,却让滕有信有了一种踏实感。这就像你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突然遇到了亲密的友人,飘摇不定的感觉顿去,连晚上睡觉都可以踏实了。

      滕有信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可是有一点他明白,柯弘正在慢慢蚕食他的生活,也许,蚕食的还不止这些。

      自此,柯弘成了滕有信的长久同桌,因为他俩是例外,故而不受班级调整座位的制度影响。

      滕有信并不笨,柯弘带了段时间后他语文数学物理都有进步,唯有英语,仍是死穴。

      柯弘也为此苦恼,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连26个字母都会读错。滕有信却是振振有词,我小学没学过,到了中学也没上过几次课,我爸说了,英语那家伙不学也不碍事。

      两个人说不拢,柯弘头疼,滕有信心里也憋屈。

      滕有信不是不知道,柯弘在帮他,可是,帮有什么用,他以后是不会干什么大事的。

      升了初二下,基本上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了,女孩子们的胸脯也慢慢鼓了起来,男孩子也不再干揪女孩子辫子的活,可以发现,女孩子们越来越漂亮,男孩子们越来越挺拔了。

      课间放学,多了那么几对悄悄拉着小手喁喁低语的少男少女。班主任也开始旁敲侧击讲述早恋如何如何害人。

      一日好友凑到柯弘旁边,大谈隔壁班上某个女生多么可爱,如果可以他就出手了。柯弘笑着揶揄了他几句,他便不服道:“柯弘你迟早也有那么一天。哼哼,老实交代,你看上谁了?是班上的菲儿,还是隔壁的班花啊?”

      柯弘只当他是玩笑,他柯弘还不想这么早就把精力放在没前途的事情上。感情问题,大学了也不迟。对于自己,柯弘还是相当自信的,他才貌学品俱佳,还怕找不到女朋友。之前有一些早熟大方的女孩子向自己暗示,他也只是一笑而过,不知伤了多少芳心。

      滕有信当时正在和英语阅读搏斗,耳朵里传来的尽是什么喜欢啊恋爱啊什么的,眉一竖,似箭的目光就朝柯弘旁边射去。

      那好友还不知死活,硬是追问柯弘,一副不知道不罢休的样子。

      柯弘笑道:“没有。”

      好友逼问:“切,别骗我了,你身后跟了多少女孩儿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不信你一个动心的都没有。你看你看,连滕有信都不相信!在我们两个雪亮的眼睛底下,别想着有空子钻。”

      柯弘无语,偏头看滕有信,滕有信立马别过眼神,睁大眼东瞧西瞅,。

      恰好上课铃响了,那好友奔回自己座位,还不忘回头做了个手势,柯弘是彻底被这个男的的八卦精神所折服了。

      上课时滕有信正襟危坐,脸上无甚表情。

      柯弘在纸上写:“你倒落得轻松。”

      滕有信瞟了瞟,咬咬嘴唇,写:“那可是。我想谈恋爱也没对象啊!”

      柯弘忍住笑,“我可没谈。”

      滕有信做个鄙夷的表情,写:“信你的是头猪。这年头长得人模人样的人身边都有个女朋友。”

      “你是在夸我么?我骗你做什么。莫非你也有心上人了?说来听听,哥帮你。”柯弘写下一长串字。

      滕有信愣了愣,默不作声。

      “怎么,还真有了!”

      滕有信在心里苦笑下,提笔写:“你猜吧。”

      他没有正面作答,有没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怎么能轻易就告诉这个人。

      柯弘露出惊讶的神情,转念一想,也对,哪个少女不怀春,少年情怀,难道会有么不同么。

      他淡淡一笑,写道:“她知道么?”

      滕有信一只手捏了捏裤沿,写:“我又没说有。”

      “你的表情说有。”柯弘盯着他。

      滕有信垂眼,“那就是有吧。”

      写完后,滕有信似乎全神贯注地听讲似的,柯弘见他不想说话,也便作罢。

      下了课,滕有信继续与英语阅读大战。柯弘发觉他最近死命了学英语,心中又高兴又好奇,不禁道:“怎么样,发现英语的用处了吧。最近可是书不离手啊。”

      滕有信咬咬笔,咕哝:“我不过是不想做拖后腿的。哎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滕有信把书挪到柯弘面前,两个人头挨头凑到一起。

      “我喜欢你。”柯弘默了默,吐出这句话。

      滕有信心脏咯噔一下,他抬头,却正对上柯弘的眼睛“什……什么?”

      柯弘拍了拍滕有信的头,笑得温柔,“就是我喜欢你啊,笨蛋。”

      滕有信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手不自觉摸了摸刚才被柯弘拍的头。

      柯弘把他扯过来,指着书上的字句,“你看,这句话是I am into you,是一句口语,意思就是我喜欢你。记住了,笨蛋?”(说句废话:不知为何我觉着这句英语相当不CJ,恶,也许是我不CJ吧)

      滕有信脑子里清明下来,柯弘的呼吸还吐在自己脸上,周围有着他特有的清新气息。

      “哦。”滕有信低头把书挪到自己这边,粗声粗气说了句:“行了!我知道你英语行。不准骂我笨蛋!”

