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拾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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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番外
李寒空站在转轮镜台前，就见埋怨着“怎么又叫，还不让老子清静会了”的云天青身影渐现。
真是云天青，但又绝对不是在八公山踢了他一脚的云弟，李寒空印象中的云弟一直清清楚楚停留在十几岁时的模样，又痛快又明亮。这会就像是闭眼又睁眼已经急急流过了十几年。仍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粗布衣，仍然是他最熟悉的口气，仍是泛青光的发和清俊的眉眼，眼睛深处却是看尽人世浮华的苍凉。
云天青愣片刻问大伯贵姓，李寒空左右瞧，别没人，原来大伯是他。他乐了，虽然这种年龄差叫人沮丧，但被云弟叫大伯听上去其实还是有少许兴奋的。他张开双臂，笑着说怎么瞒着我就偷偷长大了，快过来来叫大伯瞧瞧，大伯疼疼你。
云天青的眼睛慢慢瞪圆，又闪过一丝李寒空记忆中的明亮。他伸出脚，看那架势又是忍不住想给李寒空一记飞踢，却似忌惮彷徨着什么又收回去。皱着眉，摇着头，咬牙切齿地笑，说你大爷的不会真是李寒空？
李寒空心里有什么都呼地炸开了，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
云天青还有些不敢相信。果然是那一头糙糙的红发，随意绑了把，却有大半已经灰白，眼角也有深深的笑纹。这个人竟然是被他踢入女萝岩，死无全尸的李寒空，他曾看所有刚临降人间的生命都像是他转世的李寒空。岁岁朝朝，春去秋来，如今笑着站到他面前，笑得还一如刚被他踢下山的年少轻狂的李寒空。
他们都问你不是死了么，问干嘛躲着不来找我，问都躲哪里去了，问这几年过得好吗，问怎么会在这里，问出了什么事。听完心里怨恨纠结，又不知道该怪谁去。
李寒空摇头说很多年前我们不也这样躲猫猫，你没地方可去才找着我的，这回也是大伯没地方去了可算找着你了。
云天青再也不顾忌，狠踹他一脚，骂狗屁大伯，害老子内疚了这么多年。说完眼见李寒空身上晃一晃，一颗脑袋就咕噜噜掉下来了。
李寒空狼狈地去小跑去捡脑袋，蹲着安到脖子上放好，回头看到云天青惊骇的神情，尴尬地笑说这回可真不能随便踢了。
云天青凉凉站着，想李寒空乐不可吱的样子，也许一直过得不好。李寒空抱着脑袋起身，想云天青还这么年轻却孤伶伶一个人留在这阴森地方，是谁叫他的云弟过得这样不好。
他忍不住问你在这是在等谁，可是在等我？云天青说我在等师兄，要说对不起。
没想冷不丁冒出个“师兄”，这样暧昧的称呼刺得李寒空想跳脚，恨恨叫你什么时候又跟个师兄搞起来了，怎么又对不起人家的难不成还占了人便宜始乱终弃不成。云天青只说我有负于他。
李寒空感觉自己成了无关紧要的角色，光自作多情了，有些没意思。埋怨着你又害人了吧，你不也以为害死我了，怎么就不想着也等等我，说上声对不起。云天青竟哈哈一笑，说以为你早死了，谁知道你愣没死。就算真害了你，老子还用跟你说对不起？
这种混账话。李寒空从没生过云天青的气，这回听他勾着嘴角抱着臂说这样的话却有无名火起，那是不用说对不起的自己人特有的火气。他拉起云天青的手说快走快走一起投胎去，不要傻等什么师兄了，谁也不能叫你对不起。
云天青收起笑意推开他。干什么要一起投胎，投完也许下一世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一个是妖一个成兽，一个几百年一个两三天，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记得谁，永远不交集，再也不相干，之前过的开心也好伤心也好或累或闲过了几十年就烟消云散，都白过了。
