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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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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一边仓皇道歉,一边赶紧清理现场。
“没事吧,大哥?”
迟天泆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抓过餐巾纸,忙着帮他拍扫溅上身的酒滴。
“你还骂人家?你自己是怎么回事?四十几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毛毛糙糙。”
迟国堃皱着眉用粤语说,碍于有客人在旁,压着音量。
迟天沛自己接过佣人递来的餐巾草草清理完,最终整理了表情,转头低声道歉:
“对不起,阿爸,金斯特先生,是我太不小心。”
金斯特哈哈笑着,不当回事:
“小事,泰特,用不着道歉。”
说着又对迟国堃说:
“别对孩子们太严厉了,迟先生,你的孩子可比我那些只会花钱的败家子强得多。年轻人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当心就行。”
别有深意地笑看迟天沛,他然后手撑桌面慢慢站起来:
“帕尔!”金斯特用洪亮的声量叫范·梅丽尔,像是怕她听不到一样,“你今晚喝得似乎有点过了头。来,陪我出去走走,多么美的夜晚,多么美的音乐,别浪费了。”
范·梅丽尔咯咯咯地笑起来,显得十分顺从地也站起了身,走到金斯特身旁,扶住他的同时轻轻挽上他的手臂。
“走吧,老头儿。”她露出了温婉体贴的一面,“只一会儿,现在外面有些凉了。”
金斯特拍拍臂弯里她的手背,向迟国堃颔首道了晚安,两个人缓缓穿过雕花门走进乐声与人声交织的花园里。
迟国堃等人走远了,才扭头看向迟天沛,目光严厉:
“跟我进来!”
迟天沛一声不敢吭,老老实实低头跟上。没一会儿迟国堃又突地顿下脚步,回头扫了眼,沉声说:
“你的律师呢?叫上他。”
迟天沛一怔,上前低声说:
“阿爸,他只是公司的法律顾问不知道这事。”
迟国堃阴鹜地瞥向他:
“之前不知道现在还能不知道?你当人家傻的?况且你瞒谁还敢瞒律师?做事用点脑子!说不定以后就要靠人家救命的!”
迟天沛无可奈何,只好回头找到施光寒:
“海姆利希,你也来。”
眼看连施光寒都能跟进去了,迟天泆有点着急,鼓起勇气叫了声:
“阿爸,那我——”
迟国堃扭头冷脸瞧他:
“去外面招呼客人。有哪家请客主人会集体消失,只把客人撂那儿的?”
看迟天泆还是蒙查查像是这任务更不知道该怎么执行的样子,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事以后要想得到,学着做,别总站在旁边只会看。你是这家的一份子不是我请来的实习生!”
迟天泆怔怔地也挨了顿骂,只好赶紧乖乖点头。迟国堃瞧他三分茫然七分失落地垂下眼睛,想想,又稍缓神色:
“这是你大哥一个人的事,所以我只找他。将来你如果也有事,我也一样是这么处理。去吧。”
在与花园完全相反的方向,一楼靠近走廊顶端,有间近似于办公室的房间。
迟国堃带他们进来,自己走到巨大的办公桌后坐下,同时吩咐施光寒:
“关好门。”
施光寒依言推上门,落了锁。两扇雕花木门厚而沉,关闭时严丝合缝,连烟恐怕都散不出去。
房间里四壁包着意大利真皮,窗边落着两重厚实的金丝绒幕帘。
迟国堃照旧用阴沉的眼神看着迟天沛在他办公桌前低头束手站定。
“说吧。”他丢出两个轻飘飘的字,连嘴唇都只掀开了条细细的缝。
但已经让迟天沛低垂着头,额角冒汗,嘴巴张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
“我、我也是无意中被人拉的,阿爸——没有经常去……”
“我是问这个?”
“……我……”
迟天沛讷讷地,还是半晌蹦不出句整话。
迟国堃换上英语:
“施朗恩,你探了范·梅丽尔一晚上的口风,来说说看,听出什么了?”
施光寒沉吟片刻,拣着答:
“她整个晚餐都在旁敲侧击,显然就是想要泰特心神不宁。”
“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之前向泰特提出过什么要求。”施光寒看着迟天沛,迟疑地说,“可能,与周小姐的离婚诉求有关。”
“这么说她是代表周文萱跟你谈判来了?”
迟国堃睨向迟天沛。
迟天沛显然非常不想谈这件事,尤其是对迟国堃,但到了现在,由不得他。
他点了个头:
“有这个意思。”
“有?”迟国堃一拍桌面,“搞半天你连人家确切的意图都还没搞清楚?!人家都杀到面前了啊大佬!”
“她只说想要采访我——我们!”
