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轶事》韩七酒

28、她走了

　　“妈还没回来呢？”霍金郡的头发还在滴水，一身白色丝绸的半长大褂，衬的她更是单薄。
　　“应该是在庙里住下了，姜妈妈跟几个护卫随行，最晚明日就会回来了。”霍金宜拿过一条毛巾给霍金郡递了过去“快擦擦吧，衣服都湿了。”
　　“哦。”结果毛巾霍金郡便用力的擦了起来，可刚擦两下却又觉得不对，挑着眉歪头看向霍金宜“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
　　“不一样？”霍金宜眨了眨眼，低头在衣服上看了看“平日里不就这样吗？”
　　“不对！”霍金郡摇了摇头“你这脸怎么这么红啊？”说着还使劲儿的嗅了嗅鼻子“这味儿怎么还这么香啊！你一个早上的都折腾了些什么啊？”
　　霍金宜心虚的乱转着眼珠“我哪有折腾，你不折腾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霍金郡一脸的莫名其妙，可还是忍不住好奇“你这身上到底抹了什么东西啊？是胭脂吗？平日里没见你有买过这么香的啊？不过这味儿倒是很熟悉。”
　　“能不熟悉嘛！”长廊上传来了蒋朝佩声音，今日的她依旧是一身素色旗袍，头发盘在脑头插了个发簪，虽然装扮没什么特别，但耐不住自身气质，少了胭脂水粉，却多了一份自然清丽，瞧一眼便让人不能忘却“我要是没记错这是香水的味道吧，至于是谁送的，就不用我说吧。”
　　“蒋姨娘！”若只是被霍金郡调侃几句倒没什么，顶多两人斗嘴便是，可蒋朝佩毕竟是长辈，让长辈这样调侃，霍金宜的脸一下就成了煮熟的鸭子。
　　“我就说嘛！”霍金郡看热闹不嫌事大，啪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就不怀好意的怪笑起来。
　　“我不理你们了。”霍金宜这话说的十分没有底气，转头害羞的看向蒋朝佩“金郡胡闹就算了，你也跟着她笑我。”
　　蒋朝佩拉过霍金宜的手，捋着她耳边的碎发“我可不是笑你，我这是羡慕你。”
　　“羡慕我？”
　　“是啊，我们金宜美的像朵花一样。”
　　“哪有。”霍金宜羞涩的低了低头“蒋姨娘才是真的漂亮呢。”
　　“我，我老了。”蒋朝佩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她虽然年纪没有大很多，但心却已然垂垂。
　　谁说的！”霍金郡立马歪着头表示不赞同“我看蒋姨娘就漂亮的很，就是平日里不喜欢打扮。”
　　“是啊。”霍金宜也十分赞同霍金郡的话，认真的说道：“蒋姨娘平日里打扮的太老气，若是在装扮自己着方面下点功夫，别说是大帅府，就是苏城也没几个能跟您比的。”
　　蒋朝佩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从来不愿为讨好谁而改变自己，人活一世，就像自在点舒服点。”
　　“也对！”霍金郡砸了砸嘴“这府里头平日里总有红妙阴阳怪气的声调，天天见着她能有什么好心情，就咱们几个也好清静，自然得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来，不然迟早得憋死自己。”
　　“金郡！别乱说。”霍金宜皱了皱眉，朝着后院的拱门看了看“小心让人听见。”
　　“听见就听见！”霍金郡把手里的毛巾一甩“我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天到晚扭来扭去，爸爸在的时候不跟她计较，现在爸爸不在，她要是敢说什么！看我怎么收拾她！”
　　“哎呦！你这是要收拾谁啊？！”刚还看不见人的红妙，突然间就冒了出来，挺着个肚子白了眼霍金郡。
　　“哼，金郡在同我讲话，你跑来插什么嘴。”蒋朝佩斜过眼去。
　　“蒋朝佩！你别每次都针对我！”红妙拽着手绢威风的不得了“我跟你是同辈，咱们都是姨娘，你少在我跟前耀武扬威！”
　　“谁跟你同辈！”蒋朝佩瞪了她一眼“我向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一天到晚想着要去做谁的姨太太！”
　　“你！”
　　“你敢！”
　　蒋朝佩眉头一皱，红妙立马就灭了威风，可随后却又咬了咬嘴角，冷笑道：“你倒是想跟我一样啊，可惜谁叫你肚子不争气，四年都还没给大帅生个一儿半女来，不像我，刚进门才一年马上就要给大帅生给大胖小子了！”
