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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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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明时,小雪才停,展昭盯着素色帐顶想了一会儿方忆起自己为何会躺着。
在那“醉客居”里,白玉堂趁斟酒时在他酒里下药他是知道的——真是敬酒何必跑到自己身侧,似乎等着他倒下一般。只是想看看这只白老鼠到底要耍什么花样,便在慢饮时用袖子掩了,将酒水全倒了,看着他扳着手指倒数时便假意晕过去了,听他呢喃着“不想输”云云的,倒也猜出了几分所为何事,心底一阵好笑,本想醒来的,可这老鼠又抱又蹭又嗅的,叫他好不尴尬,索性便装晕到底了。
白玉堂给他卸去衣袍靴帽时他还是清醒的,只是后来……自己体内忽然窜出一股狠霸之气直袭经脉,却半分使不出内力相抵,开口不能,身子也动弹不得,万分难受,在心知不知何时中了何毒时亦失去了知觉。
思及此处,便稍稍运了运内息,通畅无阻,应是无事了,起来问问公孙先生吧。
一翻身却吓了一跳,白玉堂邪美的俊颜近在咫尺,只是睡着的老鼠少了邪气,多了几分少年的可爱。许是刚才想得太入神,床外侧多了只硕鼠都不知。
大脑一时反应不来,那老鼠一个大力舒展,一手一脚便舒服地压到了展昭身上,压得他闷咳一声。
“白兄醒醒。”推开他手脚坐起身来,昨天自己不知不觉中了毒,不知道这老鼠如何。
“嗯?”白玉堂迷迷糊糊睁开眼,还带着刚醒时特有的鼻音,“猫儿,你醒了。”
“昨日发生了何事?”
“昨日?”应该是昨日吧,白玉堂揉着不甚清醒的眼也坐了起来,“昨日你中了名唤‘雀玲珑’的毒。”
“雀玲珑?”展昭微微抚额,这雀玲珑他在高丽时便听说了,因为发毒快,且中毒之人发作时只似睡着般平和,所以一般被皇室用来赐死宠臣爱妾,据说这毒草离了高丽国土地便会失效,而且,无药可解,那自己……
“嗯,很厉害的毒,若不是白爷爷我帮你运功逼毒,你这猫早见阎王去了。”
“多谢白兄救命之恩。”展昭一拱手,想从他身上跨出去,白玉堂一抬长腿挡住他:“诶?小猫啊,承了爷爷的情一个谢字就想打发我啊。”
展昭微微一笑:“展昭身无常物,想必白兄也不屑,白兄以后若有事用得上我……”
展昭还未说完白玉堂便被他颈上的玉坠吸引了过去,他那半撑的姿势,让用红线系着的玉坠在胸前微微晃着。
那是一尊水滴状的白玉观音像,光润优圆,在微曦晨光中剔莹晶透。
“咦?这‘常物’爷爷便‘屑’!~”白玉堂手快,已然一把扯了那红线,抛起玉坠接在掌中,挪到帐外光亮处细细观看。
“白兄!”这玉坠是展昭过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物品,于展昭意义非凡,忙道,“还请还给展昭!”
“嗳嗳,你这猫忒的小心眼。”白玉堂背过身去护住玉坠边快手快脚地将玉坠系到了自己颈上,“白爷爷我戴了岂不比你更适合。”
眼见口说无用,展昭使出两招小擒拿就要抢回,料想白玉堂定能躲开连下一式都已然在脑中过了一遍,不想右掌拍了出,白玉堂非但没躲,甚至没用内力抵挡一下,平时都是玩惯的,展昭虽非认真却也没有收力,白玉堂“啊”一声一下从床上滚落到了桌脚边,也不爬起来,没了声响。
“白……”展昭没料这一变故,本想伸手拉他的,但见他倒在地上半点没动,想是又要玩什么花样了,维持着一脚已经落地,一脚还留在床上的姿势心中默念“敌不动我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白玉堂才好像缓过气来哼哼抱怨道:“你这猫……下手还真重…”
展昭听他说话声音不对,连忙下床去扶他,却惊见白玉堂嘴角挂着血丝,心下一紧,便去探他脉,只一瞬,展昭眼睛大睁,脸色都有些发白,紧盯着白玉堂:“白兄,你……怎会…”
白玉堂撇撇嘴收回自己的手,抹去嘴角血水:“为了保住你这猫命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边说边屈起食指朝展昭额上弹去,“当心瞪坏了你的猫眼。”
展昭却并不躲开,仍是死死地盯着他,脑中一片混乱。
刚才摸到的那脉分明是内息空空,功力全无,也就是说……
白玉堂的武功……没了!
白玉堂为了救展昭用尽内力,武功尽失了!
