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不息》客都

16、去西边

　　“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了。”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没有再回忆的余地，也不愿再回到那个血腥的过往。第七低着头，头发随着动作披落下来，微微又强忍着的抽泣声在房间中一时被放大。白蘅受不得别人哭，但此时对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将压抑已久的情绪宣泄出来。
　　待他情绪稳定后，白蘅终究是将心中的疑问说出，“那个妖是龙族无误？”第七抽泣着，重重点点头，“我敢肯定，诸吾神君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后面抽出的剑带着龙纹。”
　　众神大战后，妖族被黄帝分配到不同的海域，四海□□北海以龙族为主，东海以鲛人为主，西海以蛇族为主，而那妖既拥有龙族的剑，是南海还是北海背叛了神族？
　　最让她担心的是，那个可以挥动弑神剑的人。
　　不！
　　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人，她现在说不清。
　　这一切的源于这两个人，只有找到他们才有可能摸清其中原委。
　　头要大了。
　　一团乱麻，剪不断，理不清。
　　忽然衣袖被扯动一下，白蘅看见第七湿漉漉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神色渴求着她接下来的话，可是唯有这件事情她骗不了。
　　“秋痕死了。”
　　第七的手无力地垂到一侧，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不可能的，主人说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大家都等着见他的。”
　　“事实就是如此。”坐在一旁的瑾言开口说话了，“我想你们也是知道的，秋痕身上的诅咒早已撑不住了。”
　　第七其实想过这个可能，但他不愿承认，没人说总觉得还有一丝可能存在，就像他们一样，最后还抱着见主人的愿望，大家都这样觉得的，一定、一定可以再见到。
　　可是这两个人话让心中一直支持他的烛火扑灭了，毫无征兆的，一瞬间推向黑暗无垠的深渊中。平静，难以掀起波澜；无风，难以激起情绪。
　　白蘅看一看瑾言，他点了点头。她知道此时最好让他待在锁魂链更好，说道：“回来吧。”第七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还余留三分尚未挥去的呆滞，朝着白蘅重重磕头，声音从地板上传来，“我愿为神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话语未绝，地板又响起“咚咚咚”几声闷响，地上晕出一片红色的小斑，“只希望神君能为我杀了那二个怪物。”
　　白蘅蹲下身子，说道：“抬起头来看我。”第七缓缓将头抬起，额间一片冰凉，一股灵力从那冰凉的掌间流出瞬间治愈了伤口。
　　收回手，白蘅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这个我无法帮你，这件事情牵扯到十二神，最终的处理权在他们手上，我只是负责调查而已。但是，弑神是件大事，他们两个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兄弟的仇神族会给你应有的交代。”
　　第七低着头，恍然不知所措，就像失去家流浪在外的孩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仇恨的怒火想要发泄却找不到相应的出口，忽而他心口一震，抬头急急说道：“昨晚、昨晚，神君，我好像感觉到那只妖，感觉很像，冷冰冰的怒气，总之就是很像很像。”
　　瑾言走前问道：“你确定？”
　　第七确定道：“是，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昨晚上出现在那个房间的人就五个，除了他和瑾钰，意思是说那三人中就有可能存在那个人，这可能吗？
　　“我知道了，你先回来吧。”这次第七很听话回到了锁魂链中，他身上的伤还需时间恢复，白蘅不想他现在过分接触这些事情。
　　白蘅收好锁魂链，叹了一口气：“瑾言，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是。”瑾言道，“那个玉佩也出现在现场，余桓又和那两个是什么关系，和这场弑神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都看不清。”
