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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总是太早,或者太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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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第一次见到海的时候,挺尴尬。
那时,雨还未成年,却已开始独自漂泊。懵懵懂懂的,一个人来到南半球那个阳光灿烂的城市。
雨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不是出生富豪,却有个非常疼爱她的家。可正是因为太呵护了,于是她便如同未到季节的橄榄,总青青涩涩的。
橄榄成熟后应该非常美味,可是未成熟的橄榄呢?
雨不知道,海也不知道。当海第一眼见到雨时他根本未觉得这个女孩会在他生命中激起什么,因为,太早了,她出现的太早了……
不过不管如何,两人还是见面了,如同秋天到了苹果会落那么自然――
为了省钱,雨在出国后谎报了年龄搬出了homestay,而同另一个女孩住进了这间公寓。那天房东去出差了,女孩于是带回了海。
雨什么也不知道,那时雨正快快乐乐的游水――公寓的楼下有游泳池――那天雨不知道为什么捏捏自己的腰,很惊讶的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堆积了一些她非常害怕的东西,于是她急忙拿了出国前买的,一直未有机会穿的比基尼,就这么一个人跳下水来来回回的游着,不停。
然后雨很累,却发现带下来的干衣服被顽皮的小孩弄湿了。她无奈,只能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下裹着浴巾,匆匆向家跑去。
很冻,雨觉得四肢越来越冷――不是游泳的季节却下水就是这样的下场。雨开始责备自己的愚蠢。她需要一个热水澡,一杯热乎乎的牛奶,然后厚厚得裹上被子。就在雨伸出手去敲门的时候,门突然开了,她敲在了一个温暖的身体上。
雨觉得当时她不应该张着口像个小呆子,她更不应该问一个更加傻的问题,还是用中文――“你找我?我不认识你。”
有人笑言这样的耻辱在十到八年就会被遗忘,静静的被遗忘,连一丝痕迹也没有。那,是不是正因为还不到八年这么久,所以雨怎么也忘不了海脸上绽出的那个微笑。
有些意外的,却又似乎理所当然的微笑。坏坏的,好像至尊宝欺负紫霞时候才有的笑容。
雨尴尬得低头钻进屋子里,又红着脸窜进了浴室,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她磨蹭了很久很久才从浴室里面出来,热气将她全身上下薰得如同一只煮熟的螃蟹,包括她的脸。
同住的晶晶笑眯眯的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雨点头,也笑。
朋友,朋友。当时的雨不懂朋友的含义。她只会从字面上去理解别人说的话而忘记了什么是潜台词。
海笑笑走了,雨裹着被子发呆。已经过了很久,她的脚早就冰凉,但是,她的脸却还是红彤彤的。
也许,是发烧了吧,谁知道呢?
一直就没有了海的消息。
雨有时候会在睡醒的那个刹那,看着窗帘下溜进来的一丝金色,想起海的微笑。
雨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却甜蜜得希望能够永远这样下去。她无数次幻想着与海在某天某个街口相遇,然后呢?她不知道。
就好像现在,她真的在路口遇上了挥着手臂的海,她和他都停了下来,他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风将他短短的头发不断撩起,又抚平。阳光在他眼睛里流连。
雨突然的就红了脸。她喃喃得道谢着,接过了海手中的笔袋――原是她走得太急而跌落了,正好被海拣起。
“你现在回家?”海抄着手,问。
“是啊,呃,你呢?”雨眼光乱瞟,也问。
“我,等人。”海顿了顿。
“哦……”两人突然无话,海陪着雨走了一段路,突然说,“我还没有你电话呢。说起来我可是你学长。”
“学长?少骗人了。”雨惊讶的喊。
“骗谁也不骗你啊。我原来也是这语言学校的。”海咧着嘴笑呵呵。
雨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海的背后就是夕阳,四散的光芒将的整个人都包围了,让她看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
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只觉得很懊恼――她给了海手机号码,却忘记问他要他的。
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我打呢?
雨对着手机,发了一个晚上的呆。
第二天雨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了学校,不经意的,她看见晶晶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她怎么了?也同自己一样,等一个人的电话,等了一夜么?
