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后宫之江相》新晴照酒

232、伐罪（下）之一

　　江澄进得郡衙正院，见明帝正房灯火明亮，似有不止一个人声，便抬脚先往西侧的厢房中去。西侧的厢房却也亮着灯烛，他一进去就看到敏君殿下正坐在中间的长榻上，甚是无趣地发呆，他忙上前打招呼：“玉玉干什么一个人坐着发呆？”
　　赵玉泽听了，脸上便有了高兴的模样，欢声道：“澄澄你回来啦，你用晚膳了没？我让人给你摆膳吧？”
　　他微笑：“还没用晚膳，不过不急，我先去见了陛下，把公事交待了，再来用膳。你们今个儿去游神雾山了吗？”
　　赵玉泽嘟嘴抱怨道：“没有游山，军中男儿杀了人，陛下和柳相两个嘀咕半天，说是等雪晴了再祭拜女神。下雪天练不了武又教不了新军，我和小从子小云子无聊了一天了，他俩刚回东边房里歇着。”
　　他听了笑道：“真是个闲不住的小可怜，难得下雪休息一天，竟觉得无聊了。等着，我让人去给你弄点好玩的。”他推测敏君昨晚承宠，今日既在厢房里坐着，多半也要在厢房里歇宿了，这大雪天让敏君一个人住厢房多少有些凄惨，再扫视了一下房间，果然没有炭盆脚炉这些。昨个儿他把简从珊置办的几个炭盆一半放在明帝正房，一半放在林从和董云飞住的东边厢房，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今个儿赵玉泽住过来，房中没有炭盆冷得跟冰窟窿一般，这就不合适了，当下径直往前院去。

　　侍卫们在前院三间过厅中坐着烤火，一见了他，侍卫首领凌影站起来问道：“江大人有何吩咐？”
　　他从荷包中拿出一块二十五两的银子来，吩咐道：“这大雪天的殿下们闷着无聊，你让人去店铺里拣皮影戏、新出的传奇、双陆马吊、消夜的瓜子果子买些过来，再买四五个大炭盆，装好了热炭，送到正院西边厢房里。这银子若是不够呢，回来我再给你补，若是有余的就算你们的辛苦钱。”
　　凌影躬身接了，连声道：“江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她说着喊了两名手下道：“你们两个跟我去采买，其他人继续值守，预备圣上要东西传话。”

　　凌影亲自去，必能把事情办妥当，他没什么不放心的，径直回正院去见明帝。

　　他进得正房的时候，柳笙正在跟明帝商量：“咱们把奇山郡的士绅百姓都喊过来观瞻陛下亲祭姚天女神，打上一面大旗，写上吊民伐罪四个大字，让向锦给陛下写篇祭神文，把高敞的罪责一一罗列出来，在女神庙前当场诵读，再给那个杨曼重新立碑，而后派人给各个郡县下檄文，凡肯弃暗投明的郡县免一年租赋，凡负隅顽抗的籍没郡县长官、守将的家产。陛下以为如何？”
　　明帝听了笑道：“这主意甚好，朕今儿上午让侍卫去传向卿，估计明儿一早就能到了，只是这奇山眼下没有官员，百姓们怕是不好组织。”
　　徐淳摆手道：“有官员也不行，这下雪天百姓们没事都在家里呆着，谁乐意出来受这个冷？她们不肯出来，咱们还能硬赶她们去围观陛下祭神不成？”
　　“无利不起早，既然让她们去瞻睹天颜，总要有所赏赐才算天恩浩荡。”他站在一边插话道。