　　晚间，白蘅房中。
　　小小的香炉置于桌上，指尖窜出一点星火放在半只素烛上，一颗小火冒出头，由红变白缕缕烟气结成一面镜子，浮现出两个人影，深深一稽首道：“姑娘。”
　　“无需这些虚礼，发生什么事情了？”临走时她将客栈交给青梅与柳毅，如非特殊情况二人绝无可能紧急联系她。
　　“姑娘，前些日子宰嚭大人来了。”青梅着实不想回忆那个时候，本来她与柳毅二人像往常守着客栈，惨淡经营的日子他们早就习惯了，偶尔接待一些行脚商赚一点小碎银子就已经满足了，偏偏那日风和日丽，虽然客人还是和平常一样，他们倒也觉得无所谓，可是那尊大佛不期而至，怒气盛盛走进来，青梅和柳毅本在偷懒懒洋洋想睡觉，瞧见这个大佛瞌睡早飞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唬得他们大气不敢出。
　　这可是他们姑娘明令禁止不得招惹的神，据说和我们姑娘有仇。这么一说，青梅和柳毅心中对宰嚭的印象便是那恐怖如斯的样子。
　　如今一见，果真不错。
　　战战兢兢等着他发话，却瞄到他一脸嫌弃的模样，柳毅擦了一把冷汗，呵呵笑道：“神君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姑娘出远门去了，您看是不是……”
　　宰嚭环顾四周，“哼”了一声，好半晌才道：“我知道她不在，你告诉她西边有动静，找个时间去看看。”说罢拂袖而走。
　　白蘅紧蹙眉心，面色沉沉，一双眼布满冷意，道：“西边么，又蠢蠢欲动了是么。”前些日子她去找殇离，可见他是担心自己才没有提这事。西边是她最为熟悉地方，如果不是找不到那些欲动份子宰嚭也不可能越过殇离直接来找她。
　　青梅和柳毅看了一眼对方，咽下一口水，姑娘这样的表情他们可从未见过，从烟镜之中瞧也让人抖出一身冷汗。
　　“姑娘，还有……”柳毅壮着胆子继续说道，“那个……那个……谢爻神君也来过。”
　　“他来做什么？”
　　谢爻这个神精于占卜，好端端在他神山上占卜吉凶不成，来找她做什么？如果真有关于弑神的情况理应直接告诉宰嚭，再通过殇离转达给她才是。
　　“他说什么了？”
　　柳毅接着道：“谢爻神君是在宰嚭大人后面来的，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我们客栈喝了一盏茶，卜了一卦，这卦象我和青梅也看不懂，只是瞧见谢爻神君盯着那卦看了一会儿，手指捏了又捏，反复掐算，突然间狂笑起来，就出了门乘风走了。”
　　白蘅手搭在桌上，沉默良久。青梅小心翼翼问道：“姑娘，你看会不会出什么事？”妖的直觉向来很准，这段时间她总有预感好像会会发生什么大事。
　　白蘅重重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了。他们的事情不用担心，我自有方法，你们好好守着店就好，不可生事端，倘若再有神来，如果询问我的去处，便说我去了好些时候，前段时间在酆都，此时不知具体所在；若是像谢爻这样的，你们不用管。总而言之，你们一定好以自己的安危为主，我怕有些捣鬼之人会上门。”
　　“我们一定会赴汤蹈火守好客栈的。”
　　“青梅，”白蘅认真道：“我不要你们赴汤蹈火，只需顾好你们自己，客栈就是一个居所，居所没了还可再找，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青梅和柳毅一怔，冲着镜子深深一拜，郑重道：“是。”
　　瑾言房中。
　　“瑾钰我要回齐国一趟，大鱼已经上钩，准备收网了。”
　　“需要我回去做什么吗？”
　　多年的谋算成败就在此一举，这次只有成功一条路可走。瑾钰的母亲前些天就将宫中情况告之给他，现今宫中被大哥他们的人围住，王后日日守在病榻边，伺机而动。正是看准太子不在宫中，王上患病缠绵病榻才敢如此兵行险招。
　　“应之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可以暂时留在姜国，待我……”
　　“不，”瑾钰果断道，“四哥，我知你不愿让我参与掌权者的斗争，今日不同往日，仅仅靠着你与应之的兵力要对付大哥和二哥他们的人手还是有些困难的。”
　　“我自有方法，你无需担心。”瑾言答应过愉美人不能让瑾钰牵扯进危险境地，此番他虽然谋划许久，可宫廷政变必定是血流漂橹，残酷不已，又要防止别国政治势力从中作梗，他们一定要速战速决，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现，在那样的环境下很难保证瑾钰是否会受伤。
　　瑾钰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拽紧手心，掌下的衣服揪成一团，咬牙不语，挣扎一会还是松开衣物，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瑾言：“这块令牌可以调动舅舅营下的部分士兵，倘若舅舅作壁上观，四哥大可自行调兵。”