雨没有想太多。
17岁的她总不会在不相干的任何事情上放太多心思――纵使在她长大一点后,发现其实世界上并没有两件完全无关的事情。
就好像人和人间,总有着应该不应该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海的电话来了,雨握电话的手在微微的抖。
电话里海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忧郁,好似大提琴一般流淌在雨的耳际。电话里雨的声音轻轻的,欢快的,如同叮咚泉水一般敲打在海的耳畔。
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多话说。
她给海讲家乡的古运河,运河边白色的栏杆和八角凉亭。她描述着家乡的竹林,总有温柔的阳光在翠绿的竹子间徘徊,寺庙里青衣的僧人时隐时现的,悠悠木鱼声于是就这么传来。
海听了,半天才哑声说,“你真是一个细腻的女孩。”
他错了,雨也许在某一方面是个细腻的女孩,但是在更多方面,她粗心得很,粗心的让自己都觉得,不可饶恕。
雨和海三五天总会打个电话,一聊就聊到半夜。多数时候是海打给雨,雨有时也会打给海,不过若是她拨过去,总是时而通,时而不通。
也许他很忙吧,雨这么对自己说。几次不通后,雨干脆放弃了,专心等海打给她。她将海的电话设定成vip,海来电时的铃声也和其它人不同。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自己,他是不同的。
雨很快乐,她不期待也没有思考以后会如何,她只是单纯的沉浸在这样的快乐中――怎样的快乐呢?
很多年后,雨像个心里医生一样分析给海听――这种快乐就是背井离乡后有个可以聊天的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可以信任的人。
“你说,这份信任你却残忍的将之肢解,该当何罪?”多年后雨斜着眼似笑非笑得看着海。
海只有摸摸鼻子苦笑。
他实在不能将面前这个总是笑眯眯的雨和那个倔强的含着泪,像只倒毛小狐狸一般的雨联系起来。
那时的雨从不曾好好想过,快乐的相对面就是悲伤,而悲伤和快乐总是如影随行。
雨那天真的很开心。因为她刚刚联系上了一起出国的同班同学,一个同她同桌了三年的女孩。而且,她今天就要去那个女孩家里过夜,她们很久没有聊聊了,今晚,一定要秉烛夜谈。
雨打理着行李,七七八八不相干的东西带了一大包,她拧开收音机,于是房间里跳跃起轻快的节奏。
“海?”雨很奇怪得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号码。白天没有免费电话,海干吗打给她?
“喂喂,是海么?我今天要去同学家哦,所以不和你聊天了。我明天打给你好么?”雨的声音也踩着音乐的节奏,海甚至可以想像她红扑扑的脸上一定有着单纯热烈的笑容。
他犹豫了。
另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在门外。
雨打开门,是海……还有晶晶。
晶晶板着脸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海的手机。
雨想,这就是乐极生悲么?
雨还想,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居然没有哭出来。
她觉得脑子晕乎乎的,眼前就只有海躲躲闪闪的眼,还有晶晶不断张合的嘴。
“你还不知道,他是故意气我才打电话给你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是从来没交过男朋友还是什么?这么迫不及待?”
“出去……”雨站了起来,拉开门,“出去。”
她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教养反而在这个时候涌了上来,生生将一句骂娘的话压了下去。
“请,出去。”雨觉得自己的声音好似锈了的风琴,嗞嗞嘎嘎。
“要知道,现在我绝对可以笑着骂回去。”还是多年后的雨,似乎有些不甘心得说着。
“是是是,还是不带脏字绵里藏针的。怪不得你是巨蟹的,你的壳不仅厚,而且还软。”海觉得自己的鼻子快要给他揉扁了。
那日后雨很快便搬了家。她换了电话,似乎要和过去一切都断绝。正好,她也从语言学校毕业了,很顺利得考上了自己想去的学校,离原来的住处很远的学校。
看着一房间的行李,雨突然觉得无力。憋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她先是站着掉眼泪,然后坐了下来,最后干脆趴在连床单也没有的床上,大声的,痛快的哭了出来。
总是在流泪后在知道什么是微笑。
总是在跌倒后才明白什么是坚强。
这些话也许对,也许不对。谁知道呢?
