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逢雪》洛时五

9、道破

　　半年前，苍扶对况纤身上的毒无计可施，但是他却记下了一些症状。沈叙回去之后，苍扶知道他对奇毒异药狂热的很，就把记下的手札给他研究。他一看症状就觉得似曾相识，却卡在脑子里想不出是哪一种毒。

　　直到他在落松崖见到云七杳，闻到盏中雪的气味，又亲眼见了她毒发的症状。沈叙脑子里才突然想到半年前况纤的毒，正是跟盏中雪十分相似。若非他清楚自己只卖了一份给当年那人，还以为况纤身上的毒就是盏中雪呢。

　　因此昨夜得知庙里那人是况郁子时，他便想借此机会打探一下。哪知刚一靠近他，沈叙就闻到了盏中雪的味道。但是又跟盏中雪有所不同，少了一丝血腥味。沈叙的盏中雪是用他自己的血当药引，而况郁子身上的更高明一些，并没有用血当药引。

　　“你是说，现在出现了两种盏中雪，一种是你当年制的，一种是别人制的？”云七杳摸着下巴，歪着头细想：“你的毒在我身上了，那是谁又给况郁子下的毒呢？另一种盏中雪也会在雪天毒发吗？”

　　沈叙也不确定，这也是他一直想要调查的事情。他只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云七杳：“况郁子并未中毒，他身上的药味，应该是况纤带给他的。”

　　云七杳转了转眼，突然问他：“晓风楼千金买到的消息可靠吗？”

　　沈叙心里一阵无奈，她怕是铁了心要去少林了。他倒是非常肯定那钟潜不在少林，只是眼下不知该如何同云七杳解释，救了悟善大师的人正是他沈叙。

　　他摸了摸鼻子，含糊道：“晓风楼倒是从不卖虚假的消息。不过钟氏后人确实已不在少林，我曾有机缘遇到过钟、钟潜此人，他已经避世隐居多年。”沈叙眼神飘开，起身又去捣鼓马草。

　　云七杳心想，这人说到钟潜，怎么语气这么奇怪，似乎在敬畏和躲避什么。莫不成他跟钟潜遇到之时，有什么过节？

　　沈叙冷不丁瞥到她打探的眼神，赶紧牵了马，递给她缰绳：“你说去少林便去少林吧，依你便是。虽说钟、钟氏后人不在，我们或许可以找找《钟氏千金方》，我还未在少林动手找过呢。”

　　于是，两人当即出发，调转路线往少林而去。

　　途中到了一小镇上，沈叙还不忘给云七杳买了两身衣衫。他眼光很毒，挑了一身暗红里衫，外罩一件窄袖浅灰色便袍。又帮她选了一根同里杉相配的暗红缎腰带，上有精细金线刺绣。这缎腰带显得她身段纤细，却又不柔弱。云七杳原先只用了一根普通发带束发，在沈叙再三要求之下，换成了他挑中的同为暗红绸缎制成的发带。

　　云七杳经他收拾，俨然变成容貌出众，气质斐然的女侠。外加红灰两色将云七杳的肤色衬的越发白皙，竟有一种高不可攀的冷漠感。她的眉眼清冷，似雾一般缥缈，无波无澜地给人莫名的安心。

　　沈叙对自己的眼光非常满意，最后决定给云七杳买了两身一模一样的衣衫。云七杳一开始是反对的，奈何沈大金主只看中了这一身。拿人手短，云七杳也就忍了。

　　去往少林的一路上，不少人盯着云七杳和沈叙两人看。每每看到路人的惊艳神情，沈叙心里一阵自喜，自己的审美可真不错。

　　几日之后，两人终于到了少林。

　　沈叙轻车熟路拉着云七杳绕进一片大竹林。云七杳心疑他怎会对此地如此熟悉，似乎来过许多次的样子。

　　两人走走绕绕，先前还是一望无边的竹林，在沈叙的带路下，前方居然露出了一座佛塔。佛塔高约七层，因每层修的低矮，整座佛塔便全部隐没在竹林之中。难怪从外看来，丝毫看不出竹林内还有一座佛塔。

　　沈叙带着她穿过竹林，眼前豁然映入一片粉白，是一片梅林。

　　沈叙站在一株梅树下，头顶上的梅花枝还压着积雪。他粲然一笑，折下那支递给云七杳：“送你了。”

　　云七杳接过梅花枝，正以为沈叙突然驻足就是为了折这只梅花，便听沈叙问道：“阿杳，云七世家的轻功如何？踏雪无痕可有难度？”

　　云七杳被问的莫名其妙，她主修剑法，轻功只在幼时顺带着练了一些日子，并算不上精妙。于是她回答道：“轻功只学了皮毛。”

　　踏雪无痕怕是真的难度很大。

　　闻言，沈叙苦了脸，叹口气了口气无奈道：“如此便只能硬闯了。只是少林梅花阵极为精巧周密，我需得废些时辰破解。原还妄想若阿杳轻功了得，能直接从空中飞至对面。”

　　云七杳还以为需要多出神入化的轻功呢，不就是飞过梅林？于是她足下轻点，翩然越至空中，从上空直直穿过梅林。留下沈叙留着原地看着突然飞身而走的云七杳目瞪口呆，竟忘记留住她。

