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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里相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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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令秋从青松院里用过晚饭出来的时候,天已全黑了,宁婉清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灯笼,回头对他微微笑道:“走吧。”
他点点头,与她并行着踏入了夜幕。
“这个给你。”宁婉清伸手递了个荷包过来。
花令秋认得这是她先前在牌桌上用来装银子的,于是问道:“你给我钱做什么?”说着,眉眼间便浮起了一丝调侃的笑意,“不至于这么早就拿零花了吧?”
宁婉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拿零花”是什么意思,脸上顿时一烫,飞快瞥了眼身后跟着的侍女们,脱口道:“你胡说什么。”随后才又续了下去,“这些钱既是你赢的,自然要给你。”
知道她脸皮薄,花令秋笑了笑,也不再逗她,只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就这点儿小钱,图个乐子罢了,你若不想留着,下回再尽数输出去哄太夫人高兴就是。”
说着就要径自往前走。
宁婉清却一把拉住他,就着他的手腕一翻,便将荷包放在了他掌心里。
“这叫彩头,你不懂么?”她微蹙了眉头,似颇为无奈地看着他,如是说道。
他这才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那好吧,我就却之不恭了。”花令秋便笑笑,把荷包收了下来,然后对她道,“放心,经过你这回敲山震虎,我想以后应该也不会再遇到这种倒霉事了。”
宁婉清听他这么说,不免就有几分歉疚,心想若不是有人想打她的主意,他又怎么会受这无妄之灾?说到底,还是因自己而起。
想到这儿,她开口时语气不免又温和了几分,说道:“嗯,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两人像是自有默契地将道君山发生的事就此翻了过去,谁也没有再提,一路随意聊着闲话,并行着出了府门。
马车早已候在了外头。
花令秋转身刚走了半步,又停住,顿了顿,似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对宁婉清说道:“对了,过几天我要去天池关一趟,有个朋友家中有喜。”
宁婉清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给自己提前报备去向,于是立刻点了点头:“好,知道了。那你几时回来?”
“一去一回……大概秋天的时候吧。”他说,“等我回来再探望太夫人。”
“嗯。”她听着,不由一笑,“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哄的祖母?我还从未见过她这样亲近别家晚辈的。”
“我若说我本就花见花开你信么?”花令秋想到这场宁太夫人特意安排来考验他牌品的局,笑道,“她老人家不过爱屋及乌罢了。”
宁婉清莞尔道:“我信。”
温然话音随风自耳畔拂过,他倏然微怔,须臾,才重又缓笑道:“时候不早,我走了,你也回去吧。”
“嗯,”她说,“路上小心。”
花令秋点点头,带着随侍转身走过去上了马车。
车轮缓缓开始滚动,他从袖中拿出宁婉清给的荷包,轻轻捏了捏,发现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感觉没错,里面除了银钱之外果然还放了什么东西。
他打开荷包,将里头的玩意儿倒在了摊开的掌心上——随即,一颗系了佛结的檀木珠便伴着几粒银钱滚了出来。
“咦?”旁边的随波见了,不由奇道,“怎么这钱袋里还放了颗檀木珠子?”
“这叫定福珠。”花令秋将珠子拿在指间,说道,“丰州有个习俗,送这种珠子给人能帮对方祛厄运,定福气。不过,”他说到这儿,略顿了顿,续道,“一般都是大人给小孩子讨吉利的。”
“噗!”随波没忍住笑出了声,“宁少主怎么会送您这种给小孩子的玩意儿?就算给个正儿八经的平安符也好啊。”
花令秋看了他一眼,随后自己也笑了:“她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又道,“大概是觉得送平安符显得太过郑重其事吧,可是居然能想到送定福珠,也真够稀罕的。”
但这却是他头一回收到这样的礼物。
忽然间,毫无预兆地,他就想起了十二岁那年收到的那份生辰礼。
沉吟须臾,他垂眸笑了笑,将指间的木珠重新放入了荷包。
***
当天晚上送了花令秋离开宁府后,宁婉清再回到青松院,才从自己祖母的口中得知了他确实只是来正式拜访宁家长辈的。
更意外的是,他送给宁太夫人的礼物竟然也是一串念珠!
她还记得当时祖母那种含笑打趣自己的目光,对她说:“这念珠是用木患子菩提盘的。”宁太夫人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份礼物的喜爱,说道,“光是晓得投我所好不算什么稀奇,不过他竟然知道送这样的念珠给我,可见是个用了心的,你瞧瞧这每一颗的品相,就是金银玉器也无法与之相媲美。”
宁婉清那时才晓得,原来送念珠也有这么大的学问,照祖母所言,花令秋就算没有读过佛经里关于木患子菩提的传说记载,也一定下了些工夫去琢磨。
有些东西并不是越贵重越好,而祖母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份礼物中所含的心意,所以才对他生了好感。
原来还真是个花见花开的。宁婉清如是想着,不觉失笑。
她想到他很快就要离开丰州城再去天池关,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并没有说临走前会不会通知她去送行,那自己到时候是问还是不问?去还是不去?