迟天沛一下提了音量,胸口急剧起伏,但一接上迟国堃冷硬的目光,气又立刻弱了,低声说:
“她目前只说了这个,要在创刊号放我和文萱的采访。”
“你联系过了你老婆了吗?”
“还没来得及。……晚点、等下就去。”
“你们闹离婚跟这件事有关吗?”
迟天沛讷讷地不出声。
迟国堃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又拍桌面:
“我问你,有没有关?!”
迟天沛羞惭地点了两下头:
“有阵子我去得稍微频繁……她可能觉察到不对就……找了私家侦探查我……”
迟国堃盯着他,发出声冷飕飕的哼笑:
“私家侦探?”
“她以为我有外遇……”
迟国堃没好气又不耐烦地转开了眼睛,结果正好转到施光寒的方向。
于是他发现施光寒还是那个样子,和在小会客室里时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雕像,姿态闲适眼神平静神色泰然,总之似乎呈现着一种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状态,换句话说,也丝毫看不出受到房间里高压气氛的影响。要说唯一的反应,大概就是欲言又止的嘴角,显然对迟天沛此时还忙于辩解也不敢苟同。
说实话,迟国堃并不反感他的这种静默。从小会议室的那次相处,施光寒留给他一种这人有能力,但并不急于自我表现的印象。而在这不急于表现的背后,他对事情又已有了一套分析和判断。所以迟国堃至少看得出,施光寒是个聪明人,非常有眼力的那种聪明。
于是迟国堃无意识地把迟天沛和施光寒做了一下对比,莫名生出一丝感慨:
看着施光寒都比迟天沛顺眼,这个下属比他上司有大将之风。
“我没有兴趣听你怎么被你老婆抓包。不想让老婆知道的事还被抓包只说明了你无能!”
他沉声打断迟天沛企图讲述事情经过的絮叨。
“天沛,”他再次紧盯住他,“我早就告诫过你——”
“是。”迟天沛再次惭愧地低下头。
“你能到这个位置,不是我偏袒你硬拉你上来,是你凭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上来的。既然上得来,就要脑子时刻保持清醒!面对诱惑要知道怎么收尾。”
迟国堃的手和话音一起,像只迅速起落的老鹰,与桌面撞击出一声沉闷的响震,仿佛这场审判里法官敲在迟天沛心头的法槌。
“‘做不到就不要做’……”迟天沛抬不起的头压得更低了,“‘重要的不是开始,不是经过,是结果。’”
“连老婆都没搞定就想出去花?!你也不看看当初我出去玩女人你妈管得了吗——”
“……”
迟国堃马上回过味来发现也不是一回事,自己一下戛然而止,随即扭开头连连摆手:
“总之你们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就不要再拖时间了,不管她要多少钱,尽快给我搞定!”
迟天沛唯唯诺诺半天,鼓起勇气说:
“她一张嘴就要十亿,还包括两个孩子的抚养权。爸,我不能答应她。”
迟国堃冷淡地瞥他:
“你有别的办法吗?”
“双方律师还在谈。”
“谈?从你们闹离婚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
迟国堃点着桌面。
“律师说找到证据可以证明她在婚内也与人暧昧。”
迟国堃不满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显然这种细节性的信息他根本不在意。他要听的迟天沛依然没有给出答案。
“她知道我查出来了,所以找了范·梅丽尔来威胁我……”迟天沛嗫嚅。
迟国堃指着他:
“那你说,她现在找来了一个女权发言人兼资深记者,你打算怎么应对?”
“我……爸,范·梅丽尔今晚才出现,你总要给我点时间想想。”
迟国堃不再理他,漫声发问:
“施朗恩,说说你的建议?”
“当务之急应该先搞清楚范·梅丽尔的动机。她真正想要什么?是关乎伸张正义,还是关乎金钱名誉……”
“很好,说下去。”
迟国堃这个截然不同的态度让迟天沛也向施光寒转过半边身。从迟国堃点名要施光寒来起就在他心底阴燃的嫉妒之火终于难以压抑地撩高了火苗。然而当他看过去,却见施光寒迎着他的目光迅速使了个眼色,嘴上继续说:
“就算辉煌如罗马,也一样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
遮蔽在眼前的嫉妒的阴霾仿佛顿时被阳光穿透,迟天沛如梦初醒,当即抢过话:
“爸,我知道怎么做了!”他回身对迟国堃急说,“她能走到今天,一定也踩过了不少人的头顶——阿爸,你放心,我不会破坏金斯特和我们的关系。”
迟国堃脸色没有变化,依然严厉,盯着他的眼神里增添了难以觉察的叹息和惋惜,归根结底是对他的失望。
“既然找到了方向,”迟国堃终于没有再给出否定的意见,“那么我就期待你的战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