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一章 沧海遗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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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宫的近四年时间里，那一个个曾经娇纵抑或妩媚的女子，犹如鲜花般凋零。旧人逝，新人笑，过去的一代已经无法阻止地过去，然而，谁也阻止不了命运来临的脚步，它终于，渐行渐近，不可逆转……
纨素身为端淑宜德宸皇贵妃，在身为仪元妃的月仪、身为蕙慎妃的纤蕙的协助下，暂时掌管着六宫事宜。然则，纨素是最厌烦那些东西的，更何况先皇后之死令纨素倍感愧疚，心不能安。每每遇事，纨素总是粗略看下，便推给月仪、纤蕙，至多只是三个人在一起，纨素听听她们的意见，便做了决断。
纤蕙虽然身为妃位，已经高高在上，却依旧是小家碧玉的样子，凡事亦不敢多言多语，对于跟自己共居一宫的佩贵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从不出大气儿，弄得佩贵人倒是很不习惯。
议事之时，纤蕙也几乎从来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最多是问起了，才笑答道：“仪元妃娘娘所言极是，臣妾认同。”纨素亦是不愿多想，后宫之事，实际上，便是掌控在月仪的手里。
翊祁则不然，先孝德仁献皇后的三年丧期间，他虽是身着丧服，但却是时常驾临昭阳宫，虽并不冒进，但纨素的心里清楚得很。身为帝王，居然心甘情愿地等了自己那么久，纨素实是觉得是十分难得，翊祁的真心是可见一斑的。可是，又怎么能放得下，那情窦初开时的心上人，那曾经以为会携手此生、天长地久的人？纨素的心，再次陷入了纠结……
三年的丧期犹如白驹过隙，很快就要过去，事态将会怎么发展，也许谁都无法预料；又或许，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慈庆宫，太后坐在凤椅上，翊祁进殿来，瞧见太后的神色，心下已经全然明了。“祁儿，来了？快坐吧。汪内人，快给圣上端茶来。”翊祁道：“母后娘娘……”太后叹了口气，说道：“祁儿，想必你也心里有数，宁儿的丧期快满了，本宫虽然是心疼宁儿的，可是，国不能一日无母。总而言之，丧期一满，就立新后罢。”
翊祁却是低头不语，太后便又道：“依圣上的意思，是选名门的闺秀入宫为后，还是就从现在的宫妃中立后？”翊祁这才说道：“儿臣的心思，母后娘娘该是一清二楚的才是呀。”太后道：“没错，本宫是清楚得很，当初你下旨封了她皇贵妃，本宫就可以肯定了。那，就立了皇贵妃为皇后也是未尝不可，本也就是一步之遥，皇贵妃的册封，也只是现在立后的铺垫罢了。”
翊祁似难启齿，太后见了，关切地问道：“难道，祁儿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翊祁便说道：“母后娘娘先请恕罪。”太后心下一沉，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母亲怎么会怪罪与儿子，你说来便是。”翊祁便道：“母后娘娘，儿臣真心的喜欢纨素，只是，在她的心里似乎有着某种纠结，儿臣不愿意用帝王的虚位去强求她，所以，儿臣从未对她造次，至今，纨素还不是儿臣真正意义上的妃嫔。”
太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纨素进宫已经这么长的时间了，居然……祁儿，你真是宠坏纨素了，居然让她这么任性妄为，这要是传了出去，皇室的颜面何在？王朝的威严何在？”翊祁紧张道：“母后娘娘切勿动怒，亦是不要责怪纨素，这都是儿臣不好。”太后不禁道：“你这孩子，就没遗传了你父皇的敢作敢为，竟是如此这般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翊祁道：“儿臣，实是不愿唐突了纨素。”
太后见这样子，缓了口气，道：“行了，行了，过去的事情，本宫也就不计较了，只是，今后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让人笑话，堂堂一国帝王，连个妃子都管教不好，何以治理天下？”翊祁道：“母后娘娘教训的是，儿臣以后不敢了，母后娘娘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儿臣担当不起。”
太后倒是笑了，“我生什么气？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祁儿也不必太过虑，还是应该专心朝政才是，后宫的事情，本宫会替你看着。你放心，既然你希望，那纨素便是你的新后。”翊祁便道：“儿臣会相信母后娘娘的。”太后关切道：“好了，没事了，你也回仁阳宫去罢。”翊祁便退出了慈庆宫……
