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温柔系白月光 ...
-
隔绝白天与黑夜的黄昏是如此美好，夕阳的光将一大片草地染成了金色，风拂过时像是一大片麦浪翻滚，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半边天空像是被火焰灼伤过，乳白色的云朵也染上了红色。
投进房间的光线有些昏暗，此刻的气氛似乎有些压抑，让人喘不上来气。
安洁莉亚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站在妈妈面前沉默了很久。
“妈妈，我不想死。”那个声音很沙哑。
“好孩子，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会遵守承诺推荐你，但是剩下的日子要老实一点哦。”那双紫眸微微眯起，声音平淡。
伊莎贝拉知道她的选择，这几天她一直在良心的谴责下和求生的欲望中不断挣扎吧。
如果选择了活着，她必定要背叛同伴，隐瞒事实。
如果选择了同伴，那结果也许只会更加糟糕。
那双往日包含温柔的眼睛里一片沉寂，丝毫不为伊莎贝拉的话而产生一丝动摇，那片沉寂像极了绝望。
“妈妈，我先出去了。”莉亚轻声说道。
木门被轻轻拉开，然后合上。
安洁莉亚不紧不慢地走下了楼站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仿佛投下的阳光也红色的。毫无暖意的阳光落在身上，她扬起头看着像是被分割的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站了个黑发的男孩，他靠在一边。
“妈妈跟你说了什么？”
她看着身旁的女孩张了张嘴，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明亮的湖蓝色眸子黯了下来。
“……我可能会成为像妈妈一样的人。”
雷愣了一下，刘海遮住了他眼睛，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情。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他也希望他活下去。
但是一直在他心里的莉亚的形象崩了一角，她向这个世界妥协了。
“莉亚，我希望你能活下去。”雷朝她说道。
安洁莉亚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孩子，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也知道真相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但眼睛却立刻亮了起来，好像有什么又点燃了她生存的火苗。
“雷，要不要和……”
他以为她会说‘要不要和我一起逃出去。’但是，她眼睛亮亮的，拉住了他的手。
“要不要和诺曼、艾玛一起逃出去，你们的话一定还有机会的！”
“你呢？”他很冷静地向她问道。
“我？………我不会逃的，准备不够充足，而且妈妈已经开始警惕我了，她会连你们一起监视的。”她的语速很慢，但却笑的很甜。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雷看着她的表情说道，虽然是问，但语气很笃定。
安洁莉亚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
“你是笨蛋吗？！”心里的那股怒火压抑不住。
“我逃掉的话，对你们警备会加强的，你们和我接触太亲近了，妈妈不会放松的，越到快要出货的时间，妈妈会更加警惕你们。”
安洁莉亚的语气很轻快，她眯了眯眼朝着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更何况，我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很久以后，雷还记得那天她的笑容。
笑容灿烂，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
‘以少数牺牲换取大多数人的利益这是错误的吗？’
“至少我是自愿的……”她喃喃自语道。
娇小的身躯在黑暗里裹着被子缩成一团。
第二天她出奇地参加了捉迷藏，但很久诺曼他们都找不到人，正当他们已经准备求助妈妈的时候。
那个金发的少女从森林里走了出来，她嘴角的笑容温柔又美好。
一阵狂风刮过，裙摆飘扬、长发被吹起。
安洁莉亚看起来轻飘飘的，似乎马上就要飞走了。