      柯弘觉得这小子生气时毛头愣脑的样子相当可爱,不禁打趣道:“哎哟,被说是笨蛋就羞得脸都红了,怪不得没胆量追喜欢的人。”

      “你哪只狗眼看着我不敢!”滕有信摸摸脸,有很红吗?

      柯弘一副看稀有动物的表情:“哎哟哟,兔子急了也知道咬人了。”

      滕有信扯住柯弘的衣领,装作威吓的样子,“我现在正想咬死你。”

      柯弘握住滕有信的手腕,嘴角勾起,“好啊。销毁证据么?胆小鬼。”

      滕有信想把手抽出来,可是柯弘捏得很紧,被握住的那一块皮肤好像被烫过似的,让滕有信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的接触对于男生之间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今天,自从他的那一句话后,一切,一切都不对劲儿了。

      “你放开。”滕有信声音平静:“我会说的。”

      柯弘不自在地笑了笑,滕有信的表情太过严肃,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承认,对于滕有信,他并不是旁人眼中的老成形象,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喜欢捉弄他,玩笑他,看他丰富多彩的表情,听他各种情态的声音。

      但是,他自认没有做过火,分寸这种东西,早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溶进他的骨子里了。

      “你不相信吗!哼!”滕有信见着柯弘的笑,心里冒火,“我给你写个保证,让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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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小女儿坐在柯弘身上不安分,手伸长了要去拿爸爸手里的那张纸。柯弘微笑,这个小家伙的喜好还真特别。把纸放到小家伙的手里,小家伙双手捧着,嘴里叽叽咕咕说些听不太明白的话,像是得到什么宝贝似的。

      这张纸是为何而生,柯弘的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印象。至于后来到底结果如何,柯弘记得清楚,第二天滕有信根本就没来上课,第三天来时一脸沉郁,可是到了放学后却一扫脸上的阴霾,果真请自己吃了碗牛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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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有信绝口不再提那天表白的事情,整个人无精打采,也不怎么爱动了,下了课便靠在窗户边晒太阳。

      柯弘不明白这小子咋就蔫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问:“你没生病吧?”

      滕有信转过头来,神情平静,可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明就藏着心事。

      “你个乌鸦嘴,可别咒我。”滕有信厚厚的嘴唇吐出这句话。

      然后他笑了笑,抬手抓住了柯弘的手,拉下来,然后轻轻松开。

      “柯弘,我和你说,我和你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的人,我的事情,你永远不会懂的。”他抱臂,一副淡泊世事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变成大哲学家了,你一个中学生能有多少心事,能有多少经历,不要说些自己都没把握的事情。”柯弘拍拍他的肩。

      滕有信盯了柯弘半晌,忽的笑得顽皮,“怎么样,我刚才是不是很像个忧郁少年?”

      柯弘豁然一笑,“你小子整我是不!”

      滕有信吐吐舌头,“整的就是你。不过我刚才是真的忧郁了,柯老哥,我失恋了,你请我喝酒吧。”

      “怎么?”柯弘挑挑眉,“小小年纪就学人买醉了,看不出你也是个多情的主儿啊。”

      听了滕有信的话,柯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欣慰,又不似,似空虚,也不似。

      滕有信趴在桌子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看在我叫你哥的份上,就这么说定了。”

      年轻的男孩子们喝酒就像喝汽水似的,因为年轻,因为酒龄浅,丝毫不知道分寸。成年人们喝酒虽然也凶,但那毕竟是迫不得已或者兴致之至,完全不是男孩子们的那一种情态了。

      柯弘喝酒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经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杯。酒一上来,滕有信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喝,一个劲儿地朝柯弘敬。柯弘自觉酒量不会差到那里去,反正是比以往喝得多了多。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地搭着话,滕有信净挑些陈年旧事提,一会儿说感谢柯弘上初中以来的关心,一会儿夸柯弘人好也有气量,说一句敬一杯,柯弘心里暗暗打问号,滕有信确实奇怪,可是酒即便三次只合一杯也慢慢嫌力不从心了。

      喝多了,柯弘意识清明前对自己说。

      第二天醒来时,已在自己家里,母亲些许埋怨:“以后不会喝酒就别喝那么多,还麻烦人家有信送你回来。”

      “他送我回来?”柯弘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滕有信的酒量那么好。

      其实,也许是柯弘自己酒量太差。

      “弘弘,以后少喝点酒,你不知道你喝完酒后简直就是个话唠,问什么答什么。”柯妈妈拍拍柯弘的头,笑道,“快去上学吧,真是的,年轻人出去玩也没个分寸。”

      同是喝了酒,滕有信神清气爽来上课,没事人一样。他看上去好像不再烦闷,按时上课,认真听讲。

      酒的效力有这么大么?柯弘问自己。

      他不明白,因为那天,他确确实实醉了,说过什么,干过什么,完全不记得。

      上体育课,柯弘觉得酒劲儿还没过去,天气渐渐转热,自由活动时,柯弘便找了个阴凉又僻静的角落躺了下来,想要小憩下。

      没想到这一躺还真睡过去了,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些闷热,口微微有些渴,翻了个身,突然觉得嘴唇上有些清凉柔软的触感。

      下意识睁开眼睛,便见着滕有信几分慌张的脸。

      “刚才……”柯弘摸摸嘴唇。

      滕有信不自然地向后退了几步,从背后拿出一片叶子,笑嘻嘻道:“哎呀呀,你睡觉怎么还吃叶子啊?”