　　这块令牌是舅舅送他的十五岁礼物，如今他无法亲自为四哥做什么，起码这队人马能为他做一份力量。
　　瑾言看着那块令牌良久，颜色有些动容，才说道：“谢谢你瑾钰。”兄弟几人他向来不受欢迎，人人视他为眼中钉，尤其是在他成为齐国太子后，更是如此，日日心惊胆战计算谋划早已成为他的习惯，回到齐国这种习惯更是改不了，他几乎是看着瑾钰长大的，对他从未有过算计，因为这是唯一个对他毫无算计的兄弟。
　　“四哥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兄弟啊。”瑾钰笑笑，只是有些勉强，心中虽然理解瑾言所为，心中却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把他保护得太好了。
　　瑾言将手搭在他的头上，对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现在跟我在一起你只会看到血腥，跟着蘅姑娘我相信能学到更多东西，我不希望你学这些血腥的阴谋算计之术，更希望你能学到别的东西。”
　　“可是……那是什么啊，我现在对人生没有理解吗，像你这样就不行吗？”瑾钰不解，为什么想要成为四哥一样的人就不能了，想跟他一般过人生就不对了？
　　瑾言摇头，说道：“你还是太小了。”
　　瑾钰要紧下唇涨红脸，不再说话。瑾言知道此时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多想想，这种事急不来。
　　“怎么了瑾钰，脸色怎么那么差？”一早上白蘅见到瑾钰兴致怏怏趴在桌子上，眼神涣散不知在想什么。
　　“瑾钰？”
　　“啊？”瑾钰集齐涣散的眼神，瞧见白蘅正坐在对面担心看着他，才回神说道：“没事。”这话白蘅一听就知道是掩饰，回顾四周却不见瑾言，于是问道：“瑾言呢？”
　　瑾钰道：“准备回去了。”说完瑾言就从房中出来，瑾钰看见了话也不说回房去了，瑾言默默叹了一口气。
　　白蘅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瑾言坐下为白蘅斟了一杯茶，缓缓说道：“蘅姑娘，我午后要离开姜国，家中出了一些事，亟待回去解决，少则半月，多则一月。”
　　白蘅：“……嗯，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瑾钰在这里等你回来。”
　　瑾言：“……多谢。蘅姑娘……”
　　白蘅：“何事？”
　　“你要照顾好自己，莫要……总之不要将自己置身险地。”
　　白蘅轻轻一笑：“嗯呢，我会的，你也是。”
　　瑾言：“好。”
　　“心情好些了？”瑾言走后一段时间，瑾钰终于不再闷在房中，只是看样子还有些气恼，却也无可奈何，活生生一个孩子脾气。
　　“四哥都走了，我总不能在房中等到他回来吧。”
　　白蘅被他的话逗笑了：“……能这么想……不错。”瑾钰瞧见白蘅止不住偷笑的样子，心知自己幼稚的神态又被她笑话了。
　　“蘅姐姐你……”瑾钰扭过头不再和白蘅说话，白蘅笑着将桌上的小糕点塞到他手上，“吃吃东西就不生气了。”
　　“姑娘，楼下有人找您。”
　　店小二走到桌前指了指楼下，说道：“那人现在正在楼下坐着，就等着姑娘去呢。”瑾钰看了看白蘅，白蘅放下手中的茶杯点了点头，对瑾钰道：“要不要一起去？”
　　“当然。”瑾钰嚼着糕点含糊不清地说道，找蘅姐姐的人说什么都要去看看，四哥不在他得好好把关才行，胡乱灌了一口水就跟着白蘅下了楼。
　　“你来啦。”
　　青木坐在一角背对着白蘅，看着白蘅带着一个小孩从身后转出坐下，神情不免一惊，跟那孩子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又瞧瞧白蘅，见她一脸无所谓也不再多说什么。反而是那孩子仔细盯着他看了好久，扯了扯白蘅的衣袖，问道：“这是……神？”
　　白蘅道：“没错。”继而又小声说道：“青木神君。”
　　“什么？！”瑾钰瞪大眼睛，捂着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十二神族中的战神，最强的战神，现在呢，现在就在他面前。
　　青木眼睛瞟过来，白蘅耸肩说道：“他们不一样。”被白蘅这么一说，青木现在就想追究也无用，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将神人之分模糊。
　　白蘅好不容易让瑾钰平复心情，这才问道：“不知……”
　　“去西边。”青木直接说道，“他让你我一起去看看，尽快出发。”
　　白蘅表情一沉随即恢复平常神色，点点头。
　　看来事情真的很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