宁婉清有生以来头一回体会到这种纠结。
要说起来他不过是去参加个喜宴,又不是和两年前一样久居不回,她若是还巴巴地赶去送行,好像也太夸张了点儿……但若是不问也不去,她心里又总觉得不大得劲,两年前他走的时候她没有立场和理由去送他,所以只是在城郊的山坡上远远看了他一眼。
而现在,她是他的未婚妻,却仍在为应不应该送他远行而犹豫。
她为何还要犹豫呢?
这明明是她当年想做而没能做到的事啊。
一念及此,她忽然就有些坐不住了,放下手里头的书就把纯光给叫到了面前。
“你去问一下花二公子几时启程去天池关。”她吩咐道。
纯光领了命,没过两天匆匆来禀报道:“打听到了,说是明天早上就走。”
“这么快?”宁婉清很是意外,想了想,说道,“帮我把霜兰院的平面图拿来。”
纯光虽不明就里,但还是很快把她要的东西从书房里找了出来。
这是宁家大宅初建时就有的原版图纸,因收藏日久,纸面已有些微微泛黄。
宁婉清看了一眼后便将它重新卷好,放进了可随身携带的锦囊里。
翌日上午,花令秋带着自己的两个随侍轻装简行地出了闻花城门,一路向东而去。
初夏的阳光透过被微风撩起的帘隙斜照而入,徐徐间已带了几分轻悄的热意。
随波一边端了新沏的茶水给正在看书的花令秋,一边问道:“公子,早上外头递了信进来,说陆姨娘的风寒已好的差不多了,昨夜晚饭时还喝了一碗鸡汤。”
花令秋接过杯子轻轻啜了一口,温度正合适。
“嗯。”他眼不离书,回得随意。
随波观察着他的神色,问道:“要不要让马车从前面绕到庄子上看一眼?”
“不必。”花令秋淡淡道,“直接走吧。”
深知自家公子的脾性,随波听了便也不再多言。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不知过了多久,门帘外忽然传来了另一个近身随侍逐流的声音:“公子,前面是宁少主。”
花令秋闻言微愕,抬手掀开窗帘往不远处的山坡上望去,果然看见宁婉清正带着纯光驻马候在十里亭外,似乎正等着他们靠近。
马车驶上缓坡,在路边停了下来。
宁婉清翻身下马,与相向而来的花令秋会于亭前。
看出她呼吸尚未完全平复,他知道她才刚到不久,于是好奇问道:“你有事找我?”
宁婉清点点头,从身上拿出锦囊,打开后把图纸抽出来递给了他:“霜兰院的新修工程秋天便要开动,你看看可有什么意见,我回头与二叔商量一下是否可行。”
照俗例,他们婚后的住处会在婚期之前进行一番修缮,一般是漆新,但也会视情况做一定程度的改修新建。
花令秋看着手里泛黄的原纸:“你追得这么急,就是为了这个?”
“额,我是担心等你回来的时候再要改已是来不及,正好今天我有空。”宁婉清貌似镇定地解释道,“也不是太急,刚好转到这条路上就看见你们的马车了。”
花令秋忽而笑了一下。
宁婉清瞬间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烧,忙伸了手要去把图纸拿回来,边说道:“那我照自己的意思了。”
他却轻巧地一晃手腕避开了她的动作,微低了声音含笑问道:“哪个是我们的房间?”
宁婉清顿时觉得耳根子跟蘸了辣椒水似的烫地发疼。
“……这里。”她伸手飞快在图纸上点了一下。
那也是她现在的闺房。
花令秋的目光在她所指之处略略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在临窗边加一个卧榻吧。”他微微笑道,“下雨的时候可以靠坐在上面听雨饮茶。既是休憩室,大可装设的随意些。”
宁婉清拿图纸来给他看本就是个借口,现下他所提的又不过只是一桩小建议,她立刻二话不说地点头应了:“好,我来安排。”然后暗暗吸了一口气,才回归主题道,“你一路平安。”
花令秋含笑颔首:“放心。”又把东西递还给她,说道,“这原版图纸珍贵,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拿出来用,复制两张给人看看就是。”
宁婉清见他竟然会帮着她珍惜家传之物,不由弯了眉眼,也不去告诉他内情,只应道:“好,我知道了。”她望着他,心中陡然涌出阵阵不舍,就连自己都觉得矫情,又想着他若早去便能早回,于是忙道,“你快走吧,别耽误了行程。”
花令秋便笑着与她作了别,然后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宁婉清看着车轮重新开始滚动,载着车里的人渐渐远去,和当年一样终于消失在她视线尽头。
但这一回,她心里没有半点遗憾,有的只有对秋天来临的期待。
“走吧,”她笑意飞扬地转头对纯光说道,“我们去崔家铺子选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