作不出任何反应,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见展昭呆呆的模样白玉堂笑道:“白爷爷不会缠着你比武了,你这猫该仰天大笑才是。”
……
“好了,猫儿不用担心,公孙先生说了,我只是内耗太多,以白爷爷的资智,不足两月武功便能恢复。”
……
“当时公孙先生说要我来解毒时……啧,那般犹豫,白爷爷还以为要以命换命呢,害我苦恼了好久——白爷爷我可不像某人,惜命得很。”
……
“以我数月的功力就能换回你一条猫命算不得亏本,若是他人搞不好就以命换命了……”
见他只顾一个劲自说自话是想减轻自己心中内疚,可他愈是说得轻松展昭心里愈里难受。
江湖上哪个不知他锦毛鼠年少华美,风流天下,狂傲不羁,心狠手辣,有意无意得罪了多少人亦不在乎,他这一失武功,莫说是两月,即便是两天,随便哪个来寻仇的想杀他都易如反掌。
江湖人失了武便如同丢了命,爱剑在手却使不出鞘,这种心境……于己,肯定生不如死,于他,只怕更甚……
展昭就着单膝半跪于他面前的姿势深深一揖:“展昭欠白兄一命,白兄大恩铭于心底,日后若有所需,展昭定不余余力,万死不辞……”
“天啊!”白玉堂哀嚎一声,这猫这样说话别扭死个人,“行啦,别给我泛酸嚼字,快扶白爷爷起来。”
展昭抿唇一笑伸手扶他,却不想这老鼠借他之力往下一拉,下一刻便一个翻身将展昭死压在了身下:“害爷爷在这冰凉地板上躺了半日,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白……白兄……”看展昭一脸笑意忍得颇为辛苦,再看自己的双手正压在他腰侧,白玉堂慢慢咧开一个坏笑:“原来猫儿怕痒啊。”当下十指乱动,上下其手。
展昭念着刚才伤了他,不再敢轻易出手推他:“白兄…哈哈……勿要闹了……”
此言一出,更招白玉堂兴致,直挠得他眼角笑出了泪才停手,却依然压着他。
“白兄,起来罢,会着凉。”展昭轻轻推了推他,白玉堂却伸手抚过他眼角泪花:“猫儿……你还是笑着好看。”
展昭不语,想起了装晕时听到的那句“你这皱眉的样子还真是难看”,现在面对面听他这样说,竟有点不知所措,偏了偏头躲开了那脸侧的手。
“猫儿……”
“什……什么?”
“你这白玉观音我喜欢得紧,借我戴几天吧。”
“啊?……哦……好……”
“哈哈,我说你脸红个什么劲啊……莫不是这玉坠是心上人送的?”
“白玉堂!你……你还不给我快起来!”
…………
门外,公孙策轻轻叹了一声,端着两碗药原路返回。
等两人穿戴齐整出来时天已大亮。
错过了早饭,寻思着到厨房找点吃的,恰遇上公孙策面色不善地端着药碗出来,见了他俩也不说话,只重重地将托盘“碰”地磕放在桌上,吓得两人同时心头一跳。
天知道这大冬天的东西凉得极快,在这两人打打闹闹磨磨蹭蹭的起床时间里,公孙策一个人蹲在厨房里都热了两回药了,再不出来主簿先生就该碗而去了。
这药多热倒也不会失了药性,只是这味儿确是越熬越糟,公孙策忍了颇久,自是没有好脸色,冷冷道:“一口气全喝了。”
公孙先生发飙了。
展昭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慢腾腾拿起药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视死如归地仰头一倒。
这药真是又苦又涩又难闻,白玉堂执碗的样子虽潇洒,却在尝到那药时几欲吐出,但看到展昭“微妙”的表情变化后当下心情大好,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咳咳……”
呛到了。
活该!展昭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到两人狼狈模样公孙策才觉得解气不少,见先生脸色缓和下来了展昭才问:“公孙先生,那风飘飘的尸检可曾出来了?”
公孙策望了他一眼直接道:“是雀玲珑,而且……”顿了一下继续道,“昨晚风飘飘的丫环桃儿也死了,亦是雀玲珑。”
“什么?!”展昭怔了下,没想到昨晚又多添一条性命,加上自己已经有三人中了此毒,自己和这主仆俩又并无联系,怎的同时中毒?凶手到底目的何在?这高丽毒草何时在中原也能用了?
公孙策也一直在想这最后一个问题:“展护卫,我要去仵作房,你可要同去?”
“要的。”展昭点头,也顾不得吃早饭了,抬腿就要走。
一旁还在和汤药斗争的白玉堂忙跳起来拉住他:“我也同去!”
展昭一回身,这急匆匆的一拉瞬时反作,那半碗汤药一点不剩地全洒在了白玉堂白衣上,在前襟处留下了深褐色的印记。
白玉堂愣了两秒后哇哇乱叫:“好啊!展小猫,我和你有仇啊!昨日你那破猫皮染了爷爷的白衣就算了,白爷爷大人大量不与你一只小小猫儿作计较,作何今日又毁我一件好衣裳!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将碗一丢跑了出去,想是又要换衣服了。
展昭无奈摇头,这事也怨他啊……
见到公孙策耐人寻味的眼神一闪,展昭不自觉地解释道:“昨□□毒时,白兄的衣物与我的堆叠在了一起,许是沾了水,我那官袍竟将白兄的白衣染成了粉色……”
公孙策莞尔,这般无理任性果然是那老鼠的性子,自家府中这只纯良的猫是被欺负定了!
边笑边往外走,展昭在后跟上。
忽然间,公孙策如遭雷击般一顿,展昭忙问:“先生,怎……”
公孙策却猛回头抓住展昭的手道:“我知道了!”在展昭还没作出反应之际又补充,“我解开中毒之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