李寒空又去拽，云天青又推开，一来二去李寒空的脑袋又咕噜噜滚下来。他一边捡脑袋一边丧气抱怨不要在哥哥这么男人味的时候破坏我形象成不成。
……苦海无涯……云天青看着李寒空的鬼样子涌上心来。这个鬼样子是应该快快去投胎的，却还跟自己一直在这鬼地方瞎耗着。云天青难得温柔起来，哄着他，连天河都没叫他这样温言哄过，说你先去，过几天我要还没见师兄，我也来。
李寒空的确不能在这里久待。他一路恍惚走过黄泉路，经过三途川，来到奈何桥。正要喝下孟婆汤，听到云天青三字，一个激动差点没端起汤咕嘟咕嘟全喝了，求爷爷告姥姥连哄带骗才跟鬼差央了些时间，自称要在鬼界观观光。他不像云天青修过仙，鬼界动他不得。但此刻他偏就想耍无赖，说既然你不走，那我也要在这里，陪你等等那师兄。
一起等到云弟问那师兄大伯……不，老家伙你找谁。那多痛快，想到他就如沐春风。
不知道李寒空自己在那傻乐什么，云天青挥手说走吧走吧，不稀罕叫你陪。李寒空笑说你不稀罕？以前挺稀罕的，过了些年翅膀长硬了还真不稀罕了？
云天青不吭声。李寒空说你稀罕叫谁陪着，不是‘不跟你要好跟谁要好’吗？
云天青还不吭声。李寒空想难得自己气势压过云天青，趁胜追击好了。
他就豁出去，抱住云天青，这回云天青竟然没推开他，这实在出乎他意料，反而紧张起来。使劲想着说出口，越是使劲想手上也越是用力搂，话已经挤到嗓子眼里，云天青却坏心眼地一把拍落他的头。
他骂一声又去捡脑袋。一安上脑袋，想了想，心也凉了半截。
他狠狠看云天青，云天青也淡淡看回来。
李寒空说果然还是得走，还是投胎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谁也不定非要跟谁在一起。没云天青在，他照样娶妻生子还带个猴子，好好地过了几十年。
纵使李寒空笑得一如往昔，终究不是几十年前的毛头，也长大了。云天青点点头，说是。
李寒空还兜兜转转想最后再聊一会，可以聊聊他的老婆，他老婆就是那天那个谁谁谁，还一直记着云天青呢，又想聊聊自己的儿子，长大一看竟然不是红头发的也不知是不是他老婆叫他戴绿帽子，还想聊聊像极了云天青的小猴子，想聊聊这些年所有的事，又聊聊云天青所有的事，可是云天青没准备听更不准备讲的样子，他收了回去。
那我去了。云弟，有机会再，有机会再……我去了。
他想说再做兄弟自己不乐意，想说再做对鸳鸯怕云弟不乐意。想说有机会再见，却又不想百年之后仍见他云弟在这里巴巴地等着谁。
云天青点点头，眼光却始终不落在他身上。李寒空一个劲想跟他深情对视一眼再走，都被他状似不屑地扭头避开，这样没弄几下云天青就火了，骂有完没完，老子还有事先走了。
别，别。李寒空嘿嘿笑起来，抬抬手，他再也不闹，转过身就走，也没回过头。
云天青就在后面看着，看不见李寒空了，就抬头看四周。
李寒空想云弟看着我潇洒深沉的背影一定悔青肠子了吧，他活该。如果不是我这么老了，我的小黄瓜也不神勇了，如果我不是被斩头了，也不能亲亲云弟了，现在我就要掉头回去了，谁赶也不走了。现在还是让他活该后悔吧不要再想了。
他想我认识了云弟十几年，几乎天天在一起，什么事没有干过，抱过摸过觉也一起睡过了，他说不跟我要好跟谁要好，还差什么，不差什么还是不要再多想了。
他想第一次见云弟的样子我还记得，云弟深夜到我家的样子我还记得，云弟头发湿湿的样子我还记得，云弟的小黄瓜我都还记得，云弟脸红红的样子我还记得。都这么好看好像就算喝那个什么汤也忘不了一样，记得就算赢了赶紧试试吧还是不要再想了。
他盯着汤，想现在投胎再十个月就还是秋天生了，我跟云弟都是秋天生的，很有记念价值，就今天最好了还是不要再想了。
他回头看转轮镜台的方向，终于端起汤一口喝下，超级难喝的汤。
抬眼就见个漂亮清爽的小豆丁神气活现对他一挥手。“我带你玩！走！”
那豆丁独自跑得远远。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拾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