待翊祁走后，几个小内人、小宫女，悄悄跑出了慈庆宫，几乎是在瞬间，纨素被内定为新任皇后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太后笑着问苏尚宫嬷嬷：“怎么样？”苏尚宫亦是笑道：“娘娘放心，该让后宫知道的，她们全会知道；她们不应该知道的，是绝对不会知道的。”太后笑道：“做的很好。唉，人老了，演技也变差了，看来今儿个有点过，吓到祁儿了。”
苏尚宫笑道：“娘娘真是，说这样的话，可不像您的禀性。”太后笑道：“明明知道的事情，还要装作副刚知道、受刺激的样子，声色俱厉可真是别扭的很啊。”苏尚宫笑道：“娘娘真是愈发仁慈和善起来了。”太后笑道：“这不是年纪上去了么，没以前那么争强好胜了。心里头啊，也是希望安耽平静点才好。”苏尚宫感慨道：“是啊，娘娘图的，总是平平安安。”太后浅浅笑了。
“怎么，新皇后会是她？”令昭仪颦起蛾眉，似是不悦。剪秋低头，轻声说道：“娘娘，慈庆宫的消息，总是不会错的。”令昭仪叹了口气：“也对，当初先皇后娘娘薨的时候，她不就反而一下子晋了皇贵妃么，现在看来，那是圣上的铺垫罢了。早就想要她成为皇后是么？那，圣上，您把先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剪秋听得这话，不免亦是不好受。令昭仪红了眼睛：“对不起，皇后娘娘，您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只能眼睁睁看您睡在冰冷的皇陵。奴婢情何以堪？柳纨素，我郑令婉绝不会饶恕你对皇后娘娘的伤害，也不会让你，那么安稳地坐在皇后的凤椅上，那个凤椅，只属于先皇后娘娘，咱们走着瞧。”剪秋亦道：“皇后娘娘没了，娘娘您是最忠于皇后娘娘的，奴婢愿意听娘娘的话，为娘娘赴汤蹈火。”两人的眸子里，是何其相似的怨恨。
内室，“虽然早就心里有数了，可真正听到了消息，还真是令人不悦啊。”“娘娘，那该怎么办才好？”“能怎么办，好好对待咱们的新皇后主子呗。”女子本该娇媚可人的微笑，却是，那么苍凉……
“婉容，皇贵妃主子很快就会是新后了。”杨熙妍笑道：“是么，这不是早就定了的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芷茵笑道：“婉容与皇贵妃主子同居一宫，是比别的宫眷们熟络些，也不知皇贵妃主子是否会高看婉容一眼。婉容要去问候下皇贵妃主子么？”熙妍娇嗔道：“你这傻丫头，枉费跟了我这些年，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能去跟皇贵妃攀关系么？再说了，要说熟络贴心，元妃娘娘就不必说了，就连姗芳媛也比我强些，她们还没上门，我巴巴地赶上门去，岂不难堪？”
芷茵吐了吐舌头，笑道：“奴婢愚钝，婉容千万不要怪罪。”熙妍正色道：“怪罪是不会，但既然跟我进了宫，就别再一派天真单纯的小孩子样子。这宫里哪个不是笑里藏刀的，别没的让人家笑话咱们杨家的没有脑子。”芷茵白了脸，道：“奴婢知道了，婉容放心，奴婢自己会小心的。”熙妍这才笑笑，转身过去，镜中的少女，花样娇美，少女的青涩却是已然褪去，只残留，些许余痕……
飞香轩内，黛昭仪正握着琉璃棋子颦眉思索，黑色的棋子，在安黛岫白皙纤美的指间，显得那柔荑愈发的白净，十指尖尖，别有动人之处。一个小尚宫匆匆跑进门来，娇喘吁吁：“昭仪，慈庆宫的消息，皇贵妃主子要做皇后啦。”黛岫颦起蛾眉，“胭脂，又莽莽撞撞的，真是，就不能安静点么？”胭脂看见黛岫指间的棋子，笑道：“昭仪，你又在下棋了，不是下棋就是看书，闷不闷呐？”
黛岫笑道：“你这孩子，不懂得这棋里书里的奥秘。”胭脂笑道：“是，是，昭仪是惯常在棋里书里运筹帷幄的。”黛岫正色道：“运筹帷幄，用的好，能成就人；用的不好，便会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那我，宁愿是用在棋里书里。”胭脂撅嘴道：“昭仪又说奴婢听不懂的话了。”黛岫笑道：好，好，不说了，我想喝柚子茶了，你去替我唤杯来。”胭脂答应着便要出殿，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昭仪，慈庆宫的消息，皇贵妃主子……”看见黛岫似是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摆弄棋子，便明白她并不想知道，于是便也闭口不提，轻轻出去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纨素心乱如麻，‘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先不论若是当上皇后，我便势必再不能为子健守身如玉。就说先皇后娘娘的死，我亦是脱不了干系，这样并不能专心侍君、还间接害死先皇后娘娘的我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左思右想，并没有解决的办法，便匆匆前往衍庆宫曦和殿。
