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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1、暂得缓 ...

  •   “大人,圣上让我们十个:柳相、钱尚书、关尚书、岳尚书、叶大人、陈大人、属下我、高大人、林大人,还有圣上自己,各自出五百两银子,给养济院新院和赡养院做修建之资。叶大人和钱尚书这回不仅没告倒大人,还要跟属下一样出五百两银子,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礼部大堂上,江澄一边坐在主位公案前批阅礼部公文,一边听罗幻蝶给他讲今日朝堂上的情形。罗幻蝶也不坐客座,直接拉了把椅子坐在江澄桌案一侧,手上捧着礼部小吏送上的茶水,时不时地抿上一口,话说得轻声细语,但是表情很兴奋,甚至有眉飞色舞的意思,显然对今日朝堂上明帝的处置很是满意。
      江澄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陛下仁厚,心系天下无依无靠之贫苦百姓,只是带累幻蝶和柳相几个破费了。”
      罗幻蝶抬起绣着蝴蝶双双的瑶锦彩袖,很是大度地一摆手,“属下这事办得不妥给大人带来弹劾,大人再说带累的话,可就见外了。再说,这银子也不白出,圣上说了,等这赡养院落成,要在大门口立个碑,将所有出银之人的名字,全都镌刻上去,让千秋万岁的百姓感念恩德。五百两换个名字,不亏。”
      五百两银子换个名字真的不亏么?江澄不这么认为,罗幻蝶眼下仍旧领从四品的俸禄,从四品官每个月才七十两银子,这五百两就是大半年的俸禄,因为他的一个疏忽,让罗幻蝶丢了大半年的俸禄,这个带累确实不算小。但他也懂他家陛下的意思,叶衡和钱文婷也出了五百两,这便是小惩大诫,不许叶钱两个在这件事上找他的茬,但又不只罚叶钱二人,而是自己带头出银子,如此一来,把罚银变成了捐献的善款,名义上好听面子上好看。
      他看向罗幻蝶:“等这赡养院建成了,我请向锦向大人给写篇碑记,把你和彭姿的古道热肠在文中好好讲一讲,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你待会儿去户部帮我取出来,我想再在新都买块地。”
      京城地贵,养济院就算扩建,也安置不了太多孤老,有必要在新都另建一所。
      罗幻蝶眨眼看他:“大人在新都买地,还是用来建养济院和赡养院的?要是这样,那大人就不必买了,圣上今个儿已经下旨从新都官田中拨出二十顷,做新都养济院和赡养院的宅地。圣上还说新都两院屋舍修建的费用,全都由户部出。”
      这,这是陛下与自己心有灵犀了么?竟提前把他的想法给安排了。江澄唇角翘起了一个极为愉悦的弧度,又问罗幻蝶道:“新都是官田也就罢了,这边两处地亩的租赋,陛下可有旨意?”
      “有,陛下说了这两处都是载入官府名册的善举,既是官家善政,理当蠲免租赋。陛下还说以后各地养济院、赡养院、慈幼堂,地亩皆由官府提供,若有百姓以私田私宅为之者,一经官府登记在册,亦都蠲免租赋。”
      罗幻蝶说到此处,模仿明帝的语气道:“将此仁德善举推行各州,以期百姓向善,天下大治,盛世光景早至,人人得享太平。”
      江澄听了,只觉心情愉悦极了,唇角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陛下还是挺护着大人的,属下原本担心宁二公子拒婚皇家,会让陛下恼了大人,遇见有人弹劾,大人就会被陛下责罚,现在看来,属下这担心纯属多余,也难怪大人肯为陛下这般劳心劳力。”罗幻蝶悄悄观察了片刻,见江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笑意满满,却始终没停下批阅公文的手,忍不住在旁边感慨。
      江澄闻言并不抬头,也不纠正罗幻蝶话中的误处,只顺着罗幻蝶的话赞扬明帝:“陛下知人善任又心性仁厚,给她做臣下,是件极幸运的事,幻蝶以后会有更多体会。”
      罗幻蝶琢磨了一下江澄话中的意思,复又同他谈起律算科的事。江澄给予细细指点,罗幻蝶又呆了一刻多钟,两个方才把这律算科的事讨论完毕,罗幻蝶却不急着走。
      江澄抬眸看她:“幻蝶还有何事?”
      罗幻蝶小声道:“大人,属下听说大人和顾璟顾公子合开了几处学堂,学堂的男子山长都已经派出去了,这事属实么?”
      江澄并不瞒她:“是有这么回事。”
      罗幻蝶脸上呈现出疑虑神色,失声问江澄道:“各地官府都有官家学堂,大人何必另开学堂呢?”
