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六日瞳

32、第四章

　　白一陷入沉默之中。

　　两个小家伙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各种揣测，最后甚至还吵起嘴，要白一给它俩评理。

　　白一各打五十板后，指使它们去医院守着许戈。

　　临走前，阿蒙看着她扭扭捏捏道：“......你不去？”

　　白一没理它，阿蒙两眼一瞪，气呼呼地消失在虚空里。

　　屋内重归宁静，白一开始搜索扈婴和澄的气息。

　　鸿荒初始，天地分为六界，分别为神族、人界、畜道、妖道、魔域、冥府。

　　神族目前暂时只剩许戈一个远古之神，和她这个半人半神的混血。畜道因为灵气稀薄，已无牲畜能够成精。妖界厮杀，最终都以吞噬妖丹妖魄为主。

　　冥府目前归她所有，魔族一直蛰伏在魔域之内，行踪不定。

　　白一没能在五界之中找到他们，想来应该是躲在魔域。

　　隔日清晨，她开车去医院探病。

　　许戈被转到单人病房，双目紧闭，上着监视器，打着吊瓶，安静地躺在床上。

　　房内没人，白一把手按在他额头，立刻感觉到在他体内有一股凶猛的力量正在游走吞噬，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下意识地觉得这股力量和他的失智有关。

　　那股力量好像惧怕她，像条小鱼般滑不溜秋，白一的手追着它游走。

　　正好这时门开了，吴昊走进来，看见她的手搁在许戈腹部，面色有些不自然。

　　白一收回手，“小吴。”

　　吴昊清清嗓子，“白小姐早，昨天晚上空出一间单人房，我就做主让队长住了进来，不好意思，没有事先通知你。”

　　白一笑笑，“我跟许队是公事往来。”

　　这话一出，围观的阿蒙和瞳瞳登时不满起来，阿蒙撅着个屁股对着白一，拉着瞳瞳开始说小话。

　　白一懒得理两个家伙，看许戈这头没什么需要她处理，跟吴昊交代了几句，径直开车去殡仪馆。

　　mini驶出医院停车场的时候，她正好瞧见王睿上了路边的一辆辉腾。

　　她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九点二十三分，高三学生应该在学校上课。

　　mini驶出三环路，拐上快速通道，王睿坐的辉腾一直远远地跟在她车后，一直跟到殡仪馆。

　　等白一停车出来，看见辉腾直接停在张光明的办公室门口。

　　午休时，她想起这茬，问张光明，张光明说王睿想要假借殡仪馆的名义，暗中给汪梦梦家补贴，选个好墓穴，尽心尽力办一个葬礼。

　　张光明感慨道：“没想到这孩子年纪轻轻，竟然这般有情义，他爸可不如他。”

　　言语中的八卦，白一无心倾听，很快把话题扯开。

　　张光明很快转移话题，说起正式：“上次跟你说的那事儿，已经有眉目了。我事先挑过，明儿过来两个实习生，你把把，看合不合眼。”

　　隔天一大早，白一到达张光办公室时，里面站了三个人。

　　白一看着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王睿，等张光明给她一个解释。

　　张光明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道：“不知道这小子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硬要进来跟你，我正准备给他爸打电话。”

　　王睿父亲是大城市有名的房地产商，跟张光明是初中同学。

　　白一叫民政学院过来的两个实习生跟她一起去更衣室时，王睿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白一停住脚，看着他。

　　王睿毫不示弱，冷冷地回望着她。

　　白一叫张光明，“馆长？”

　　张光明打着电话，朝她挥手，“老王说了，让他见识见识。”

　　有了这句话，白一头一单做了个高空坠亡者。

　　逝者脑部和四肢残缺，她刚一打开尸袋，两个民政学院的实习生就跑到洗手槽旁呕吐。

　　王睿面色惨白，紧紧咬住嘴唇，看见她的目光看过来时，丝毫不肯退让半分。

　　白一看民政学院两个实习生吐得差不多后，冷漠道：“往后你们会遇到更惨烈的情况，如果不能以平常心面对，最好现在离开。”

　　民政学院来的是一男一女，女孩儿性情要活泼一点儿，缓过劲儿来后，笑着接话道：“我和小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是第一次实操，没经验。”

　　“那就好。”白一开始按照平时工作的步骤，有条不紊地向他们展示如何整理这种类型的逝者。

　　经过一上午的实训，三个人竟然都做得有模有样。

　　午休时，张光明把她拉到一旁，“我和老王都没想到这小子有这么大的定力，老王说，暂时让他在这里玩玩。”

　　白一冷冷道：“馆长，我这儿可不是玩的地方。”