-
-
时间到了安洁莉亚满十二岁的前一天晚上。
雷观察了她的动向，完全没有准备逃走的意思，他咂了咂舌，夹着书走开了。
安洁莉亚却拿着一个铁盒子走进了妈妈的房间。
伊莎贝拉的语气很温柔，她十分和蔼地看着面前的孩子。
“莉亚，我的乖孩子，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孩笑的很甜。
“我来找妈妈商量一件事。”
“说吧。”伊莎贝拉放下了笔，坐在了床边说道。
“等我离开以后，可以拜托妈妈帮我一个忙吗？”她说着将铁盒子放在了伊莎贝拉的桌子上。
“可以检查。”
安洁莉亚在妈妈的微笑下走出了房间。
-
-
第二天早晨缠着让安洁莉亚帮她穿衣服的孩子更多了。
有的孩子抹着眼泪抽抽嗒嗒地说道。
“以后……莉亚就不会…不会给我穿衣服了。”
她皆报以微笑，温柔极了。
诺曼握着她的手，表情有些严肃，语气坚定地说。
“我会找到你的。”
艾玛眼眶红红的抱着莉亚不肯撒手。
“莉亚你会忘记我吗？”
她笑的很美，像是盛开的花。
她没有回答艾玛的问题。
“艾玛会忘记我吗？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哦！！我会永远记得莉亚，莉亚永远都是我的家人！！无论什么我一定，都会原谅你的！！”
少女笑了，笑的荒凉又凄美。
-
-
那是一个黄昏，和之前安洁莉亚看到的黄昏很相似。
半边天都是红色的。
一半是天蓝，一半是猩红。
伊莎贝拉给她挑了一件十分漂亮的黑色长裙，她欢喜地接了过去。
伊莎贝拉在门口等她，但很久里面都没有一丝动静，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猛的推开了门。
空空荡荡，只有被风吹起的白色窗帘在飘扬，裙子被放在床上，大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冷风，伊莎贝拉冷漠地掏出了怀表。
谁都没想到，最后关头，安洁莉亚逃走了。
门外黑发的男孩往墙上一靠，露出一个笑容。
语气懒洋洋地。
“妈妈，看来你遇到麻烦了。”
伊莎贝拉转过身。
“雷，麻烦你下去告诉大家，莉亚因为不想大家太难过了，先离开了。”她的语气很镇定。
“妈妈，让我去欺骗同伴可是需要报酬的。”
伊莎贝拉冷漠的瞳孔里映着雷的模样。
“我知道了，别生气，现在就去做。”他摆了摆手，往楼下走去。
他仔细注意着妈妈的动向，等他回头时背后已经没有人了。
雷强装镇定地告诉了大家莉亚姐姐已经离开了。
诺曼安慰着有些沮丧的艾玛，目光再次与雷对上了。
雷朝他做着口型。
“真……的…？”他慢慢念出来。
但即使如此心里还有有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雷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开始往孤儿院外走去。
大脑仔细思考莉亚最后一次表露出异常是什么时候。
灵光一闪，他记了起来。
是那次捉迷藏。
他快速向森林逼近，低头认真辨认着足迹。
雷看到了妈妈的足迹。
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心下一沉顺着妈妈留下的足迹继续追。
他站在那道‘保护他们’的栏杆前犹豫了一下，跨越了过去。
-
-
雷在不远处看到了妈妈。
还有那如同被硬生生撕裂出来的悬崖。
站在悬崖边上的少女短裙被吹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我从小就是一个十分悲观的人，与周围的家人格格不入。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不喜欢我，于是我在妈妈的帮助下，学会了温柔的伪装,将那个又敏感又自卑充斥着负能量的自己隐藏在了温柔之下，妈妈看到我的笑容总会露出一个很微妙的表情，于是我，再也不喜欢在妈妈的面前伪装，因为她知道我的真面目。]
妈妈，我终于赢了你一次。”
[妈妈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无论我怎样努力学习努力提升自己，最终都会败在妈妈那副温柔的笑容下，妈妈总喜欢摸着我头，对我露出和我相似的笑容。]
“莉亚，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伊莎贝拉的语气放柔，温和地朝着那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少女说道。
安洁莉亚笑了笑，那是怎样的笑容啊。