      江澄放下笔来,耐心地同罗幻蝶解释:“官家学堂收纳人数有限,又不免束脩,穷苦人家的小娃,尤其是男小娃,哪里读得起?我这个学堂是免束脩的。”
      罗幻蝶听他这么说,两眉之间忧虑之色比之前更浓更重:“大人以男子之身位居左相,私设学堂恐怕会贻人口实啊。”
      江澄对于设立学堂一事并没有考虑过多,听了罗幻蝶的话,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他抬眸看向罗幻蝶,“贻什么口实?我拿自己的银子出来给那些读不起书的贫苦小娃一个读书应举的机会,这能有什么错?”
      “大人哪”,罗幻蝶急得搓手,“大人哪,您要是个女子,您这么做,铁定会有人告您想要拉拢人才培植死士,好在您是男子,您膝下又没有公主,陛下不至于怀疑您有谋逆之心,可就算如此,这事也是犯忌讳的,没人告您也就罢了,一旦有人告您,陛下岂能轻易放过?”
      江澄心里头顿了一下,但仍旧保持着微笑:“陛下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我又没有女儿,陛下不会认为我想要谋朝篡位的。”他说着话,又琢磨了一下,面颊微粉地言道:“你不要太担心,陛下是少有的圣明天子,不会随意怀疑谁的。”
      他这话是有根据的,前几日明帝一直翻的都是别人的牌子,他以为明帝是因为宁丰拒婚二公主的事,怀疑他有长远谋划,有意冷落他,可是昨夜一宿绸缪,明帝绝口不提二公主的事,反倒对他百般怜惜,他就没有任何疑虑了。
      退一万步来说,他对于明帝对他的感情不是那样的自信,可是对于明帝作为天子的品格与胸襟,却是发自肺腑地相信的。他一直相信他家陛下,绝对是一个古今少有的既英明又仁厚的圣主,正因如此,哪怕明帝不怎么宠他,哪怕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将来这江山社稷全然与他无关,他也愿意为她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罗幻蝶却没他这么轻松,罗幻蝶蹙了两道弯月眉,琢磨了一下对他言道:“大人还是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属下看,大人最好还是先向陛下言明此事,同一件事,陛下从大人口中知晓,比从别人口中知晓,情况要好得多。”
      这话便是发自肺腑的劝告了,江澄虽然心中认为事情没有这么严重,但也不忍拂罗幻蝶的心意,当下笑着答应:“我听你的,晚上回去求见陛下,把这事向陛下提前讲了。”
      罗幻蝶见他听劝,也就不再多啰嗦了,拱手告辞。

      江澄在罗幻蝶走后,先去往钱文婷府上探视。今个儿上午钱文婷上朝,他猜测这钱家侍君宽儿的胎象多半是稳住了,中午派人去体仁堂找尚然兮打听。尚然兮彼时刚从钱府回来,正在后堂休息补眠,却仍旧对他派去的侍儿绍儿简单讲了一下钱家侍君的状况:胎象稳住了,但还需卧床休息,从此时至临产,看来是要卧床度过了。
      他得了讯息,下午便让侍儿艾儿回宫去帮他把殿里所余的四匹瑶锦全都取了来。这瑶锦乃是西境所贡,数目不多,他一共就分得了六匹,拿了两匹给弘文和永和各做了一套春装,只余四匹,想着四匹不好出手的,便将上次他过生日的时候明帝赏他的六匹云锦也拿过来,凑成十匹。又恐钱文婷嫌礼物过轻,把前些天他生日时明帝赏的长命百岁金锁和吉祥金钱也都拿了来。另外包了一个二百两银票的贺礼锦封。把东西全部用红绸拴好,他乘车前往钱府。
      他到的时候,他弟弟宁丰已经在钱家客厅候着了,他瞧了一眼宁丰旁边高几上放的礼物,十六匹缂丝,十六匹彩缎,足有一尺高的平安小金人,六对金山玉的镯子,六对嵌着红宝石的金银发簪,暗道这礼也不算轻了,钱家却根本没人理会,这个梁子看来没法解了。
      心中愁闷,他也不想立刻就走,只在弟弟上首坐着,默默等待。他那个挂名表弟孙琢已经在钱家客厅站了二十六个时辰了,小男儿眼睛都眍?了,嘴巴上起了好大一块白皮,眉毛下耷,唇角下垂,脸颊发青,双腿打颤,神情麻木,瞧见了他,连招呼都不知道打了。他看这情形,知道再让这孙琢站下去,怕是要晕倒在钱府了,今个儿便是见不到钱文婷,也得把人给带走了,后续钱家是想让这孙琢服罪还是想要孙家拿银子赔偿,都等往后再谈。
      足足两刻钟,钱文婷仍旧没有出来,钱府下人除了进来点灯笼,连茶都欠奉一杯。
      宁丰瞧瞧静得如荒原的客厅,低声问他:“哥,要不咱把礼物留下,咱回吧?”
