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没有名字的河》儿猫

7、第 7 章

　　棉花是10月10号回来的，那天正好是她生日，也是红椿的生日，红椿拿着两个红蛋去找她，却在屋门口止住了。
　　棉花家来客了，八仙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穿西装的儒雅男人，一个穿细高跟鞋的女人，她们的女儿，一个穿蓬蓬裙的女孩，此刻正和棉花肩并肩站在一起。
　　棉花妈注意到红椿，招呼她进来，说你们三人年纪差不多，正好一起玩。
　　棉花也喊她进屋，说有东西要送给她。
　　红椿胆怯了，她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棉花，漂亮得她几乎认不出来了，她穿白色连衣裙，棕色小皮鞋，头发绑成高马尾，扎一朵蓬松的毛线花。
　　红椿有点自惭形秽，湾里的人都夸，说她和棉花站一起，就像姊妹花一样。
　　明明是此刻和她站一起的那人更像姊妹花！
　　红椿灰溜溜的走了，她记得家里窗台有半片镜子，找出来擦干灰尘，她第一次认真的审视自己，镜子里的女孩黑黑的，瘦瘦的，头发又稀又黄，牙齿还豁了一颗。
　　如果没有棉花，她是觉察不到自己的。
　　......
　　这一年，红椿和棉花都升入初中，初中是寄宿制学校，不能常常回家了，红椿反倒觉得欣慰，终于不用见那两人的丑恶嘴脸了。
　　自从弟弟死后，这个家就没再笑过，父母淹没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每次吃饭，桌上要多摆一副碗筷，姐姐家外甥来了，父母总盯着挪不开眼睛。
　　家里的豆腐店生意大不如从前，父母还是不辞辛劳的，像机械一样，日复一日的磨豆子。
　　红椿想这样也好，反正她想好好学习，早日逃离这个家庭。

　　初中生的棉花已出落得水灵玲的，落落大方，她皮肤白，眉眼儿俏，走哪都招人。
　　母亲又是会缝纫的，她给棉花夏天白棉布裙子配丝袜，冬天的小红棉袄配灯芯绒裤子。在一众灰头灰脸的乡下孩子里，棉花像是城里的大小姐。
　　棉花成了班花，被大家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红椿即便是长相不差，在一众水灵灵的姑娘当中，她也是只丑小鸭。

　　红椿十三岁了。
　　家里来人送定亲筐，大年初一，红椿穿上了新衣裳新鞋袜，父母从没如此厚待过她，她有点受宠若惊。
　　新学期开学，红椿穿上新衣裳，上衣是红色的呢子大衣，纽扣是可爱的豆子，裤子是和上衣配套的，就连鞋子也是新的。
　　班里的同学都夸，说红椿变洋气了。
　　红椿平日里旧衣破衫，灰头灰脸，没人注意她的相貌，仅仅是换了一身衣服，班里男生才察觉，她皮肤是黑了点，但五官端正，特别是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
　　四月，天气转暖。某天，大家正在上课，教室突然闯进一个庄稼汉，老师吓了一跳，把他往外撵，他用土话说，俺找红椿。
　　红椿疑惑着出了教室，那人披着透明薄膜斗笠，一只裤管撸起来，一只裤管放下，红椿问他找我什么事。
　　他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我来接你过端午。
　　红椿纳闷说，我还在上课呢。
　　那人说，不妨事，我等你下课。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了，同学们鱼贯而出，那人还等在门口，红椿刚出教室就被他拦住，说你跟我走。
　　红椿大声嚷嚷，我不认识你。
　　那人说，年前我派人给你家送筐哩，你身上穿的衣裳还是我给买的呢，你怎么翻脸不认人？
　　这事闹到教导主任那里，对方一口咬定红椿是他家的人，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
　　教导主任也无奈，只得让红椿跟他走，要她多长个心。
　　红椿跟着那人接连翻过两座大山，又走了四五里山路，才到他家。他儿子是个傻大个，见人就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中午家里烧了一大桌子菜，家里女人还给她夹菜，劝她多吃点，但红椿压根儿吃不下，她不明白这是啥意思，心里七上八下，夜里也不敢睡着。
　　歇了大概两宿，男人才肯放她走，同样是翻过两座山，他手中提着筐，筐里装着鸡蛋油条挂面等吃食。
　　红椿无心挂念这些，一回到家，她就把新衣服脱了，新鞋子新袜子都扔了，跑到母亲面前哭说，娘，你把我卖了？你把我卖了？
　　母亲正在招呼买豆腐的客人，前一秒还满脸堆笑，回头立即怒气冲冲，女孩子家家，留家里有什么用！
　　客人笑说，好事哇，等你家喜果子喔。
　　好事？红椿才不这么认为，她的心凉了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