　　“噗——”霍金郡才喝了口凉茶，就被她自己尽数全喷了出去。
　　“呀！”红妙嫌弃的甩了甩手绢“你小心着点，都溅到我身上了！”
　　“对不住、对不住。”霍金郡立马脸色一变咧嘴笑嘻嘻的说道：“我这个人吧，心里有事就憋不住，刚才听妙姨娘的话，就想到些事，一个没忍住这水就全喷了出去，别见怪、千万别见怪。”说完又故意贼兮兮的偷笑还不停的瞄向红妙的肚子。
　　“你笑什么？”红妙看她笑的这样古怪，自然是忍不住要问的。
　　“妙姨娘想知道啊。”霍金郡佯装着卖关子，一会看看霍金宜一会又看看蒋朝佩，最后眼珠子又转到红妙身上。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是无所谓的。”红妙说罢又往前挺高了肚子，一副我有护身符什么都不怕的架势。
　　“既然妙姨娘无所谓那我可就说了。”霍金郡翘起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算起来我爸爸得有小半个月不着家了吧，您没怀孩子之前，我爸爸可是天天在你那儿的，就算是出去也得把你带上，现在这半个月不回家，您说这还用我说吗。”
　　红妙的脸顿时就变了颜色，可依旧没有松口，嘴硬道：“大帅一天到晚日理万机的哪能天天在家。”
　　“那是！确实不能天天在家。”霍金郡对着霍金宜眨了眨眼，伸了个懒腰“只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又要多一个姨娘了。”
　　霍金宜自然明白自己弟弟的意思，便接下了这茬话“又要多一个姨娘，那家里怕是又要热闹了。”
　　“可不是嘛。”蒋朝佩扭过脸看着红妙撇嘴笑着“到时候又要多一个姐妹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红妙白眼一翻，嘴一瘪“我懒得跟你们闲扯，我儿子困了得睡觉去了。”
　　“妙姨娘霍家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这怀的是男是女不能天天挂在嘴上，老说是儿子生出来的就肯定是女儿，霍家以前那么多姨娘每个都把生儿子挂在嘴上，到最后全是丫头片子，妙姨娘您得多在意点这些事，毕竟霍家在生儿子这件事情上邪门的很。”
　　“霍金郡你别说这些唬我！”红妙把手搭在肚子上“我以前算过命，那个老道士说了，我这一辈子最少都能生十个儿子！”
　　“这些年家里来的道士和尚多的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哪个是真话？最后还不是都让我爸爸给拿枪嘣了。”
　　红妙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指着霍金郡“你就胡说八道吧，等你爸爸回来，让你爸爸收拾你！”
　　“哈哈哈！”霍金郡大笑三声“你还是先别让我爸爸回来，万一是两个人回来的，那家里可又多了个姨娘。”
　　红妙又是被气走的，霍金郡抖了抖胳膊“我还不信治不了她了！”
　　“你要治谁啊？”
　　“云阿哥！”
　　云逸朗头一回没有穿长褂，一身灰色西服，棕色皮鞋，脖子上还打了个花色领带，头发梳的背了过去，鼻梁上还架了副金边眼睛，少了以往的书生气，俨然一副贵公子的气质。
　　“蒋姨太也在啊。”云逸朗先对着蒋朝佩点了点头。
　　“我没什么事，就出来跟他们说说话。”蒋朝佩也微微点头回礼“既然你来了，那你们就聊着，我先回屋去了。”说完便走了。
　　瞧着人走远了霍金郡按耐不住了，一下跳了出来“你这身打扮可真好看！”丝毫一点不客气的拽出了云逸朗的花色领带“赶明儿我也去弄一身。”
　　“你要是喜欢，我等下回去就让人来给你量尺寸。”
　　“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我还有什么客气的。”云逸朗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瞄向了霍金宜，她能看得出今天的她也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我之前从高少东那里弄来了瓶好酒，放在汇春楼了，咱们去尝尝吧。”
　　“我....”
