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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温柔郎 ...

  •   阿桃一向沾枕头就着,往日跟哥哥进山打猎,半夜宿在野外,即便周身有狼嚎她都能酣睡如常,若不是哥哥恨铁不成钢,一脚把她踢醒,阿桃还在梦里快活逍遥。

      可这几天阿桃虽睡得着,却不安稳,总是噩梦缠身,半夜醒来,背脊胸膛都是汗,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听芸娘说,你总是梦魇,喝了安神汤也没用吗?”燕珩问道,语气诚恳,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阿桃端详他今日一身宝蓝长袍,衣摆上几节竹子错落有致,衬得气质出众,如她在深林雪乡深处惊鸿一瞥的灵芝仙草,透着仙气,这样的人阿桃实在无法将他与梦中杀人无算的昏君联系在一起。

      “愣什么?”燕珩笑了,打趣道:“郡主总是看着我发呆,可是觉得我很是英俊?”

      “才没有。”阿桃急着分辨,脸都红了。

      “好了,我知道你没有。车上坐卧皆可,我还有些劄子要看,你若累了,可随意休息。”

      说罢,燕珩拿起奏报和朱笔,自行看了起来。

      一时安静下来,阿桃更如坐针毡,她缩在车中一角,抬眼便能见燕珩坐在对面,她眼神无处可放,又怕燕珩发现她偷看,到时候再次打趣,阿桃真是没脸了。

      于是,阿桃只能靠在身后那缠枝软枕之上,假意闭目养神,可人喝了安神汤,很容易困倦,再加上旅途漫漫无事,竟一不留神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桃感觉有人在唤她,睁开眼,发觉车马已经停了,燕珩不知去向。芸娘侯在身旁,端着盥洗之物。

      “怎么不走了?”阿桃问。

      “陛下令暂且修整一会儿,”芸娘奉上布巾给阿桃擦脸,随后递上一个帷帽,道:“郡主,下来走走吧。陛下说要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阿桃问,芸娘要给她带帷帽,她却直接拿在手中撩开车帘。燕珩已经等在车下,伸出手来,阿桃踟蹰一会,自己跳了下去。

      “去哪里!?”阿桃再次问,心里直打鼓,思忖这人好生莫名其妙,他们二人初初相识,燕珩事事安排妥帖,说话行事温柔得不行,好似多了解自己一般。

      但转过头,对下人又是一幅冰冷严厉的样子,一人多面,太反常了。

      阿桃心想,我有眼睛有脑子,会看会想,你长得好看,就想以美色/诱惑我?真当我傻啊。现在又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莫不是要偷偷杀了,又或是加以威胁达成什么目的?现在送亲使团都没了,孤身一人,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如是想着,阿桃背着手躲开燕珩,倒竖秀眉,做出极为精明的模样,谨慎道:“你先跟我说去哪儿。”

      燕珩将她神色中的犹豫和决绝都看在眼中,他自小便随着父亲出入各种宫宴清谈,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揣度一个少女的心思还不简单?只是他并不是在意阿桃的排斥,反而温声道:“我将你的送亲使团都安葬在前面的墓园,你不想去看看吗?”

      阿桃一听是这般,眼圈登时红了,眼眸如玛瑙浸在波光荡漾的水中,纤长的睫毛颤抖,鼻尖微红,更显得脸蛋白玉无瑕,她这般泫然欲泣,于平日多了一分娇媚,少一分孩子气。燕珩喉头一滚,猛地见一旁的几个护卫看呆。

      燕珩握拳咳嗽,面色寒凉,看了芸娘芸娘一眼,芸娘会意,上前来帮阿桃带好帷帽,薄纱覆面让旁人看不到阿桃的明丽夺目。

      燕珩走在前,阿桃跟在后面,他行的不快,怕阿桃跟不上脚步。可阿桃并不是柔弱女儿,即便是山路,穿着布鞋她也能一步两台阶,一会儿就跑到燕珩前面,抢先到了墓园中。

      她只见一片宽阔绿地上竖着上百块墓碑,有些刻了名字,有些并没有名字。燕珩安慰她:“有些还在校对姓名身份,我已经修国书给景国,将事情说清,上京会列举详细的名单回来,你放心。”