　　明帝听了他的话，似乎才注意到他进来，和声问道：“怎得这会子才回来？快入座。”
　　柳笙见他到了，朗声笑道：“没官员怕什么？奇山郡郡守暂时让澄之摄任，天岏县县令由那个冯兆雪暂时出任，等新任命的官员到了再交接。”
　　他向明帝施礼谢坐，在徐淳肩下坐了方才回话道：“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叫年丰的镇子，微臣就去查看了下米行，这么一耽搁就回来得迟了。”
　　柳笙敏锐地问道：“米行中存米多吗？老板娘子可有抬高米价？”
　　他摇头，把自己的见闻和打算全盘讲出：“米行中一袋米也没有，据那老板娘子说米行的米全被高敞下令聚集在奇山郡府库里了，微臣想这玄武旱了一夏，夏粮秋粮都没收，这百姓们天气好日子还过得，像这样的下雪天怕是有冻饿而死的危险，陛下和柳相看要不要酌情赈济”
　　明帝听了问道：“这奇山郡府库中有多少米？”
　　徐淳则插话道：“咱们的军粮够吗？”
　　他迅速计算了下，道：“这奇山郡有存粮十三万五千八百石，若是不赈济百姓，咱们是十三万大军，每人每天按一斤半米算，需粮一千六百四十六石，这奇山郡的粮食够咱们的大军吃上八十二日。”
　　明帝听了道：“咱们自己也有储粮，不必全吃玄武的，给咱们的大军留出四十日粮，余下的弦歌和澄之你们商量，看怎么赈济百姓。”
　　柳笙迅速决定道：“既这么说，咱们先拿出一万石，祭天的时候，就摆在神雾山下，来瞻望天颜的百姓都可以领取，再让人弄几个粥棚，在郡衙前、县衙前施粥，有了粥和粮，这吊民两个字就算是落到实处了。再把那几个假杀手往女神庙前一放，这伐罪两个字也无懈可击了。”
　　他听得点头：“柳相高明，只是这假杀手是怎么回事？”
　　“陛下让人去奇山郡监牢中拎了个籍贯是外地的死刑犯，让她们冒充杀死高谌和尚妍鸳的凶手，答应祭完女神就赦免她们。”徐淳向他解释道。
　　“那真正的凶手陛下怎么处置的啊？”他心中更关心那些冒险报仇的男孩子的命运，犹豫了下仍是问了出来。
　　“还没处置，这几个男儿也太胆大包天了，朕还没拿定主意怎么处置他们。”提到真凶，明帝的玉颜上就起了霜，声音也是气哼哼的。
　　他听了便识趣地不再谈这个话题了，转而问柳笙道：“以柳相的意思大约组织多少百姓去瞻望天颜比较合适啊？只准女儿去吗还是女男都许去？”虽然他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些男儿做的事，但这样的消息想来不难打听，明个儿私下里问柳笙或是徐淳都可以的，没必要当面惹明帝不快
　　柳笙听了不甚在意地道：“总要有个三四万人吧，人太少了，场面太寒碜，没有声势，显不出陛下是姚天正宗的气势来。”
　　他恭声应下。明帝看看了他，对柳笙和徐淳道：“今儿就这么着，下雪天朕就不留二位贤卿多叙了，二位且回去休息。来人，给两位贤卿掌灯笼。”
　　柳笙和徐淳躬身施礼告退，自有侍儿们伺候在门帘外面递灯笼给她们。

　　他见柳徐二人都离开了，也躬身施礼，想要退去用晚膳，却听明帝道：“去收拾下，待会儿过来服侍朕洗沐。”他连忙答应。

　　回到西边厢房中，赵玉泽已经在和董云飞玩双陆了，他笑着问道：“小从子睡了？”
　　“没有，可是他不敢玩，怕陛下明儿知道了说他，我让和光给他送了一本传奇，让他悄悄地看。”赵玉泽头都不带抬地回复道。他听了暗笑凰朝宫规对有了凤胎的男儿要求很严格，这也不准玩，那也不准做，生怕影响了胎儿，不过明帝其实不大讲究这些，之前顾琼和安澜几个有身孕，明帝都没怎么约束他们，当然他们自己为了能生养个聪慧明理的好孩子，严格要求自我，那是另一回事了。
　　董云飞在酣战闲暇抬起头来招呼他道：“澄哥明个儿咱们玩马吊。”马吊需要四个人，赵董两个只能玩双陆，他无奈地摇头：“明个儿一堆公事要做，我多半玩不了，你把秀儿俊儿两个拉过来凑数吧。”
　　“他们不行，咱们一共没带几个侍儿，陛下的正房还得他们伺候呢。”董云飞立即摇头。
　　“那就喊颜可心、楚遥他们来玩。”他再次给出主意。
　　“行吧，哎哟，要是在宫里就好了，琼哥、泉哥、语哥还有皇后和知柔，足够支两桌马吊的。”董嘉卿喃喃地道。
　　“你这是想回宫了啊？”他捕捉到董云飞语气中的一丝怅惋，试探着问道，如果董云飞都想回宫了，那其他士兵们怕也会有思乡之意。
　　“你信他？刚还跟我说，这玄武的传奇比咱们那边的曲子词有趣多了，他要把十几本看完了再回去呢。你甭理他，仔细饭菜凉了，赶紧用点。”赵玉泽娇声插话道。
　　他见状，心思略稳，先去一侧房间的床帐中换了衣服，再回到中间的桌子上用膳。

