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前老[综武侠]》倾海酒

1、一

　　风陵在一个山雾弥漫的春夜下了峨眉山。
　　师父郭襄过身后，她承其衣钵，顺利掌了峨眉。峨眉立派不久，根基不深，又兼开山祖师溘然长逝，正是风雨飘摇、百废待兴之际。作为第二代掌门，她本不该在这时候下山，可她还是执意下了。
　　因为她师父郭襄有一道遗愿。

　　这遗愿并非郭襄亲口告知于她，而是郭襄过身后，武当派的张真人奔波数日前来吊唁时，讲与她听的。

　　当时张真人问她：“郭女侠去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风陵想了想，道：“师父说，她想回那里看看，我问她是何处，她只笑了笑，然后什么都没再说了。”
　　张真人听闻此言，怔神良久，方道：“我知那是何处。”

　　风陵以为自己会听到一段属于武当峨眉两派祖师的往事，可最后张真人只是垂眸敛目，告诉她道：“郭女侠想回去看看的那处地方，名为风陵渡口。”
　　至此，风陵终于明白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她带着郭襄的骨灰下了峨眉，快马加鞭了二十余日，由蜀入晋，赶到了师父临终前念叨的这个地方。
　　暮春是出门的好时候，在黄河之畔颇有名气的风陵渡自然热闹无比，来往的商客和江湖人笑语不断，让一身孝的风陵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初至那日，还有惯来浪荡的富家公子看她生得好想对她动手动脚，不过才刚笑嘻嘻地抬手，就被她用剑柄击中了腹部，而后捂着肚子哀嚎了起来。
　　不过有了这个插曲之后，她走上渡头时，反倒得了个清静，因为大家都本着绝不能惹高手的心对她敬而远之了。

　　黄河之水在她面前奔腾而过，风声猎猎，她取出自己妥善保管了一路的骨灰坛，让此地丰盈的水气将它尽数包裹，盼着九泉之下的师父能因此安息。

　　替师父了却了这个心愿后，她总算放下心口一块大石，打算回峨眉去了。
　　临行前一晚她投宿在边上的安渡客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她还是个连木剑都拿不稳的小女孩儿，而她师父笑吟吟地坐在树上，一字一句、缓声细语给她讲峨眉剑法的要领。

　　除了剑法，师父最常与她提起的，大概就是少时在家中时的往事了。
　　武林中人只道师父是看开红尘才上了峨眉出了家，但风陵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师父心中放不下的事非常多。
　　而最放不下的那一桩，她甚至不曾诉诸口，仅在临终前吐露了既无前因又无后果的一截。

　　从这个冗长又沉重的梦里醒来时，窗外的天尚未亮。
　　风陵躺在陈年硬板床上，抬手揉了揉眼角，而后再不犹豫，直接翻身下床，下楼付了这一晚的房钱。

　　她背着剑，欲按原路返回，行到渡头，叫醒了一个离她最近的年迈艄公。
　　艄公收钱办事，倒是没有因天色未明而惫懒，甚至还笑呵呵地与她聊了几句，问她要去哪里。

　　“我要去峨眉。”她说，“离这里远着呢。”
　　“峨眉？”艄公一面使力，一面小声嘀咕了一句听说那里景色不错。

　　此时的风陵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毕竟峨眉的景色的确很好，哪怕是她，也至今没有看腻。
　　快到对岸时，前方的昏暗林丛里，忽然传出一阵箫声。
　　河上风大，将其曲调吹得破碎又凌乱，以至于最开始的时候，风陵也没有太注意，但当她下了船，踏上对岸的泥泞土地时，她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这曲子她听过，而且不止一次。就在昨晚，她还在梦中又听了好几遍呢。
　　是的，这正是她初拜师时，郭襄常哼在嘴边的一首小调。
　　风陵幼时，还曾问过郭襄，这曲子真好听，叫什么名字？当时的郭襄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哦，她垂首沉吟了片刻，末了摇摇头，说她也不知道，只是听她的外公吹过。

　　虽然不曾见过，但风陵怎么可能不知道郭襄的外公是谁。
　　天下五绝之一的东邪，能靠音律杀人于无形的真宗师。这样的人物，谱出再动听的曲，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这曲子按理说并没有流传出去才是，怎么这会儿她竟在风陵渡听到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风陵犹豫了一瞬，到底没忍住循着那箫声步入了眼前的林丛。

　　晨光幽微，清露低垂，一片湿润的水气之中，风陵仰首抬眼，看到了一个执箫的青年。
　　青年半躺在树干上，衣物与枝叶同色，分明姿态闲散，周身气息也敛得几近于无了，但还是有一股叫人望而却步的气势。

　　风陵一怔。
　　她不是毫无见识的闺阁少女，作为曾经的峨眉大弟子，如今的峨眉掌门，从小到大，她见过的高手也并不少，但就算是她向来钦佩的武当张真人，与眼前这个青年比起来，武功也似弱了一截。

　　放在平时，遇到这样的高手，不说绕着走，她也会尽可能不去招惹对方。
　　可今日不行，这青年吹的曲子，实在是太叫她在意了，更何况这里还是她师父临终前心心念念的风陵渡。

　　风陵深吸一口气，在曲子走入尾声时上前半步，恭声道：“在下峨眉掌门风陵，有一事欲请教阁下，不知阁下是否方便？”

　　青年并没有立刻开头，他先是收了箫，再又抬手折了一小段树枝，在手中把玩片刻后，才嗤笑一声道：“峨眉掌门？”
　　“峨眉不过一座荒山，何来掌门？”

　　风陵傻了。

作者有话说

　　真的是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