　　“去什么去！”
　　云逸朗还没来得及拒绝，霍金宜竟一步迈到了两人之间，硬生生的拨开了霍金郡，她抬眼望着云逸朗，眼眸中似乎有一汪清泉流转波动，云逸朗仿佛陷入这柔波之中，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只不过两人这般的对视反倒让旁人看出了门道。
　　“咳咳、我说那什么——二位这儿还站着个大活人呢！你们两能不能先按耐一下。”
　　霍金宜的脸唰一下就成了煮熟的虾子，急忙低下头去，可霍金郡这张嘴哪里是饶人的嘴。
　　“我说今天怎么喷香水呢，原来是另有所图啊。”
　　“你就闭嘴吧你！”霍金宜忽然像个炸毛的小兔子，顶着比猴屁股还红的脸，从腰间摸出个玉牌塞进霍金郡的手里“你先看看这是什么吧！”
　　“这、这是——”霍金郡愣住了，这不是她的玉牌吗？！怎么会在她九姐手里呢，当初她明明是给了唐若愚的啊。
　　“怎么在你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霍金宜不再像刚才那般羞怯，理直气壮的说道：“这么重要的祖传玉牌，你就轻易给了别人？”
　　“她给你的？她怎么会给你呢？！她跟你说了什么？”霍金郡发起了三连问。
　　“你自己问她去吧！”霍金宜扭过脸“一天到晚招惹小姑娘，你小子肚子里全是坏水！”
　　“我没有！我没招惹她！”霍金郡不服气的反驳着“我这就去找她！”
　　“哎！你还没换衣服呢！”
　　霍金郡何止没换衣服，脖子上还挂着刚才擦头发的毛巾呢。
　　“你喷香水了？”一直站在旁边的云逸朗忽然开口说道。
　　“啊？”
　　霍金宜瞬间变成了小绵羊，声音粘糯着“我喷了一下，没想着会这么香，你不喜欢，我现在就去洗掉。”
　　“别洗。”云逸朗用余光看了看院子的四周，确定了没什么人，才靠近了过去，很是大胆的牵住了霍金宜的手“我们走吧，车夫在外头等着呢。”
　　“嗯，好。”霍金宜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见，但人却很听话的让云逸朗牵着，每走一步都无比踏实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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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金郡一路小跑奔去了西街巷口，好不容易跑到了门口，刚要进门，却被脚下的门槛给绊了一跤，整个人摔的趴在地上，一身白褂瞬间就成了泥猴子。
　　“你这是干什么？给我请安也不用趴在地上这么大的礼数吧。”唐若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霍金郡连忙撑起胳膊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土都没顾得上拍，就晃着手里的玉牌问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九姐？”
　　唐若愚眨了眨眼“你九姐没跟你说吗？”
　　“说、说什么？她刚给我，我就跑来找你了，她说让我自己来问你。”
　　“我给你不好吗？”唐若愚走近了两步，伸手拍着她身上的土“你之前不是天天追着问我要吗，现在给你了不正好吗。”
　　霍金郡被这话堵的水泄不通，是啊，自己之前一直都在问她要，现在人家物归原主难道不好吗？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是有些说不出的纠结。
　　“这衣服回去得好好洗了，还有这毛巾。”唐若愚有些好笑“你这是衣服还没换呢吧。”
　　“我、我——”
　　“这么着急见我啊？”
　　“我才没有！”霍金郡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你倒是想的美，我就是懒得换衣服了！”
　　“随你说，我才不跟你斗嘴呢。”唐若愚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往屋里走去“不过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
　　“和你告别啊。”
　　霍金郡原本是跟在唐若愚身后走着的，可听到她要和自己告别，就猛地停下来脚步，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什么告别？你要走？！”
　　唐若愚看着她拉住自己的胳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好好地，怎么就要走呢？”
　　“我总不能一直住在阮姑娘这里吧，再说，我找到我爹了。”唐若愚舒了一口气“我总得安个家吧。”
　　话说到这儿，霍金郡没有要阻拦的理由了“你爹找到了就好。”她的脸上露出失落“那你以后要去哪儿啊？”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等等我！”霍金郡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就要往外头跑“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哎！金郡！”唐若愚看着那人飞奔出门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你在跟谁说话啊？”唐槐拿着个包袱走了出来问道。
　　“没什么，爹，我们走吧。”
　　另外一边的霍金郡，在屋子里到处乱翻，终于是在床头的小抽屉里找到了个红丝绒的小盒，揣在怀里又跑了出去。
　　等她再一次去到西街巷的时候，院子里只有阮筠跟王婆子。
　　“唐姑娘跟她爹已经走了。”阮筠是明眼人怎么会瞧不出霍金郡的失落，走上前去掏出手绢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唐姑娘说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你呢。”
　　“哦。”霍金郡咽了咽口水，气还没有喘匀，攥着盒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去给你倒口茶吧。”
　　“好、好啊。”
　　霍金郡看着深褐色的大门，心里头酸酸的，舔了舔嘴唇，自言自语着“不是说好了等我吗？就一小会儿都不行？切、走就走呗，我又不是舍不得她。”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快要过年了，所以平常很忙，抱歉大家等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