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洛大王

7、古言——凉州月

　　阳春三月，桃花灼灼。

　　姜萝拈着白玉棋子，在棋盘上横冲直撞。

　　若不是她执棋的手纤白如葱根，几乎与白玉棋子共色，这一副不见丝毫技巧的花下对弈图就毫无美感可言。

　　顾其宁见弟子一如既往的不长脑子，竟有些麻木。

　　也许年纪大了就好了。

　　可是…如姜萝这么大的小姑娘都已经定亲了，唯独姜萝挑挑拣拣，这里不行，那里不行，若非姜将军夫妻十分宠爱这个小姑娘，怕是流言已经传到了天上去。

　　凉州好几位千金定亲的对象都是姜萝挑拣不过关的，她们信上只写闺中待嫁无暇出游，实际上都有些疙瘩。

　　凭什么我们都要捡你挑剩下的。

　　大家都定亲了，就你眼高于顶，看你留在家里做个老姑娘羞不羞！

　　如今姜萝竟一个玩伴都没有了。

　　少女穿了身轻透的墨绿色广袖衫裙，为了方便活动，袖口已经被她粗暴的叠了几下塞进手腕里，短短露出一小截皓腕，欺霜赛雪。一头鸦羽般的长发左右两边各梳了一个髻，嫌麻烦全梳上去了——

　　哪家未嫁的小娘子做这副打扮？

　　好在各系了根墨绿色纱带，悬了铃铛，有几分少女稚气，不算出格。

　　额前刘海有些稀少参差，好在那张脸两颊微润，明眸皓齿，看着只有些俏皮，不算古怪。

　　上次这小祖宗非要自己动手……

　　好好的刘海儿剪得根狗啃了一样，被姊妹笑话也不脑。

　　微风轻拂，桃花如雨。

　　实际上坐在花下的人满头顶着花瓣，就有些滑稽了。

　　姜萝露出来一个十分欢喜的笑容，眼睛弯着，盛满了笑意。

　　顾其宁早就习惯了她这脾性，一点世家贵女的样子都没有，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还会哈哈大笑——

　　便随意拿袖子拂了一下，又见满袖娇妍的粉白花瓣轻飘飘归到地上，升起几分惆怅。

　　“花期已逝，韶华不复。”

　　“说得是。这园子里的花光开得好看，到了盛夏连个桃子都结不出来，实在是太可惜了些……”姜萝说到这里，便是一副十分惋惜的神情。

　　顾其宁见话题歪了，哪点惆怅也没了反而思考起怎么让这些树长出桃子……

　　“你一位师兄就会嫁接果木，近日他也要来凉州，到时候让他试试。说不准你能吃上满园的桃子。”

　　“哪一位师兄，是师父的弟子还是师爹的弟子？”姜萝虎躯一震，手不自觉糊上棋盘，竟然这个时候就有人懂嫁接了吗？扦插呢？能不能搞出来！

　　“是你师爹的小弟子，温衡。”

　　“哦。”

　　一听这个名字，就没什么兴趣。

　　要是叫什么李二狗、王铁蛋，姜萝说不定还能追问两句。

　　“温衡性情古怪，有些痴，人品还是很好的，说不定你们能交个朋友。”

　　“母亲说了，我不能随便去见外男。”姜萝振振有词，仿佛是一个最为地道的世家贵女。

　　“又想躲懒？到时候迎你师兄的筵席要是缺了你，下次就别想从我这里顺吃食了。”然而顾其宁早已看穿了一切。

　　虽然姜萝的母亲华仪县主礼仪才学无不出色，但是在教养姜萝方面…完全是使劲溺爱。

　　这种话，华仪县主是不会说的，她甚至巴不得姜萝赶紧瞧上一个小郎君，好让她考教一番。

　　“师父，到时候你让花容小姐姐来叫我，不然我就要抱恙卧床休养…”

　　姜萝说着，眼睛瞄上了不远处奉茶的年轻侍女。

　　妍丽秀致，远盛桃花。

　　“小小年纪就是色中饿鬼，以后可怎么得了哦。”顾其宁见棋盘上的棋子乱成一锅粥，也没有再下的兴致了，反正以往与姜萝下棋都是为了享受不动脑子就能胜利的快感，今天已经饱了，下回再来。

　　“出云寺里的梨花开得很好，师娘什么时候有空与我同去？”

　　“出云寺花开得晚些，现在怕是连花苞都没有，等四月上旬再去不迟。”

　　“哎呀那时候我娘就回来了，不带上她、她就要忧思成疾，带上她就不好玩了。”

　　“也就你敢编排县主了，让她听见，仔细了你的耳朵。”

　　姜萝瞬间想起来被母亲拧耳朵的恐惧，哀怨地看向顾其宁。

　　“师父也不替我求情，我真是个没人疼爱的小白菜。”

　　“是是是，你是小白菜，什么时候才能引来好猪……”

　　眼见顾其宁笑得抖歪了流苏簪，姜萝也生出些愁意来。

　　怎么才满十五，长辈们就开始催婚了。

　　姜萝又与顾其宁聊了些凉州近日的趣事，才离开谢府。

　　姜萝嫌日子无聊，便征求父母的同意，开办了一份连载的书刊，还取了个十分正经高大上的名字——《凉州记事》。其中上至官员变迁的小道消息，下至俏丽小寡妇的韵事，伶人女子的诗词歌赋……涵盖了凉州各阶层，有经济能力的人，都会买这么一份小书，只有普通书册的一半大小，三十来页，一本三十六文，其中的八卦让人欲罢不能。

　　买不起的和别人凑一凑，也能看上许多回。

　　至于故事来源，上层贵族的事情则是些穷困潦倒的丫鬟婆子，下层的则是市井小民，后来专门开了暗阁接纳这些卖消息的人，按价值估价，小小的生意越做越大……

　　如滚雪球，影响也越来越大。

　　那些透露些内部消息的丫头下人，不但身份不会泄露出去，还能得到一份银钱。

　　这一点报酬，远远低于消息的价值，比起盈利来，更是九牛一毛。

　　父亲就曾笑过她是黑心商人，但也夸赞她小心隐去痕迹，保障了

　　过程中得知的真正骇人的阴私，姜萝是一个都不敢发出去的，只偶尔和家中亲友当做趣事，隐去其中姓名籍贯，图个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