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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怀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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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上。”
待到徐公公退出去,他隐隐叹了口气,闭目,任由思绪发散。
楚琰自幼丧母,却聪慧过人,先帝也有怜悯之心,便自做主张,将其收入先皇后宫中。这对一个庶出的皇子来说,算得上无上的荣耀。而先皇后对他也视如己出,与楚昱和娈箐一样,一视同仁。
只是于楚琰而言,这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十多年,并无多大意义。
楚琰一身藏青锦袍,跟在徐公公身后。
入殿,楚昱才回神。
风骨清俊,眉目朗健。和儿时的记忆出入不大,楚琰一直是个面容出众的孩子。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楚琰掀袍跪地,话语清凉,不带情义。
“……”楚昱微怔,继而换上笑意。“六皇弟远游而归,今日入宫当真不找皇兄好生叙叙旧?”
“皇上怎会如此想,臣在外得了一株碧落花。太后向来对花草兴致颇高,这才晚了。臣还要多谢皇上抬爱,竟派公公来寻了。”
“兄弟之间,何须言谢。”楚昱神色微沉,“来人,赐座。”
“臣多谢皇上。”
楚琰潇洒入座,对楚昱的脸色视而不见。
“这些年,皇弟走遍天下,可算看尽了江湖。”
楚昱示丫鬟布茶,收起心绪。
“天下美景自在逍遥,心境不同,景自然也不同,想要看尽,怕是穷尽一生也无果。”
“……”楚昱笑了笑,言外之意不难,只是,他不想懂。“六皇弟尝尝,这乌栩茶可合口味。”
楚琰低头看了一眼白瓷杯,青黄的茶汤淌着轻薄的雾气。寒凉的空气似乎都被熏温热了,氤氲着水汽,迷离了眸眼。
记忆奔涌而来,他眼前似又出现了往日情形。
那时母妃还在,而自己,依旧纯粹。
“皇儿试试,”女人递给他一杯白瓷茶,“乌栩茶颇为讲究,以上好的江南白瓷茶盏最为适合,冬天暖身最好不过了。”
八岁的男孩接过那杯温凉的茶,小心翼翼地喝了。
“母妃,真的很好喝,儿臣身上不冷了!”
女人看着眼前一亮的孩子,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皇儿答应母妃,以后念书的时候,多休息休息,我们不必和其他兄弟姐妹们争,知道吗。”
“那母妃能经常来看儿臣吗?”他明亮的眼眸里染了期许,直直地盯着女人。
“当然。”
女人亲了他的额头,笑靥如花,温暖了岁月。
……
“……”楚琰眨了眨眼,敛下酸楚。“臣在外粗茶淡饭惯了,这茶,确是不能品出一二门道,还望皇上谅解。”
楚昱笑着,放下茶杯。“无妨,皇兄已派人送了些茶到你府上,这些修养心性的东西六皇弟有时间便钻研钻研。京都文气之风极盛,皇帝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怕是一时之间不适应。”
“……”
楚琰无言,他这是被限制在京都了。
“花朝节过后几日便是娴妃娘娘忌日,皇弟去皇陵之时,多带几个侍卫。最近京都,挺不太平的。”
楚昱话语平静,并未有多大起伏,但担忧不假。
“臣谢皇上关心,若是无其他事,臣便先退了。”
楚琰起身,无半分留恋。
“……”他出声唤住楚琰,“六皇弟,你我之间,有生之年,只能君臣相待了吗。”
楚琰止步,双手握拳,侧身看了一眼龙袍加身的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上九五至尊,怕是与臣这样的人,不好以兄弟之情相侍。”
语毕,人也渐渐淡出殿门。
楚昱知晓,他与楚琰之间隔的,不是这十多年,而是娴妃。
可后宫之间,从来都是没有硝烟的战争,也从来没有赢家。
他的母妃虽贵为皇后,最后不也没于黄土,与他和娈箐天人两隔。
而最后,登上那个至高无上之位的,是林锦。
……
安王回京都不过十多天,整个皇城但凡有适龄之女的王戚贵族,无不请媒人登门提亲。
而楚琰本人,却无暇去了解这些身份显赫的小姐。他应了太后,这几日在妙乐坊指导舞女。
林锦站在妙乐坊之外,回廊里外都围满了丫鬟。从此处望去,也只能依稀辨认出坊内站立的那抹青色的人影。
“依奴婢看,太后娘娘不用进去探望安王殿下了。”杜娘掩嘴笑了,转身为林锦披上锦裘,挡了寒风。
林锦笑了笑,折转身子往回走,“也是,怀安也不小了。若是此次能安定下来,哀家得考虑考虑为他说一门亲事。”
“娘娘,花朝节一过,娴太妃的忌日与皇上选秀,这两件事遇在一起了。”
杜娘跟在林锦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林锦目光微荡,语气沉稳。“近日陆皖怡可还在往宫中走动?”
“是,说是在翰林苑找些古书看看。”
杜娘脸色不悦,这宫中谁人不知晓,因娈箐公主的缘故,皇上三天两头在翰林苑走动。她陆皖怡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便知。
“你啊,别什么都写在脸上。”林锦无奈地笑笑,“昨晚才应了娈箐,今日便去翰林苑看看她。”
翰林苑的夫子开堂授课,凡是京都之中的皇亲国戚,家中子女大多拜在翰林苑。
冬日的课堂想来也无趣,学生都是娇生惯养的贵家子弟,如此严寒,也有不少人家断了学堂的课。
学堂建在一鉴方塘之上,在仲夏来临之际,塘中应是一池白莲。只是朔北的孟冬常来都是不懂怜香惜玉,霜冻一下,荷塘颜色尽失,瘦骨嶙峋。
衬上学堂,萧瑟干枯之感,倒是多了韵味。
只是今日,远没有林锦印象中的寂静孤独。
离学堂不过一座木桥,流亭外站了各色丫鬟,而内,则坐了后宫佳丽。
“杜娘,你去看看。”
“是。”
林锦站在学堂门外,远望着人群。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今日学堂怕是没有授课。
她抬脚刚刚迈出第一步,就被小团子模样的孩子一把抱住了。
“昭瑶姐姐想去哪里?”娈箐嘟着嘴,脸都皱到了一起。“昭瑶姐姐可是来看娈箐的?”
林锦笑了,蹲下身子将她的小手近揣进锦裘。
昭瑶是林锦的字,娈箐在没人的时候总爱叫林锦昭瑶姐姐。
“是啊,我还以为娈箐今日没有课呢。”
“其他小朋友都回家了,可是皇兄说,吃得苦中苦,方为……”娈箐努力想着皇兄教给自己的话,大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