　　他吃了几口，便听赵玉泽问道：“澄澄，这郡衙中原本连个炭盆都没有吗？”董云飞开口道：“怎么会没有？人家再穷，也是个郡守好吗？怎么会连个炭盆都没有？”
　　“可是这房里的炭盆是澄澄方才派人买回来的，之前的去哪了？”赵玉泽疑惑地问道。他听了暗叹，之前丝毫不提炭盆的事，他买回来之后方才将疑问提出，敏君真是既聪慧又体贴，当下轻声解释道：“这郡衙中的东西除了库房的库存其他都被先攻进城来的将士们一抢而空了。你不见这房中除了这张榻、这个桌子和两侧的床，再没什么家具了，屏风啊、太师椅啊、博物架啊、小几啊这些都没有，这就是被人抢去的，花瓶古董更不用说了，那玩意儿最好换银子，据说第一拨进来的士兵人手一个古董瓶，第二波进来的只能每人一个普通花瓶了。”
　　“母亲和徐尚书她们怎么可以这样？一点都不约束士兵的吗？”董云飞怒道。他听了暗叹董嘉卿果然正直，当下轻声道：“这种事历朝都是如此，能约束个大概就不错了，管得太严了，就不得人心了。”
　　“哼，这要是我带的兵，一定能做到秋毫无犯。”董云飞颇为不服气地道。他听了也不甚在意，只是估摸着时辰不早了，怕明帝久等，三两下用完了膳，又快速地洗了脸漱了口，完了便跟赵玉泽打声了招呼道：“玉玉和小云子你们俩玩着，我去正房瞧瞧。”
　　赵玉泽笑嘻嘻地抬头道：“知道了，澄澄赶紧去吧。”
　　他甚觉不好意思，然而这种事是同为明帝后宫的他们经常要面对的，多说倒显得矫情，当下不再客套，拿了件睡袍，径直往明帝的正房中去。

　　可能是他在厢房中用膳耽搁了一会儿，他进得正房的时候，明帝已经洗沐过了，正拥着皮裘光着脚丫坐在长榻上等他。他见状忙上前问候：“陛下怎得袜子都不穿，小心着凉了。”
　　明帝微笑：“横竖待会儿就睡了，穿不穿袜子有什么要紧。卿快去洗沐，朕去里间等卿。”说着一指旁边的耳房。他乖顺地点头：“知道啦，陛下略等。”
　　耳房中秀儿已经帮他放好了热水，见他进来就要帮他更衣，他摇摇头示意自己可以，想了想对秀儿道：“你先去睡吧，明儿再倒水就是了。出去的时候把房门掩上。”

　　热水蒸腾，洗去了他一身的疲乏，也给足了他勇气。
　　再见到明帝的时候，他就比以往主动地多了，不等明帝出手，他就把明帝教给他的技巧一一用了出来，瞧着明帝的脸色，他猜测自己这回表现得还可以。
　　一阕过后，他轻微喘气，却不想放开明帝，双手揽着明帝的腰，一眼不眨地看着明帝。明帝眸中笑意满满，戏谑地道：“比以前大有进步，看来冷卿几天还是很有效果的。”
　　他听了瞬间就觉得委屈了，果然之前那几日是明帝有意冷落他的，这也罢了，谁让他说错了话呢，可是明帝居然认为冷落他，他才会放得开，他就不能不替自己难过了。他酸溜溜地想明帝会舍得因为三两句话冷落赵玉泽或者沈知柔吗？像这样的话，明帝会舍得跟林从或者董云飞说吗？
　　一时间眼眶酸酸的，随时都能涌出泪来，垂下眼眸，不敢抬眼看明帝，更不敢放任自己哭泣，他已经在明帝跟前哭过好几场了，不能再哭了，毕竟没有哪个帝王会喜欢一个成天哭哭啼啼的后宫，可他也不舍得放开明帝，只好用两只手扒紧了明帝的后背，整个上半身都紧紧贴在明帝身上，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雨后泥墙边探出触角的蜗牛，甚是好笑。
　　正自嘲着，听得明帝在他上方道：“澄之，怎么了？”
　　他努力调整情绪，尽力让声音显得平静：“没什么，臣侍只是，只是想陛下了。”
　　明帝听了便笑了，蹭蹭他的脸颊，话说得柔情似水：“朕也想卿啊，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推三阻四的拒绝朕，从出京以来只服侍了朕一回，朕差点以为卿对朕没兴趣了。”
　　他越发地委屈，却不敢让明帝听出来，轻声道：“臣侍怎么会对陛下没兴趣？臣侍就是七老八十了也照样喜欢陛下，就怕陛下不让臣侍喜欢。”
　　明帝听了哑声道：“那就让朕瞧瞧卿究竟有多喜欢朕。”

　　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他仍旧抱着明帝不肯撒手，明帝似乎终于意识到他的情绪不对头了，一翻身躺在了一边，将他侧搂在怀里，轻声问道：“澄之在伤心吗？”
　　他轻声道：“臣侍好好的啊，陛下怎么这么问？”
　　明帝直直地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么，好大一会儿方才柔声道：“澄之乖，不要难过了，朕以后再也不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冷落你了。”
　　他轻声否认：“雷霆雨露都是圣恩，臣侍自己说错了话，陛下稍加惩戒是应该的，臣侍没有怪陛下，也不敢怪陛下，陛下不要多想。”
　　明帝听了道：“也好，这个已经过去了，不必再说了，比起这个，朕更想知道，卿之前拒绝朕究竟是为了什么？”
　　“都是一些无稽之谈，陛下不会喜欢听的。”他低声道，他不是很想在这样的夜晚谈遗诏的事。
　　“横竖夜还长，卿慢慢告诉朕，就当讲故事了。”明帝却似乎很想知道，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