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女侯）》韩随

12、溧阳徐州

　　既然决定报官，庄绍钧还是希望能彻底将自己撇干净的。在这各种线索都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之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安沧澜身上的伤口了。求助沈释，是他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方法。

　　他望向沈释，“知异兄通晓各家兵刃，能否在此帮扶小弟一二。”

　　荆楚盟、无寿山庄两家是世交，他相信沈释会帮他。

　　沈释明白庄绍钧的意思，但他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钟吾。

　　钟吾自然也明白，但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些江湖纷争麻烦的很，她无意牵连其中。

　　她知晓抱残山人也是不想沾上一身腥，又看她一个官家人在此，即使是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但一起推出去总不会错，才说出要报官的话。但她真的是没意愿横插一脚。

　　所以说报官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毕竟这也不是江湖帮斗现场，不过一群人凑在一起比个武，朝廷还没那么闲连这种江湖上的事情都要管。大魏律法较为宽松，只要江湖人不去伤害平民百姓或是没人闹到官府面前，大多的江湖事务朝廷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既然大会是合乎律法的，也就没了报官的顾忌。

　　但这次安沧澜平白无故死了。朗朗乾坤，一个七尺男儿，死于凶杀，报了官的话，官府不可能不管。毕竟安沧澜是江湖人，更是大魏百姓。

　　当然这些都跟钟吾没关系。

　　此刻她最想做的是和这个少庄主好好聊一聊，解答一下彼此心中的疑惑，讨论一下小娃儿沈霖的未来，然后她就能无事一身轻的和竹染去江南好好游玩一番，感受一下吴侬软语，水乡柔情。

　　然而当沈释那双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睛就这么望着她的时候，不知为何，钟吾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姑娘……”竹染忍不住提醒钟吾，怎么能把来之不易的闲适时光挥霍在这些不相干的江湖纷争上呢！

　　“无碍。”被一时美色所惑，钟吾只得摆摆手。

　　沈释看到她点头了，也向庄绍钧点头应允。

　　庄绍钧一直盯着沈释，自是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互动。庄青岚自从钟吾上台以后一直在望着沈释出神，他看在眼里，沈释抱着怀里那个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也看在眼里，但终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与此同时。

　　“诸位英豪。”

　　声若洪钟，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台上那个青袍道人身上。

　　抱残山人和台上红木椅上的几位商讨一番过后，终于有了个结果，他立于台上，气沉丹田，出声压过下面的一片喧哗，“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至极。濯剑大会至今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老道始料未及，但大会的初衷却没有改变。却邪，仍是要赠给大会比武的优胜者。如今安少侠身殒，如若此事查明同庄少侠却无关系的话，却邪剑将如约赠予庄少侠。”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而今的庄绍钧身上有着杀害安沧澜夺剑的污点，又是不劳而获，自是无法服众了。

　　但抱残山人置若罔闻，只是问庄绍钧道：“但案情尚未明了之际，剑仍旧是由我至一教保管，待此时水露石出、安少侠得以安息瞑目之际，再予以归还。庄少侠可有异议？”

　　庄绍钧：“理应如此。”

　　抱残山人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一教上下本都是方外之人，如今沾染血腥，又牵扯到官府，也算是染尽红尘了。而今大会已经结束，却邪剑既然有了归宿，南山上又有诸多不便，诸位善人还是尽快下山吧。”

　　这是逐客令了。

　　看热闹的人今日算是目不暇接了，这濯剑大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墨阳剑崔晟的表妹到少庄主沈释的儿子；从上古名剑却邪现世到青城派金纂提炉枪安沧澜被杀；从荆楚盟庄绍钧不战而胜夺得头筹到卷入安沧澜的命案……一桩桩一件件，惊喜和轶事可比比武有趣多了。

　　此番这濯剑大会如此精彩，怕是事无巨细三日内都会传遍武林。没什么要紧事情的话，多数人还是想留在山上再长长见识，下山以后，三两年内怕是都不乏酒后吹嘘的谈资了。

　　但是主人下逐客令了，事情又牵扯到了官府。众人就要斟酌一二了。

　　到不是说他们怕官府，而是大家都没同官府打过交道，也不知官府是什么态度，多一事总归不如少一事。

　　却邪剑，青城派安沧澜之死，少庄主的孩子。

　　这些够谈论大半年了。大多数人都拱手行礼，决定辞行了。

　　“且慢!”