      “是么?”柯弘淡淡一笑,“原来叶子也想占我便宜呀。”

      滕有信做个鄙视的鬼脸,“集合了,快点去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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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弘。”妻子打开房门对柯弘叫道,“医院有电话打过来,快去接。”

      柯弘放下还在玩耍的女儿,去接电话。

      又是急诊。说是一个民工在建筑工地上摔了下来,要做手术。

      要不要去?大过年的,好久都没陪妻子女儿了,家里的事情也不能总让妻子一个人操劳。

      柯弘歉意地看了看妻子,妻子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嘴里柔声道:“你要去就去吧,反正扫除也做完了,家里没多少事情。”

      柯弘温柔地凝视妻子,沉默了下,拿起话筒:“我现在抽不开身,你让小李医生去吧,他技术不错,就说是我说的。”

      妻子惊异地看着柯弘。

      柯弘上前搂住妻子,吻了吻他的发丝,“怎么,我现在已经成了这么差劲的家伙啦?不要做出一副太阳从东边出来的表情好不好。”

      “没正经!”妻子轻轻捶了他一拳,“可别让孩子见着了。”

      “没事,孩子还在我书房里呢。”柯弘微笑。

      话才说完,小宝贝就摇摇晃晃地从书房里出来,手里还拽着那张纸,嘴里喊着:“爸爸抱抱……抱……”

      “你瞧你。女儿不和妈亲,却和爸爸这么亲,像个什么道理!”妻子嗔道。

      “哟,你吃醋了?”柯弘张开手臂抱起小宝贝,在那粉嫩的小脸上亲一下,“宝宝你看,妈妈不高兴了。”

      那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注意爸爸的话,注意力全集中在手里的纸上。

      “这是什么?”妻子抓住小家伙的手问。

      “哦,那是我和初中好友的玩笑,没想到还在。被小家伙从废纸箱里翻了出来。”

      “这么早的东西都留着,挺重要的朋友吧。是谁?怎么好像没来往过。”妻子随口问道。

      “他呀,他在初二下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就转学了,害的我很是郁闷了一阵子。听说是父亲到别处干活,便搬家了。这些年也没有过联系,现在说不定孩子比咱们宝宝还大呢。”柯弘眼里有笑意,似乎也有低低的失落,他继续道:“不说这些了,我们今天带宝宝出去玩吧,难得空闲。”

      妻子嫣然一笑,“好。”

      准备工作做好,一切整装待发时,小家伙却闹挺起来。

      问题在于她一直握在手里的那张纸,怎么也不肯松开。硬要拿走时,她便泪眼汪汪,再进一步就是嚎啕大哭。

      “算了,就让她这样出去吧。反正也是我们抱着,她爱拿什么就拿。”妻子无奈。

      柯弘也抵不过这个小家伙,也就由着她。一家三口到了动物园玩得还算开心,中途小家伙却睡着了,柯弘便拉着妻子到路边的长椅上休息。

      “打个电话吧。”妻子说。

      柯弘疑惑地看着她。

      “明明放心不下工作,还陪我们出来玩。现在虽然晚了,可是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也好,让你安心。”妻子笑得善解人意。

      柯弘拿出手机给院方打了个电话,护士小黄接的。

      “嗯,病人已经没事了。柯主任,你真是负责。”小黄赞美道。

      柯弘一笑,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怎么样?”妻子问。

      “没事了。”柯弘说。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发现那张纸上的墨迹都沾到她小手上了。

      轻轻抽出纸,上面的字迹已经被女儿手心里的汗水给浸渍了。

      “扔了吧。”妻子一边帮女儿擦着手一边说,“都坏了。”

      柯弘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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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护士小黄伸个懒腰。

      “柯主任的电话?”护士小方问。

      “是啊,你不是都听见了么。”

      “唉,那个陪同来的民工也真倒霉。自己掉下来本以为没事,伤者送来时还说要抽自己的血帮忙,结果他自己是内脏出血,白白浪费了一条性命。”

      “就算是发现了也没用,那种伤。”

      “不一定,如果柯主任在也许就救活了。”

      “嘘,你这话可不能让柯主任知道。那么关心那个民工干什么。”

      “怎么了!我就是挺同情他的,听另两个同来的人说他一直在本地当民工,30多了连个老婆都没娶,父母早逝,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现在连自己也没了,唉。”

      “你挺有同情心的嘛,对了,这里要填份单子,那个死了的叫什么名字?”

      小方翻了翻单据,“滕有信。”

      “什么什么?那个姓怎么写?”

      “滕王阁的滕,你看这里。哎呀,连这个姓都不知道。”

      “噫,就你文化水平高,行了吧!”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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