“我想想,后来我们怎么又碰上的?”雨嚼着饼干,霸占了海的电脑,问。
“还不是我背,大二才跑去修大一的课,结果没想到你也跑这里来了。”海瞄着自己的电脑,相当相当的不爽。
没错,雨在预科毕业后入了这所大学的商科,然后在一门她以为只有大一生的经济课上,看见了已经大二的海。
然后,两人就成了这样很……奇妙的关系。
很奇妙。
雨不能否认那天看见海心上突然的一下颤动,她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她有些迷茫,却很镇定。
她依然记得自己停在有些不知所措的海的面前,很平静的说了声你好。
“其实,是你上前开了我们之间的门,然后,又将它关闭。”更久以后,海在电话中静静得说。
“这个,谁又说的清呢?”雨亦静静的,静静的挂了电话。
总之,在那日雨同海打招呼后,两人慢慢又恢复了联系。先是客套的聊聊天,逐渐的,逐渐的,话就又多了起来,是怎么开始的呢?是不是那日海的情不自禁呢?
雨有时候回想起来,觉得这若是缘分,那必是一团不慎散开又匆忙缠起的毛线,千丝万缕的,当你以为结束的时候,它偏生穿插出另一根,当你以为顺当了,它却偷笑着将一个死结结在了不远处。
那日雨的assignment要截止,她却依然毫无头绪得在图书馆对着电脑发呆,飘散的眼神就这么落在走过来的海的身上。海愣了愣,瞥了眼雨对面的电脑,恍然。他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过来,不经意的走了过来,坐在了雨身边。
“想不到今年的金融基础课每个礼拜还要交assignment。”海瞪着自己面前的屏幕,说。
海和雨修同个major,所有雨正在挣扎的科目海都已经逃出生天,而海正在挣扎的科目是雨的将来时。
现在,将来,两人似乎总不在同个时态。
“嗯,这个估计是此老师的杀手锏。”雨亦动也不动盯着面前的屏幕,自言自语一般,“死定了,下午就要交。我完全不明白他说什么。”
“不知道今年的题目和我学时候的有什么区别……”海直勾勾瞪着空无一物的电脑屏幕,好像相当好奇。
雨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转头可怜兮兮得看向海,“那你有一个小时的空当检查一下么?”
海于是开始耐心得讲解关于债券的计算方法,关于保险的统计。他劈里啪啦飞快得按着计算器,一长串一长串的数字就显示了出来。
海看到雨的眼光有感激,还有一丝崇拜。他突然觉自己好像灌了氢气似的,飘飘然就要飞上天。
雨惊讶得看着海手中冒出的一堆数据。她接过海的计算器,却用不顺手。
“你的计算器欺生。”雨抱怨。
“当然,它同我姓么。你要是同我姓,它就不敢欺负你了。”海脱口。
老人家说人真的不能太得意,太得意就会忘形,海很后悔为什么从不好好听听这些智慧之言。
他脱口而出这句话后,两人同时呆了。海猜想雨一定会拂袖而去,或者还会慷慨个附赠一声鄙视的冷哼也说不定。
可是雨却笑了。没有柳眉倒竖,也没有立起一身刺。边笑她边说:“我没有么?我可得让我的计算器也欺负你一回。”说着弯腰掏出自己的计算器来。
海失笑,急忙很害怕得投降说:“不敢不敢,我回去就教训教训这欺负人的家伙。”
“该教训的可不是它。”雨又一笑,“都说什么样的主人养出什么样的狗,这里是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计算器。看到这计算器就知道这主人……真是……唉……”说着,她装模作样得摇起头来。
海简直哭笑不得。他叹气点点电脑屏幕,讨饶一般说:“快做快做,今天下午5点就要交了,你今天才做。怎么同我当年一样。”
“咦咦,这可是学生本分,我这是将之发扬光大呢。”憋不住又笑出声,雨将头闷在手臂里以躲开四周的眼光。
“学生本分,不好好学习就反而是学生本分了?”海也有将自己埋起来的冲动,不过,还是是让面前这个笑不动的人将功课写完以后,再挖坑埋了自己吧。
谁说过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雨双手双脚赞同。
似乎约定俗成似的,每个礼拜三雨总会准时看见电脑边的海,他手里欺负人的计算器,和自己越来越高的分数。
后来呢?