“娘娘，皇贵妃娘娘来了。”月仪浅浅笑道：“那还不快扶着本宫出去相迎？”忆秋笑着扶月仪出殿：“皇贵妃主子万福金安。”纨素笑着上前：“姐姐多礼了，大冷天的，还是进殿去说罢了。”月仪笑着起身，两人携手进殿。“忆秋，端暖暖的姜茶来，其他的人，也都下去罢。”忆秋便带了尚宫内人们下去。
纨素心事重重的样子，月仪瞧着，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心事？”纨素道：“姐姐，你听说传言了么？”月仪正色道：“慈庆宫传来的，能是传言么？是事实才对。”纨素白了脸：“姐姐，那我该怎么办？”月仪笑道：“我看很好啊，你总比别人好。”纨素急道：“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月仪笑道：”我还真是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男子，竟然让你肯这样为他？”纨素低头不语，月仪叹道：“我们自进宫来，相依相伴，不料现如今竟是如此生分了。”纨素抬首，却是泪盈满眶，往事，在心里纠结，不是不愿意说，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每次提起，心有多痛，只有自己知道……
难得出了深闺的小小的纨素，可是高兴坏了，漫天晶莹的飞雪，洋洋洒洒。纨素在雪地里笑着跳着，俨然是雪之精灵。家里跟着的侍女们本来还追着，可到后来，玩疯了的小小女孩子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她们。侍女们呼唤“小姐快回来，小姐……”的声音，渐渐被雪落的声音湮没……
等跑累了，玩够了，蓦然回首，只剩下，天际间的一片苍茫。“琴心，琴心？”纨素唤道，那个在自己身边亦步亦趋的小侍女，平时总嫌她是一刻也不离开自己身边，特别的烦。然而现在，没有了她的身影，留下的，只是自己呼唤的回音，突然觉得，是那么空寂。
茫茫的风雪，让小小的纨素迷失了回家的路，从小生活在深闺里的小女孩子，怎么会认得外面世界的路？天色渐渐阴沉下来，看来，是快要天黑了，纨素不由心急起来，这里，定是离家不远的地方，只是，家在哪里？纨素害怕起来，四周原本洁净的白雪，现在在眼里，却是那么的苍白。纨素吓得跑起来，跑着跑着，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是失去了力气，一个踉跄，竟是摔倒在雪地里。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是，没有丝毫的力气，是跑累了罢，疲惫侵袭上来，好冷，好怕，这是要死了么？谁来救救我呀，谁带我回家呀？晕晕沉沉的，纨素陷在冰冷的雪地里，像是窒息一般的绝望。雪，却是越下越大……
“你怎么了，这样在雪地里可不行呢。”犹如天籁般的声音远远传来，好想回应啊，好想告诉他，自己的害怕与无助，可是，可是，连言语的力气都没有了呀，言语哽在喉间，却是不能发出丝毫的声音。
感觉到温暖的双手将自己扶起，再轻轻拂去身上的冰雪。“好冰的手，你冻坏了吧？”一件温暖的外套已经裹在了纨素失去温度的身上，“柳府的玉佩？你是柳府的小姐么？”纨素的腰间别着家里的玉佩，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那么心细，留意到了，而且，还知道是柳府的玉佩，莫非……
带着那人温度的外套，带给了纨素些许的暖意，“我送你回家好吗？”纨素吃力地点点头，感觉，心里的温暖将要满溢出来……然而，筋疲力尽的纨素，又怎么走得动，才走了几步，便已经抵挡不住前方不断来袭的风雪，他毫不犹豫地背起纨素，走入茫茫风雪里。纨素伏在他尚显稚嫩却已是宽阔的背上，好温暖，好想一辈子都这样，这样依靠着你。谢谢，谢谢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来到我的身边，谢谢，谢谢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纨素已在自己房里。父亲看见纨素醒来，黑着脸训斥道：“女孩儿家家的，乱跑些什么？”兰姨娘也在，见父亲发怒，便劝道：“老爷，素儿才这点年纪，好玩也是有的，别吓着孩子了。”父亲哼了一声便背着手出了房门。兰姨娘笑道：“素儿，你瞧你爹，他就是这样，这会子啊，说不定是叫厨房给你熬浓浓的热粥去了，昨儿个把他急得，真是……”
琴心站在一边，眼睛还是红着的，兰姨娘笑道：“别哭了，小姐这不是好好的么。”转向纨素，再道：“昨儿个啊，琴心可被你爹训惨了。”纨素道：“对不起啊，琴心。”琴心破涕为笑，“小姐说什么呢，琴心不要紧，小姐没事就好了。”
纨素小声道：“姨娘，是谁送我回来的？”兰姨娘笑道：“可也是巧了，是老爷的故交，兵部尉迟将军的公子。这次奉父命来探望老爷，却是不想遇见了你。”兰姨娘下头的话，纨素是一句也没有听见，只把那个人，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一章 沧海遗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