      阿桃在帷帽下低声啜泣,想着内里几个女婢待她很是不错,一路照顾饮食起居,阿桃不是天生的主子,拿她们当伙伴看,一朝分离,如同梦境般,叫人如何不痛心。

      至于罗姑,阿桃想起那婆子,是又气又恼,罗姑平日颐指气使,吹毛求疵,让阿桃恨不得打她一顿或是结实吵一架。

      可当罗姑真惨死跟前,阿桃竟会惋惜,总觉得她不该就这么死了。

      燕珩见阿桃低着头,想必帷帽下已经潸然泪下,他走近些道:“郡主,是否还在想我该不该杀罗姑一事。”

      阿桃一顿,伸手将薄纱撩开,扬起脸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脸上清泪未干,尚有泪珠挂在粉腮旁,真是可怜可爱,燕珩满足笑了,大胆地握住阿桃的手,说:“这几日你心事重重,我如何看不出来呢。”

      阿桃尚且在悲伤中,没注意燕珩的亲昵之举,追问他:“那日你说罗姑背信弃义,你如何知道呢?”

      燕珩跟阿桃解释,“那日我的人追踪那些盗贼到了破庙,那婆子口里喊着郡主貌美年轻,要找就去找郡主,你说她算不算卖主,算不算弃义,该不该死?”

      阿桃语塞,她心善,即便这么想,也点不下这个头。

      燕珩的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再走近一步,热气染上阿桃的脸颊,他道:“可我不该当着你的面将那些人杀死,是不是吓到你了?”

      阿桃犹豫片刻,轻轻颔首。

      燕珩满脸自责,他说:“如此,真是我的错了,可未婚妻子被人欺负,叫我如何不生气呢。一时忘了顾及你的感受,是我考虑不周,你且原谅我,好不好。”

      阿桃听他说妻子,抬头望着他情意绵绵的眼睛,心想:这个人真会说话,一套一套的,哄得我心跳这么快,不能再听他说了,越听我心跳越急,呼吸越困难,我该生病哩。

      阿桃被他逼得退后两步,于她而言,罗姑这事过去,可还有他弑父杀君这道坎,哥哥的回信不来,她总是有一道心防。

      那信不来,便是燕珩心虚,在中间捣鬼。若是来了,阿桃一眼就能瞧真假。

      她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十五年来从未分离,彼此所有习惯都熟知,谁人也骗不了阿桃。

      这时候茂竹过来,拱手道:“陛下,天色不好,要下雨了,还得尽快赶路。”

      阿桃见有人来了,忙把手从燕珩掌中抽出来。燕珩瞪了茂竹一眼,嫌他来的不是时候,眼见正与阿桃互诉倾心,结果茂竹过来横插一脚。

      “知道了。”

      燕珩带着阿桃下山,阿桃走在前面,燕珩落后几步,路过茂竹身旁时,沉声道:“今日护驾那几个侍卫很是不懂规矩,给调到其他地方去。”

      茂竹一头雾水,想问缘由,可燕珩不等他开口,翩然取道下山。

      阿桃回到车里,还在伤感的情绪之中。想到那些强盗总是气恼,无奈他们都死了,拳头打在棉花上,很不畅快。

      等燕珩上来,阿桃等不及问他:“芸娘跟我说,那些是夏国的残兵,原来也是保家卫国的,怎地变得如此坏。”

      燕珩道:“世事难料,人也会变。”

      阿桃一拍案几,生气地说:“枉他们还穿着兵服,真是玷污了一身铠甲。”

      燕珩并不想阿桃纠结这个问题,便瞅着她的脸,说:“方才哭了?眼睛都红肿了。”

      阿桃双手捂住脸,扭身背身过去,揉揉眼睛,而后转过来,试探着问:“还肿吗?”

      燕珩点头,阿桃又羞又臊,烦躁得很,暗道这个人果真又怪又坏,是老天专门派来消遣我的。她索性拿出手绢盖在脸上,兀自抱着软枕靠向车壁,嗔怪道:“不许看我了,做你自己的事去。”

      一方绣花绢纱红手绢盖在阿桃面上,精致的五官透过薄薄一层露出曲线,随着呼吸起伏,白皙小巧的下巴若隐若现。

      阿桃稚气未脱,满心单纯,并不知这举动与男子而言,别有一派风流诱人。

      此番旖旎重重撞在燕珩心上,极为震撼,不为旁的,只因他见过类似的场景,那存在于燕珩的脑海深处,该被称为前世的记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温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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