雨掰开巧克力夹心饼干,皱眉将有奶油的一面递给了海。
“你,你真是巧取豪夺毫不客气啊。”海无奈得接过了饼干,再度瞄着自己的电脑,突然很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装作没看到她,或者干脆不去修那门微观经济。
怎么会这样的?
雨常常自己问自己。
她和他自从功课事件后,慢慢熟捻了起来,再度的慢慢熟捻起来。于是她知道海同晶晶分手了,就在她放假前,而海现在仍然处于悲伤的失恋期。
“可怜可怜。”雨叹息着开始吃苹果。
暑假了,而雨最近在找房子,想搬来学校附近住。海目前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熟门熟路的,海就这么承担起帮无方向感的雨带路的义务,以及――有时候人走累了总要歇歇脚,或者,天热水喝多了总会有些不方便。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就这么堂而皇之得坐在海的电脑前,吃着海不久前才买的饼干,好在雨还算知趣,自己乖乖洗了几个苹果梨子放在一边。
“这么厉害?”雨看着电脑里泡泡龙的积分记录,失声叫了出来。
“哼哼。”海一口咽下饼干,斜了斜眼。
“我算是知道你平时都干吗了。”关了窗口,雨又打开另一个。这回她更是诧异到目瞪口呆,“我说,你的电脑硬盘多大?这么多电影。”
“哼哼。”海拿起一块梨――这还是他出国后第一次吃削了皮切成块的水果,味道,一般吧。
“我要看这个!”不容分说开了文档,雨很坚定。
一口梨卡在了喉咙口,海鼓着眼睛瞪着雨悠闲得将座椅转来转去,连叹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娱乐的时间总是一晃就过。雨不屈不挠看完了三部电影,四个三国的flash,或许中间还玩了五六个不同的小游戏吧。
总之当雨抬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昏黑的天色和滂礴的大雨在夏季预示着时钟上的数字至少在8点以后了。
“你竟然不提醒我!”雨恶人先告状得非常理直气壮。她手忙脚乱收拾了东西就要冲出去。
“急什么,先看时刻表。”海优哉游哉得站起来,掩不住嘴边幸灾乐祸的笑意。
开门的寒意让雨激凌凌一个哆嗦。海皱眉看着一身夏装的雨,将伞塞到了她手里。
“那,你运气好,我刚巧洗了衬衫。”海将衣服递给雨。雨愣了愣,慢慢伸手接了过来。她抬头看向夜色中的海,还是不清楚……看不清楚。屋内的灯光从二人身后射了出来,却是将两人的脸浸在了无边的黑暗中。
“谢拉。是不是如果没淋湿我就不用洗了?阿弥陀佛,千万别弄湿。”伞下雨的声音轻飘飘的。
“你也太懒了吧?”海的声音在刷刷的雨声中显得模糊不清。
一阵风吹来,雨滴溅在分得远远的二人身上。
“别说哥哥我不照顾你。”海忍痛伸出一只胳膊。
雨又愣了愣,她突然笑出声。往海这边靠了靠,她低声笑道:“瞧你不请不愿的样子。谢拉,留着给想给的人吧。”
海嘿嘿了两声,放下了手臂。
两人静静得向车站走去,路灯将雨冲刷后的路面照得亮堂堂的,如同碎银铺出来一般。
海的手握着伞,就在雨的手边。雨抬抬手,就能挽上他的。两人都不说话,看着脚下的柏油马路。
“车来了车来了!”海突然开口。
一个小时一班,错过了可就死了。
雨来不及多说什么,衣服往头上一罩便朝前快步赶去。气喘吁吁上了车,她看向车外的海。
他撑着伞,笑着看向她,安静的笑着。
雨突然有哭的冲动。
她有心结,她知道,海也知道。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知道,海也知道。
可是,就算知道还能怎么样呢?如果可以,雨宁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雨一直想,那天,如果她真的挽上去了,那么是不是他们,就可以将毛线绷开了?好像小时候帮妈妈缠毛线一般,先全部都松开,再一点一点绕回去。
不可能的啊,两个那么自爱的,小心翼翼的人,又怎么可能放心得将自己那团毛线完全打开呢?