      江澄瞟了一眼客厅中那足有一人来高的绿油油的发财树,摇摇头:“再等等。”
      就此离开很容易,可不能取得钱家人的原谅,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毕竟钱文婷是户部尚书,执掌着朝廷银钱出入,若是跟他做起了对,那往后河道工地、新都修建几个大的花银子事项,怕是都不能如期奏功。
      又坐了一刻钟,钱家正夫出来见客了。这位钱家正夫生得高高大大,江澄见过几次了,知道他在钱文婷跟前说话极有份量,当下在钱正夫刚一进来的时候,便起身相迎。
      钱家正夫倒也不同他虚与委蛇,手一挥,请他落座,话说得很直接:“江相一连三日都来敝舍探视,倒也不能不让人感动,侍身也同妻主讲了,江相不比别人,不看鱼情看水情,看在陛下的面上,怎样也不能为难江相。”
      江澄含笑欠身道谢,“多谢正君在钱尚书在面前代为美言,在下万分感念。”面上如此说,他心里却知道这位钱正君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最要紧的。
      果然,钱家正夫轻轻扫了扫那在宁丰背后站着的孙琢,淡声道:“我家妻主与江相同朝为官,又是女子,很多话,她不好讲,侍身在这里替她讲出来,请江相斟酌办理,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江澄听了,坐直了腰,端肃了神色,向着钱家正夫伸出手笔做了个请的动作:“贵府有何要求,请正君示下,在下能答应的必无不依之理。”
      钱家正夫瞟了一眼孙琢,语气严厉:“第一件,这位孙公子行事轻佻,心术亦不正,此番在我家受辱,来日恨怨我家,恐再生祸端,请江相即日将他遣回北都,永不许他与我钱家人相见。不管是钱家夫郎女嗣还是钱家几位公子,都不许他相见。”
      江澄点头答应:“这一条,在下答应,明日一早便将他送回北都,告诉他母父严加管束,永不许他见贵府上下人等。请正君示下第二件。”
      “第二件,请出北境良田二十顷给我家宽侍君做终身奉养之资。”
      江澄连忙确认:“田是要北境的?”
      北境的良田再肥沃,也和京郊的良田价格差别极大,若是京郊良田二十顷,就要六七千两银子,若是北境的,那就连两千两都用不到,数额悬殊,他必须问清楚。
      钱家正夫立刻就变了神态,横了他一眼,正色道:“就要北境的,我家是要给宽侍君要个终身保障,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跌会不会长久地损了身体,不是要借事讹诈。江相若以为我家在讹诈贵亲戚,那便不必谈了。”
      江澄赶忙站起来抱拳为礼:“正君大度,让人感念,在下亦绝无他意,还请正君继续示下第三条。”
      他堂堂左相天子君卿又是抱拳施礼,又是口头讨饶,钱家正夫也是个精明不过的,自然不愿意同他真的结怨,叹了口气道:“江相请坐。这第三条是侍身的意思,还请江相慨然帮忙。”
      “正君请讲。”
      “宽侍君给我家诞育女嗣,劳苦功高,理应得到诰命夫郎的体面,奈何妻主原来挣的诰封恩典,给了焦家弟弟和徐家弟弟,这位宽侍君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澄听了瞬间就明白了,他抱拳答道:“待宽侍君诞育贵府女嗣之日,在下自会向陛下建言给他诰封恩典,只是他能不能得这个恩典,最终还要看圣意如何。”
      钱家正夫温然一笑,“那就有劳江相在圣上跟前美言了。”
      江澄含笑应允,“在下自当尽力。”
      钱家正夫视线扫了扫高几上放的礼物,淡声道:“小金人、长命锁、吉祥钱侍身替妻主做主,都给宽侍君收下了,但愿他能得女神庇佑,圣上福泽,平安诞育我钱家女嗣。至于其他,请江相让下人们拿回去吧,我钱家是讲理的人家。”
      江澄听钱家正夫这么说,知道对方是怕落个讹诈的名声,彼此之间更僵了,便也不再客气,依言把东西该留的留,该带走的带走,只额外留下了那个二百两的贺礼锦封,道是打赏那些伺候宽侍君的仆侍,请他们继续尽心服侍宽侍君。钱家正夫收了那锦封,他又让孙琢给钱家正君屈膝行了礼,这才带着孙琢和宁丰离开钱府。

      孙琢次日便要离开京城,江澄少不得要嘱咐他一二,还要给孙家现任家主和住在北都的弟弟宁满各自写封书信,如此一来,等他回宫的时候,便已是斜月高挂云端了。这样的时辰,明帝早已翻了顾琼的牌子,此刻人在紫宸殿享受顾琼揉按头颈的快乐,江澄自然不能前往求见,便自行洗沐歇下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日下午,明帝又收到了两份弹劾他的奏折,一个是弹劾他身为左相,私开学堂培植党羽,一个是弹劾他授意医者研制生女灵丹,妄图修改天命,只是因为明帝下午在碧宇殿逗弄六皇子持盈,没能及时批阅奏折,明帝眼下尚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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