　　竹染都要抱过沈霖，准备回竹喧院了，又被人呵住，“是谁如此没有眼力，仍是不依不饶？”

　　说话的是新来的那个杜姓公子，他摇着折扇，有些洋洋得意，“山人莫不是忘了，本公子和程公子在此呢，哪里还用得着舍近求远的去报官。”

　　钟吾见周围的人明显也是不认识二人，又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免皱了下眉头。

　　难道是朝中的人？

　　抱残山人打着哈哈：“二位公子是来看比武的，这些事情已经扰了公子的雅兴，老道又怎敢劳烦二位公子。适才座下小童泰初已经去请平陵县衙报官了，估计不用多少时候就能回来了。至一教毕竟是在溧阳府界内，不好叨扰二位。”

　　说话的人是杜昌佑，他一直自恃父亲是京官在朝中也是有些权势的，各个地方官员平日里都对他很是照顾。而今他刚好在徐州积云山上求学，听闻南山上有武林大会，特地去找徐州太守要帖子。

　　他知道徐州太守程知慎近来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巴结自己的父亲，希望能调回京城或者是升一个位子，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没给程知慎帖子，最后还是程知慎之子程明礼说他随父亲见过抱残山人，能将杜昌佑带进去才作罢。

　　而今南山上出事看不成大会固然扫兴，但这正好撞到他手上了啊。话本上是怎么说的来着？这是他在天下英雄面前展现立威的机会啊。这老头到好，放着杵在这儿的两尊大佛不拜，跑去请那山沟沟里的野和尚。

　　杜昌佑的脸色马上拉下来了，“这至一教是在溧阳府内没错，可这南山是归徐州管辖的。如今这人是死在南山上，便是死在徐州。轮不到溧阳府来管。”

　　抱残山人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个什么角儿，但也晓得钟吾在这儿，这人的身份肯定是不够看的。故而只是笑着，不置可否，也不搭话。

　　杜昌佑何时受过这份气，直接去点带他来的程明礼，“程兄，这事你们徐州太守府管不管？”

　　一旁的程明礼虽觉得杜昌佑的言行太过于猖狂了，但他父亲是爹的上官，又是刘党的砥柱，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近来父亲有向刘党靠拢的打算，这杜昌佑，只能哄着。

　　他正要开口，就听见钟吾问了一句：“徐州？程知慎？”

　　显然是问他的。

　　程明礼心头一颤。

　　倒不是因为这女子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又知道父亲的名字，而是因为问话的时候，她看了自己一眼。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眼，有点像海，看起来平静无波，但他能感觉到内含的波涛汹涌和未知的危险。

　　但也仅仅是一眼。她很快就垂下眼帘，转而去看那个孩子了。程明礼摸不准钟吾的来头，显然不是江湖，也不是闺阁。

　　程明礼从小就被家族视为希望，这是因为他懂得审时度势，有洞察力还能隐忍，这些在官场上是再实用不过了。他也一直以此为傲，可如今，他有些看不清了。

　　他知道杜昌佑在等他什么样的答案，但他不知道他应不应该给杜昌佑他想听的答案了。

　　“南山确是属于徐州的。但毕竟是至一教的客人，这段日子又客居在至一教内，尸体亦是至一教的人发现的，理应交给溧阳府办理。”

　　他听到自己如是说道。

　　他看到那女人又看了他一眼。

　　他更看到杜昌佑一脸愤懑的看着他。

　　略一思索，他还是决定补救一下，又道：“不过溧阳府和徐州本就是一家，不必分的太细。想来平陵知县是不介意我们协理的。”

　　杜昌佑听了这话面色稍霁。徐州和溧阳府本就是一家不错，都是当今圣上亲姑母溧阳大长公主的封地。

　　这里本就是溧阳府，是溧阳大长公主的汤沐邑。

　　十年前，太宁元年，圣上登基，大长公主一家因有从龙之功，一家子都新添了封地。驸马修霁从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擢升到了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不说，还封为了宋国公，爵位世袭。就连他们的女儿也从县主晋为了郡主，这徐州就是那次加封给大长公主的。

　　按程明礼这般不必担责任又能指点也是极好的。想来那么个小小知县也不可能敢托大。这程明礼还是有点脑子啊。

　　这么一想，杜昌佑也就同意了。

　　不过一刻钟，与会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也就剩下钟吾，沈释，荆楚盟，青城派和看热闹的温一诺等人了。

　　没过多久，便听到山门外有唱喏的声音传来。

　　“平陵知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