绝望里带着一些令人窒息的，令人难过的温柔。
柔软而明亮的眼睛被代替成了一双满是死寂抑郁的眼睛。
[八岁那年，我喜欢的男孩被领养了，尽管他一直不喜欢我，并且常常轻而易举地戳破我的伪装，让我在大家面前陷入难堪，可我还是喜欢他，也许喜欢一个人最糟糕的地方是，你喜欢的不是他美好的一面，而是最恶劣最难看的一面。]
她往后退了退，好像一阵风刮过，莉亚立刻就能掉下去。
她只是朝着伊莎贝拉说了一句话。
“妈妈，我一直都爱你们啊。”她的语气很轻。
[我去了门的那边，他死了，死的样子也很好看，可是恐惧与绝望如约而至的来到了我的内心，充斥着我的日常，那时候我常常失眠，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某一天，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孩子，看着我的眼睛说，莉亚，你的眼睛怎么死了？那一刻，扑面而来的绝望和恐惧席卷了我，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瘫坐在地上，即使这样，我也想活下去，那些我曾经很喜欢的食物看着都觉得恶心，即使这样我也强迫自己吃下去，讨厌学习也要强迫自己看书。]
然后，她像是一支被吹落的金色掺白的漂亮羽毛，跟着风轻轻地落了下去。
[在这样的绝望里，我看到了艾玛，她开朗天真又十分乐观，就像黑暗里的人渴求光明一样，绝望的人也在渴求希望，在和艾玛他们相处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温柔又善良的人，或许他们其中有人对我抱有超出家人的感情，但是我知道，他们喜欢的都不是我，是莉亚，不是我。]
“再见。”轻轻的，像是幻觉。
在雷还是个小鬼的年纪，他喜欢的女孩自杀了，像是一支羽毛般被风吹落，掉下了悬崖，尸体都找不到。
-
在艾玛满八岁的那天，妈妈交给了艾玛一封信。
她疑惑接过，看了看信封。
“是莉亚姐姐的信！！”
艾玛连谢谢都忘记和妈妈说，跑着上楼叫来了诺曼和雷。
“诺曼！！你看是莉亚姐姐的信！！”艾玛兴奋地晃着诺曼的肩膀。
诺曼无奈的笑了笑。
“先打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吧。”
雷沉默了一下，也凑过去看了。
是莉亚的笔迹。
艾玛读着信的内容，语气很轻柔，像极了莉亚说话的口吻。
她读着读着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不知道信寄到是什么时候，但是如果有你们在，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季节，爱着你们的安洁莉亚。”
艾玛读完了信，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莉亚姐姐真的没有忘记我们！！”
诺曼拍了拍她的背。
“好啦，别哭了，莉亚姐姐也不想让你这么难过。”
雷只是安静的听完走了出去。
于是艾玛每年最期待的，就是生日那天莉亚的信。
她每天都在期待明天。
直到他们十一岁那年。
两个人惊慌失措地从门那边逃了回来。
艾玛和诺曼回想起柯尼惨死在货车里的模样，然后从抽屉里翻出那几封保存的完完整整的信。
她拿着信封的手颤抖着，就快要拿不住了。
艾玛将那些信紧紧地抱在怀里，往日里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的，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信封已经被压弯了。
她低头看着那几封被自己折弯的信，突然哭了起来。
诺曼声音颤抖着，像是在问艾玛，也像是在问自己。
他的脸惨白，额头上全是汗水，瞳孔放大。
“莉亚………死了？”
刚刚勉强稳定下来的情绪，他自以为的强大的心，在看到信封后，立马溃不成军。
艾玛紧紧抓住信封，因为太过用力指尖发白。
她想极力控制自己的哽咽，不想让自己再哭下去。
可是无论如何，眼泪还是一直在往下掉。
她一直爱着的莉亚姐姐，四年前就已经死了。
-
-
再后来，当雷在艾玛面前承认了间谍的身份。
艾玛问起安洁莉亚。
雷露出一个很浅的笑。
“莉亚啊，是作为一个人死去的，而不是被驯养的无知家畜。”
他想起来，那天少女的眼睛。
啊，真想再看一次，那落满星辰的湛蓝的长河。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温柔系白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