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林风风》你卿

14、第14章

　　那一年我刚满16岁，正是青春未央的好年纪。

　　我叫做程风风，是朝林孤儿院里面普通的一员。

　　我妈妈是程妈妈，她是个温柔的妈妈，会给我缝蓬蓬的棉被，给我买许多糖果。

　　人与人讲究个缘分吧，我是被她抱进朝林的，所以跟她姓程。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小的时候其实也有善良的夫妇想要领养我，我脑袋聪明，人也长的还算不错，他们看我甚喜欢，给我买了旺旺大礼包做礼物。

　　我也挺喜欢他们，但是我更喜欢程妈妈，舍不得离开朝林去其他地方。

　　程妈妈冬天会穿一件大红色的毛衣，毛衣越来越旧，边角上已经脱了线，卷曲的毛线有时候会垂下来，很滑稽。

　　打那时候我就想，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挣很多钱给她买新衣，让她不至于连破毛衣都舍不得换一件。

　　我程风风没有别的，就是很执着，一路从最普通甚至有些破败的小学初中读书，没有什么外力背景可依靠，硬是凭着好成绩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一附中。

　　朝林的孩子有很多长大后都不务正业，我们其实很缺乏管教，妈妈们不可能一对一的照顾我们，所幸我不是特别害怕寂寞的小孩，没有轻易的长歪。

　　我高中之前的人生其实挺好总结的，用小学班里同学编的绕口令就能一清二楚，“程风风，书呆子，穷光蛋，没爹妈，长大变成个大傻子。”

　　小孩子的恶意不加掩饰，丑陋却也真实，所以我一直没什么朋友。

　　朝林位置偏僻，周围自然没有什么教育环境很好的学校，老师懒得管学生，家长纷纷进城打工，更不要提什么家教。

　　我不是没自尊的，只是很能忍耐，我一定要摆脱这种令人愤怒又容易堕落的环境。

　　考上一附中着实让我扬眉吐气了一番，那个暑假我特别爱笑。

　　头一次在大人的嘴里成了可以夸赞的对象，你看看人家程风风，平时一声不吭，学习厉害着哩！你再看看你，整天就知道玩玩玩，将来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去！

　　我好像成了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用来骄傲啦，因为朝林没有太多钱，给我交学费已经很勉强，程妈妈求了又求，也没能为我求来更多生活费。

　　我计算过，一附中在市里，车程要一个多小时，我缺乏时间走读，所以还要交可怕的住宿费。

　　中考过后我就开始打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嘛。好在我个子挺高，不是特别显小，老板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计较我算不算童工。

　　我是廉价劳动力，还心怀感激，这就是残酷的社会吧。

　　我们高中里的学生其实家境大多不错，他们能在良好的教育环境下成长，所以成绩不差，带着些惯有的骄矜。

　　还有小部分学生成绩不好，但是父母不甚在意，直接大手笔花钱把他们塞进一附中。

　　我需要十分努力，才能让我看起来毫不费力。

　　但你知道的，一个人的生活环境总会给他很多独有的习惯，这也许就是人生的阶级。

　　起初我在食堂只敢吃最便宜的包子咸菜，周末还要在市里找地方打工。

　　我清楚的意识到就算换了一个更好的地方，那种鄙视也会存在，只是对方多了些家教，不会也不屑表达出来而已。

　　我头一次感觉到老天的不公，也头一次感觉到我的自卑如此深重。

　　只好更加沉默，借此掩饰我的特立独行。

　　我被分在高一的13班，如每个学校都有的惯例，刚分班老师要我们一个一个作自我介绍。

　　这种事情往往令我有些尴尬，我不善言辞，也没啥特长爱好。

　　同学们落落大方，带着灿烂的笑容，向其他人展示自己。

　　他们会的可真多啊，小提琴有几根弦，油画颜料有什么牌子，无人机是通过什么操纵的？我统统都不知道，愈加紧张。

　　算一算最可气的还是我坐在前面的那位同学，他看起来非常自信，长相比我在任何一个地方见过的男孩子都好看，眼神清澈明亮。

　　穿着随意的浅黄色连帽休闲衣，灰色运动裤，白鞋子。

　　他说他叫万古，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会画漫画，还会弹钢琴。他的中考成绩好像是我们班里最好的，在人群里耀眼至极。

　　正因为他如此优秀，让排在他后面作自我介绍的我更加卑微不堪。

　　我有些紧张的站在讲台上，还穿着前年的白T恤。

　　我说我叫程风风，可是除了名字，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老师看我张着嘴不吱声，摇了摇头就叫我回去了。

　　回到座位上也没再听别人介绍了什么，我就盯着万古的背影一直看，他靠在椅子背上，阳光通过窗外面杨树的间隙落在他肩膀，脖颈洁白笔直。

　　空气很温柔清新，这大概是青春的味道吧，别人的青春这么干净耀眼，是我羡慕不来的。

　　我时常在发呆的时候盯着他那段脖颈，他写字的时候会微微低头，然后再抬起来，有一个好看的弧度。

　　万古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我黯淡的世界里，像一颗星星一样明亮。

　　我不自觉的偷看他，暗中观察。

　　我知道他有几个好朋友在一附中，他们下课的时候会来找他，万古高兴的听他们聊天，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他们带来的冰镇饮料。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意气风发，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十分意气风发，谈论着我听不太懂的话题。

　　我也喜欢在体育课上偷看万古，他排球打的挺好，弹跳力非凡。

　　他在初秋的阳光里高高的跳起来，动作舒展，眼睛里头尽是满满的认真和自信。

　　他在我心里是那么的优秀且遥不可及，我猜他应该是一个骄傲的人，他很有骄傲的资本。

　　平时我跟同学们是不太交流的，我融入不进他们的话题，也不喜欢他们怜悯的表情。

　　班里有些调皮的男生喜欢捉弄我，拿着我破旧的文具袋传来传去，大约对于他们来说，我的落魄是一种新奇，孤儿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多见了。

　　万古和他们不太一样，他不爱捉弄我，也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们之间的接触仅限于往后传试卷这种简单的动作。

　　我知道他有个要好的同学叫赵蘅珠，他管她叫阿赵，阿赵十分漂亮，我猜想过他大概是挺喜欢她的。

　　阿赵是个不错的人，来班里的时候会跟我说上几句话，虽然无非是问问我旁边的位置可不可以坐一下，夸我头发是自然的棕色，很好看。

　　我也是有优点的，虽然知道那应该是客套话。

　　万古同阿赵聊天的时候会转过身子来，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睫毛很长，要命的好看。

　　我那时候一定是满脸通红的，只能靠着把头埋进书堆里缓解紧张。

　　我喜欢万古，从在那间明亮的教室里看见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他。

　　16岁年纪正轻，哪怕再卑微再不应该，我也义无反顾的喜欢他。

　　枯燥的生活好像有了什么精神支柱，我也想成为他这样拥有青春资本的人，仅仅是看着就让我觉得高兴。

　　我喜欢他好像与他没什么关系，所以我不会靠近他，打扰他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