回家洗了个澡,也还是将海的衬衣洗了。烘干机里绞干后,雨干脆拖出了蒙灰的熨斗,熨烫起来。
“你在干吗?打多少电话都没人接。”海的声音有些焦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机放在震动上,所以没有听到。”雨夹着话筒,感到洗完澡后身上热乎乎的。
“你干吗呢?”海的声音又传来。
“烫你的衬衫呢。”雨随口答。
“真是……小姐,不要说这么暧昧好不好?”海哈哈笑了两声,这才说。
“啊?不是吧,切,就你想得多。”雨觉得不止身上热乎乎的,脸也热乎乎的。“不和你说了,我一只手拿熨斗,小心把你的一百零一件衬衫给弄坏了,我可就罪孽深重。”
“无所谓,荣幸荣幸。”海又笑的两声,“那我先挂了,你小心别把手烫了。”
怔怔看着手机屏幕暗淡下去,雨拍拍脸,拾起搁在一边的熨斗,专心得烫起衣服来,很专心。
一个礼拜两个礼拜,学生就在数礼拜过日子,到了第十二个礼拜的时候,就该是忙碌的日子了。
雨觉得自己要淹没在一堆一堆的assignments,reports还有past paper里。第二个学期显然比第一个学期要忙很多,她简直,不,是已经四脚朝天了。
海呢?她不知道,两人都很忙吧,所以最近都没有联系。
即使她搬家了,也没有同他联系。
她是什么时候搬的家?雨突然从一堆纸中抬起头,她是学期开始的时候搬的,也就是说,她和海有整整十个礼拜没有联系。没有见面,连电话也没有通一个。
雨笑笑,预料中的吧?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这种感觉了呢?
海似乎总想说些什么,而她,却总是岔开话题。慢慢的,海便不再联系她……也不对吧,好像是那次,学期伊始的时候,她不经意压住了自己的时间表,拒绝给海看那次。
“你很……空闲?”雨抱着会计书,讶异得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海。
“还好吧。”自发伸手接过雨手中的书,海开口:“要不要去图书馆?”
“啊……才开学你就这么用功。真是好同志好同志。”雨随着海一步一步朝图书馆走去。有点丢脸的是,这学期她才不会在图书馆里头迷路,也多亏上个学期被海带着走了好几回。
“夸奖夸奖,图书馆乃睡觉的最好去处,这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海笑嘻嘻得接下雨的嘲讽。
“受教了,受教了。”雨似乎习惯海的厚脸皮,急忙拱拱手表示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她一早明白。
图书馆的感应门沙哑着嗓子滑到一边,凉意就这么朝两人卷了上来。
“为什么每次夏天的图书馆都冷得像冰窖,冬天反而热得好像要烤熟人。”雨不由抱怨。
“这个么,锻炼你在任何状况下也能心平气和的入睡呗。”海顺手将自己的外套搭在雨手臂上,“帮我拿一下,重死了。”
雨笑笑,不再说什么,抖手散开了外套披上身。还是那件衬衫,那件她本想偷懒不洗却因为淋湿不得不洗了烫了还给海的衬衫。
“你这件衣服,是不是后来都没再下过水了?”雨皱皱鼻子,抬头问。
“啊……我没有熨斗么。好容易有件不皱的衬衫,自然嘿嘿……”海突然觉得空调不够大,不然他的脸也不会有发烧的预兆。
“猪。”雨喃喃。
“什么?”海没有听清楚。
“没有,我突然觉得猪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所以请你……”雨顿了顿,笑意爬上她弯弯的眸子,“所以请你千万不要让可爱的小猪们蒙羞啊!”
你这个……
海无可奈何看着蹦蹦跳跳上楼而去的雨。两年没有见,她变了很多,可是,仍然有很多没有改变。她似乎总罩着一层外壳,不过对于他,她却不自觉将壳内的纱帘拉开。他可以看见壳内隐隐约约流动的心情,却怎么也进不去,怎么也进不去。
“你这学期修几门?”两人坐定后,海漫不经心的问。
“还不是本本分分修四门。”雨似乎僵了僵才说。
“一门会计,一门宏观经济,还有呢?”海继续漫不经心的问。
“呃,都是你修过的呗。”雨又顿了顿,她想了想才笑着说:“还有一门电脑,一门统计。”
“怎么,每个礼拜一都上会计啊?”海转过身来,突然伸手想拿起雨的时间表。
雨的手臂不巧就压在时间表上。
“你干吗啊,时间表还舍不得给我看。”海希望自己看起来是平静和无辜的,甚至是洒脱的。
“什么啊,我不是怕你到时候记错了时间,跑到我的课堂上来。这回可没有美女再给你认识了。”雨亦希望自己没有看到海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
两个人玩对手游戏,除非和局,不然,总有一个人会输,一个人会赢。
那这次,是雨赢了么?