　　她不相信王睿是发自内心想要从事这一行业，或许是喜欢的女孩儿出了意外，他无法从死亡的阴影里走出来，选择另外一种逃避方式。

　　换句话来说，像他这种家境，就算他肯，他的父母也不肯。

　　她虽然没兴趣帮忙带孩子，但看在他接受能力快，手脚利落的份上，顺带教学。

　　像他们这种家庭，最擅长表达感谢的方式就是金钱，馆里保存着许多无人认领的逝者，单是财政拨款很难维持。

　　下午上班的时候，瞳瞳给她传了个口讯，说许戈已经醒了，问她要不要过去。

　　白一还没回答，手机就响了，电话那头的许戈终于恢复正常，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和疏离。

　　想来这一两日他曾经做过什么，他全然不记得。

　　白一也没过多计较，她没兴趣做谁的替身，更没兴趣跟人纠缠。两个人无非退回最初的状态，未来或许会在公事上有所接触，仅此而已。

　　两人简短寒暄了两句，许戈感谢她这一段时间的配合，她也感谢了许戈这一段时间的付出，然后两人同时默契地说了声再见。

　　挂断电话，新来的女实习生笑得贼兮兮，“师傅，恋人未满？”

　　女实习生叫陈萌，擅长交际，中午吃饭的功夫就跟馆里的人熟络起来，即便白一的脸再臭，也抵不住她拼命示好。

　　男实习生叫汪海，和陈萌是一对情侣，性情安静，对陈萌无限包容。

　　休息时，王睿坐在一旁，把玩着一只手机，手机壳背后是他的照片。

　　陈萌笑嘻嘻地凑过去跟他套近乎，碰了个软钉子，于是来白一这里寻求安慰。

　　白一对笑眯眯的软萌妹子怎么也硬不起心肠，瞪了她一眼，道：“不是。”

　　陈萌还想要探究，白一及时打断她：“到时间了，准备实操。”

　　接连几日，白一都在调教新来的实习生。

　　他们头脑聪明，做事勤勉，很快就能独立处理普通单子。

　　张光明端着茶杯，站在化妆室门口跟白一感慨：“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儿敢想敢干会做，确实比我这个糟老头儿强。”

　　白一瞥了他一眼，“未来是他们的。”

　　三个人之中，王睿最为出色，即便他在几天前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三学生，陈萌一直想要打探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却始终不得其所。

　　白一见过几次上次跟在王睿身边的女孩子。

　　每次都哭得双眼通红。

　　有一天，白一上楼时，甚至看到女孩子把他堵在楼梯拐弯处，跟他吵架：“她早就死了，你为什么要为她改变人生。”

　　王睿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扶手上，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在他侧面，有股莫名的邪气。

　　女孩子背对白一站着，发狠道：“我这就告诉叔叔前因后果，让他把你抓回去。”

　　王睿看了白一一眼，收起吊儿郎当的神色，对女孩儿急促道：“我既然敢做，就敢承担，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记住我的底线。”

　　随即朝白一笑了笑，“师傅。”

　　女孩儿回头看见白一，羞愤交加，梨花带雨地跑了。

　　白一经过他身边时，问：“不追？”

　　王睿摇摇头。

　　白一道：“走吧。”

　　下班时，白一发现手机被人动过，从更衣室的柜子外转移到柜里。

　　她手机很简单，没有设置密码，以往更衣室只有她一人，她也没想那么多。

　　陈萌进来时，看到她拿着手机若有所思，急忙道：“师傅，下午我换衣服时，看你手机放在桌子上，担心丢了，就给你放到柜子里。”

　　白一点头，接受了她的好意，按下不语。

　　又隔了一天，到了汪梦梦的遗体被火化的日子。

　　张光明一大早带着陈萌汪海出了现场。

　　王睿站在窗台那里远眺。

　　白一站在他身旁，点了根烟。

　　两个人似有默契地一起看着烟囱里升起的袅绕烟雾。

　　白一把烟夹在指间，不去吸它：“你该走了。”

　　王睿垂眸看着她指间的香烟：“能给我一根吗？”

　　白一闻着烟味：“等你满十八岁。”

　　两人重新陷入沉默。

　　半晌，王睿语气飘忽道：“失去，是一件痛苦的事。我知道你认为我只是个孩子，我的爱不值一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可是我想在这里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我不管你来馆里的目的如何，该回去了。”

　　“不，”王睿沉沉道：“这事没完，我是认真的。”

　　“殡仪馆不招童工，完成学业，那时候倘若你要再想来，我不阻止你。”白一直接用指尖把燃到一半的香烟掐灭，抛下一句“别想找张光明施压”后，转身离开。

　　王睿站在她身后，快速又坚定地喊道：“难道你就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