　　“阿杳！你回来，我是让你带我一起过去！”沈叙大呼，哪知云七杳却不理他，落地之后隐在一株梅树后等他。

　　沈叙满脸懊恼，只能钻进梅林，硬着头皮避开阵法也穿过梅林。

　　“这也叫皮毛？云七世家的人怕是对皮毛有什么误解。”沈叙非常不服，他第一次感受到江湖传言中云七世家武学的可怕，以及在云七世家弟子面前的那种无力感。

　　云七杳见到沈叙的身影从梅林出来，感到颇为诧异。原以为梅林如他所说那般复杂，她定要费一些时辰等他，然而沈叙居然只用了半刻钟便也到了。她方才在空中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梅林少说也有数百米，即便没有阵法，从头走到尾也需要半刻钟。

　　也就是说，沈叙几乎是一路无阻地过来了。说明他要么极其擅长法阵之术，要么……他对此地相当熟悉。

　　云七杳此时才惊觉，除却知道他是金术门的人以及他深谙药理之外，她对沈叙此人一无所知。可即便如此，她这一路居然对沈叙信任的很。但凡沈叙有一丝害她之心，她怕是怎么也难以逃开他的算计。

　　想到这些，云七杳冷汗淋漓，脸色发白。果真是在落松崖待久了，她竟然忘记自己身处在刀尖上的江湖。

　　沈叙毫无察觉，看见她的时候，嘴上还在抱怨她为何不带他一起飞过来。见云七杳木然着脸也不给他回应，他晃了晃她手中的那支梅花，笑着说：“明明是你怕我丢下了，怎么瞧着你更委屈？”

　　云七杳撇他一眼，抱臂打量着他，许久才道：“沈叙，你为何突然答应我要来少林？”

　　沈叙愣住，慢吞吞说：“你要来，我就依你，陪你来啊。”

　　“那为何你要带我来此，而非去找悟善大师？”

　　沈叙慢慢睁大了眼，盯着云七杳的双眼满是失望。她居然在怀疑他！即便他来少林确实另有目的，但是她怎么能怀疑自己？

　　云七杳还在打量他，她也能感受到沈叙的失望。见他神情突然起了变化，她的眼神便软了许多，暗暗反思着是不是自己错怪了他。

　　但是沈叙却不做解释，只沉默着走在前，朝着佛塔底层的大门而行。

　　云七杳抿了抿唇，转身去折了一枝梅花，而后快步跟上前面那人，把梅花丢进他怀里，人还是一声不吭。

　　沈叙脚下一顿，回身看了她一眼，握住她塞给他的梅花，突然就笑了。云七杳也跟着一笑，大方地对他道了个歉：“对不起，方才我不应该质疑你。但是日后能不能请你凡事都先同我商量一下？”

　　“好。”沈叙答的飞快，笑的更深，手指抚着掌心的梅花枝，向她解释道：“你可知少林的墓室在何处？”

　　“你莫不是要带我去下斗吧。”云七杳下意识拒绝，后退了一步。

　　沈叙哭笑不得：“阿杳，自古少林僧人圆寂之后都选择火化以得圆满。有的高僧已经修出舍利子，而有的焚烧之后只剩下一些白骨。到最后不管是舍利子或者白骨，都会被安放入舍利塔之种，以求佛祖庇佑，同时也可拂照子弟。”

　　云七杳想到他经常下斗，来去于各个墓室之间。听完沈叙所言，她神情颇为犹豫，皱着眉头问他：“你的意思是，今日你不盗墓，要盗这座舍利塔？”

　　“阿杳，我并没有是个墓就要探上一探的习惯。”沈叙无奈，就不能盼他一点好？“而且，我光顾那些墓室，是为了寻找先人之剑，我从来不做偷盗之事！”

　　他说完，也不想再跟云七杳解释，继续往舍利塔大门走，一直到门前才停下。

　　他扣了扣门，片刻之后门便打开，露出一个小沙弥的脑袋。小沙弥见到来人，两眼发光，一下蹦到沈叙身上，抱住他激动地大叫：“叙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叙反手稳稳抱住身上的人，也笑着回他：“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他上柱香。”

　　云七杳看着紧抱着的两人，又回想沈叙刚才说的“给他上柱香”，脑子里有个念头隐隐似要破出，却还是差那么一点关键之处才能想通。

　　“叙哥哥，这位姐姐是谁？”小沙弥歪头问他。

　　沈叙拍了拍他的屁股，把他放下地，介绍道：“这是云七杳，我的好友。阿杳，这是不枯，悟善大师的小弟子。”

　　“云七杳！是云七世家那个云七？”不枯好奇地盯着云七杳看。

　　“不然还有哪个敢姓云七？”沈叙好笑地看着不枯的表情变为极为崇拜，云七世家的名号，总是那么容易就能招来关注。

　　云七杳见阿枯神情天真，尽管心里有疑问，她还是暂时撇开疑问，笑着跟阿枯问好。

　　阿枯傻笑着回她，又立马跳脚，拍了拍光溜溜的脑门懊恼道：“糟了，师傅让我见到你来便去通知他，我给忘了。”

　　沈叙赶紧拉住他，哪知他轻功竟然十分了得，轻松挣开沈叙，掠过梅林离去。

　　“又要麻烦了。”沈叙苦笑，看天色又要到云七杳每日练剑的时辰了，于是他说：“阿杳你可放心在此练功，极少有人来此。我去见一见悟善大师，便来同你会和。”

　　刹那间，云七杳脑子里最后那根线突然变得明朗起来，那个念头终于完整地蹦出她的脑袋。

　　“沈叙，你半年前下山办事，是赶来救治悟善大师吧？”云七杳平静地问他：“那么，你与钟氏一族有何关系？”

　　“啪——”沈叙手中的梅花枝掉落，砸到舍利塔门前的青砖上，粉白的花瓣碎了一地，犹如沈叙脸上的淡定碎裂开来。

作者有话说

　　早安~
今天沈叙掉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