雨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若是海输了,那她,亦没有赢。
或许这个游戏,根本没有输赢。
雨重新又扎回那一堆一堆的纸张中。她久久不愿将头抬起来。她有些厌恶现在面对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心情。
后来海似乎还是打了电话给她,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雨没有让他说出来。
海最后很无奈的,轻声说:“你总是先打开门,然后再自己关上。”
雨挂了电话,她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但是她知道那时对于她,一切都还太早。
那对于海呢?是不是一切都太晚了?
没有对错,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很多事情没有结果。
这些事情包括比如――爱情。
还是打个电话给海吧。雨想。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或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呆板的声音一再重复。雨颓然放下手中的电话。她翻翻身边的课本,这电脑课本还是从海那里抢来的,一共四本,占了好大的空间。
我只是想还他书而已。
雨对自己说。她突然跳了起来,拿个袋子装了书,开门跑了出去――她知道海住在哪儿,其实离她现在住的地方只隔一条街,可是她自从搬来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没办法,不是我不愿意去,雨拍拍脸,风飞扬起她的头发。但是既然我已经搬过来了,要是累了或者想干吗,直接回自己家不就好了,不一定非要去他那儿是不?雨觉得这个理由让她舒服很多。
海站在门口,地上是一个一个的箱子。
雨有些不知所措,她犹豫着要不要跨进去。
“你,要搬家了?”雨半天才开口。
“是啊。”海似乎想再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搬去,哪里?”雨还是问了出来。
“不远,Danystone。”海抓抓头,又揉揉鼻子。
“哦,我……只是来还书的。”雨低着头将书递了过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你的手机打不通,一直都打不通。”语调中满满的都是委屈。
“我换手机号码了。原先那个有时候晚上会用,不过白天我都用另一个。”海持续揉着他的鼻子。
“哦,对了,你还在生气么?”雨刚说完就后悔了。她开始用脚尖蹭地,似乎不把地蹭个坑不罢休。
半晌没有声音,雨感觉自己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她笑笑,说:“生什么气啊。你要是敢生我的气小心我半夜化身贞子从你电脑里爬出来。”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一只手拉住了她。
海盯着低着头的雨,有种很复杂的情绪从眼中流过。他最终还是笑笑,放开了抓着雨的手。
“我哪敢生您大人的气啊。”海取笑着,他摊开右手手掌,“就算原先是,现在也不了。”
“那,和解了?”雨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如同天上的月牙。
嗯。
雨抬手在海摊开的手掌上清脆得打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在夜空中显得那么的,那么的……孤寂。
“要帮忙么?”雨笑眯眯的。
“不用了,我喊了朋友来帮忙。”海别开头。
朋友,朋友。雨的脸色煞白,她不是那时候的她,她知道朋友在这个时刻,代表着什么。
“嗨,这是我小妹。”
“臭美,他就是想骗我喊你嫂子。我就是喊你嫂子他也不是我大哥。”
“你这么不给我面子。”
“你面子才几钱一斤啊,哼。嫂子你别气我,对了,要不要我帮忙?”
雨安安静静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树影婆娑,哪家的花在夜色下弥漫浓浓淡淡的香气。
她长长舒了口气,痛苦的感觉伴随着破茧而出的轻松同时存在于她身体里。当然的,总是要痛一痛,才知道不痛的滋味吧。
这一团毛线,最后的结局原来是用快刀切断,于是不管是死结还是活路,通通只是过去罢了。
爱情原本就是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碰上了恰当的人,那他们呢。
雨抬头看向夜空中弯弯的月亮,它让黑夜下所有的一切都显现得那么清晰。最后雨终于看清楚了海,海也终于看清楚了雨。
不是太早,就是太晚。
他们,总不在同一个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